月色如鉤。近了子時的時候,整個庭院都像是被一層淡淡的白霜覆蓋,泛著絲絲柔和的光澤。


    尚薇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長的時間,隻是當再度從一個有些混亂的夢裏掙脫出來的時候,身上都險些要被冷汗浸透了。


    她支起了身來,靠在床欄上長長的舒了口氣,四下一看,再三的確定了方才出現的那些畫麵,隻是單純的一個夢境而已。


    隻要是夢,就好了……隻要,別讓她再讓她看到那樣的畫麵就好了。


    可是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這個夢魘,還要糾纏著她多久,還要奪走她多少的快樂,才會罷休。


    天色已晚,這幾日她也感覺身體稍微舒服了一些,晚上便也沒有再讓宮女陪著,大概欣瑤那丫頭看著她睡著之後,應該也去休息了。


    周圍,安靜的甚至能聽到蠟燭燃燒時,發出的細微聲響。


    她抬起小手扶了扶有些沉重的頭,隨而便從床榻上下來,沒有驚動任何人,自己隨手扯過了掛在旁邊的薄披風,就出了門去。


    夜風清涼,吹在身上的時候,就讓她覺得整個人都清爽舒適了些。


    猶記那一夜在詩憐宮裏,雨下的好大好大,她就一個人站在外麵的大雨中等著消息。她不敢進去,甚至不敢去看那個男人,害怕他會對自己生氣,害怕他會從此都不再理自己。


    也是真的從那天開始到現在,她糊裏糊塗的病了半個多月,他好像也就一直都沒有出現。


    她也是不願去管了任何朝中的事,也不知道他現在究竟在忙些什麽,或者是朝中又發生了什麽大事。


    隻是會不知不覺的去想,自己現在看起來是不是真的就和當年父皇的後宮裏,那些不受寵的妃子一樣。如此卑微而絕望的去等待著一種近乎不可能的感情,一種等待著他的垂簾,卻又不敢言說的低賤。


    想到此的時候,她忽然微微的苦笑了一下。


    是啊,縱然是這樣,卻又能如何呢。自從遇見了他的那天起,這一切不就應該是注定的麽,就像是一個甜蜜的枷鎖,讓人無力去掙脫。


    順著院子裏的小路向前走著,仰麵,看著純白色的月光就這麽恣意的撒落下來,包圍著整個身體。


    畫麵裏恍恍惚惚的,那一刻她忽然冒出了一個奇怪的念頭,倘若死了以後,是不是靈魂就可以從此掙脫肉體的束縛,也可以更近距離的去接觸這月光,再也不回頭。


    可是死……又真的這麽容易麽。


    眼前的光影開始有些模糊,然後旋轉了起來,隻是她也分毫不覺得難受,隻是這麽靜靜的看著,看著,恍惚間感覺到身旁有什麽人出現了,但並不真切。


    直到那些畫麵飛速的旋轉,終於讓她覺得有一種惡心的感覺鋪天蓋地的襲來,她身子一軟,向後倒去的時候,卻正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錯愕。


    那一瞬間的心安感覺,還有那種似有若無的淡香纏繞在鼻尖的時候,她還以為在身後的人,會是他。


    可下一秒視線裏突然飄然而落的是那絲縷雪白色的長發,觸感纖柔的如若絲綢,亦在月光裏泛著淡淡的銀光,她忽然意識到,正抱著自己的人,是墨清。


    “你果然還是不會乖乖的躺著,”墨清垂下一對狹長的鳳眸,看著她因那種眩暈感而幾近慘白的小臉,抬手輕輕的一拂她耳畔的長發,“隻是你這般傷害自己,可又有什麽好處?”


    尚薇隻覺頭昏腦脹,一時之間竟有些難以去分辨此時他話中的意思,隻是看到了他,身體下意識的反應便是抗拒。


    “……放開我!”她微微咬了牙,聲音卻帶著一絲的無力。


    “放開你?”他卻隻是愈發的擁緊了她的身子,狹長的鳳眸跟著微微上揚,透出了一分淡淡的笑意,“你以為你現在,還站得住?”


    這小女人就是愛逞強,明明身子虛弱到都快要站不住了,還非要出來走,方才若不是他剛好到了這裏看到她要摔倒,及時出手抱住了她,隻怕她就要摔一跤了。尚薇咬住了蒼白的下唇,“我說過,我的事……不要你管!”


    墨清並不顧她此時的掙紮,微微俯身湊近了她一些,薄唇一勾,“我該說你笨好呢,還是傻好呢?”


    “你在說什麽?”她蹙眉。


    隨而他一把將她纖瘦的身子打橫抱了起來,跟著轉身走向了寢宮的方向。


    尚薇掙紮不得,身體裏不停翻湧著眩暈的感覺也著實讓她沒有力氣,隻能任由他抱著自己回了房,把自己的身子放在了美人塌上。


    “噓——”


    當她下意識的想要叫人的時候,他和暖的食指指腹已輕輕的點在了她的下唇上,讓她發不出聲來。


    而後他又湊近了一些,“我若是你,這個時候便不會把宮女喊進來,免得這名聲傳了出去,毀壞的可是你公主的清譽。”


    尚薇咬了咬牙,“你不必威脅我。”


    “威脅?”他卻隻是笑,“我從來不會威脅別人,尤其是你……”


    指尖從她的唇瓣上移開,慢慢的順著她柔嫩的側臉肌膚撫了上來,像是在欣賞著一件藝術品般,“更何況,你的脾氣,越是威脅你越是反抗,不是麽?”


    此時尚薇才終於意識到,他們二人的姿勢有多曖昧,身子都幾乎沒有縫隙的靠在一起,而他那頭長發,也正飄然的落在自己的耳側,帶著絲絲的香氣。


    “墨清,”她終是不再抵抗,而是認真的看著他,問他,“你幾次三番深夜潛入宮廷,又每每戲弄於我,你到底想要幹什麽?”


    “我要幹什麽?你問我要幹什麽?”他笑,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一般,跟著又湊近到了她一些,“我的心思,你不是該心知肚明麽?”


    “他於你,又是什麽樣的魔障,要讓你寧可傷害自己,也不願看到他不快樂,”和暖的指尖慢慢的摩挲著她的側臉肌膚,而他的話,卻愈發讓尚薇聽著心中發顫。


    “我本以為,你這女人隻是笨了些,現在看起來,你不僅笨,而且無可救藥,你為他難過,為他折磨自己,他又知道麽?會有回報麽?”


    冷不丁被他戳中了心思,尚薇的臉色愈發白的可怕。她一抬手用力的推向了他的肩,“你走開,不要和我說這些!”


    “為什麽不要說呢?是因為你心知肚明,隻是不願接受這個事實,還是你覺得讓我知道這件事,你會覺得丟人?”


    他微微眯起了狹長的鳳眸,卻已幾乎是決意了要繼續戳穿她的心思,抬手一握她柔軟的小手,“其實我早說過,你在我的麵前,無需偽裝你任何的情緒。”


    不知道為什麽,這個男人明明就很可惡,明明他對自己動手動腳,但他的話,卻竟然是莫名的擊中了心中柔軟的地方,讓她無法再說出任何一個反駁的字來。


    反而是看著他妖宛的麵容,隻覺得他慢慢的開始變得有些陌生,再慢慢的有些看不清楚。


    心底的酸澀總是如此,襲來的莫名其妙,卻也如同排山倒海一般來的讓人無法招架,目不暇接。


    她隻覺得眼前漸漸的有煙霧蒙了上來,跟著心裏的那種酸澀也開始化為了細細密密的疼痛感,在四肢百骸侵襲了開來。


    她知道,其實他說的都對。如今自己不過是在自傷,在希望用這樣的方式來得以忘記那個男人,然而不管怎麽樣,卻都是做不到的。


    那個男人永遠都在她的心裏,永遠都不可能逃脫得了,無論用什麽樣的方式。


    片刻,她忽然的不再掙紮,被他握於手中的小手也不再試著掙脫,反而是微微一闔眼簾,便有淚珠的輕輕的順著麵頰滑落了下來。


    “對……我承認,你說的都對……我知道我卑微,我知道我傻,可是你為什麽要提醒我,為什麽要強迫我看清楚,強迫我懂得,你就讓我糊裏糊塗的蠢下去,不好麽……”


    尚薇低低的喃念著,忽的動了動身,一把抱住了他的身子,把頭埋在了他的肩窩裏。


    不管他是誰,她實在是有太多的情緒需要發泄了。


    自從那日在纖羽台上不小心撞到了瑾靈的肚子,害的她早產到現在,幾乎無時無刻她不是處在一種絕望到了幾乎想要殺死自己的悲哀和疼痛裏。但是身邊的人,她卻又不想讓他們看到自己的軟弱。


    卻反而很奇怪的,反而是在這個男人的麵前,她好像就可以不用顧慮那麽多,反正他也已看透了自己全部的心思,她甚至也願意對他敞開心扉。


    墨清見她情緒有些失控,便隻是抬起手,抱住了她柔軟的身子,而聽著她有些斷續的話語,心中,竟也是莫名的起了些奇怪的波瀾。


    他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麽了,分明今日剛剛從夏國回來,剛剛從一場巨大的麻煩裏抽身出來,所以非常的想要來看她,甚至想要安慰她,卻一見麵,一開口,還是成了這樣。


    不過這樣或許也好,那些情緒埋藏在心裏太久也終歸隻能是越來越傷人,反而不如讓她宣泄出來,也許她就會康複的。


    “……他不屬於我,我知道啊……他愛瑾靈,我也知道的……可我,可我就是擺脫不掉,每次做夢,我都害怕看到他,害怕看到他對我生氣,害怕他把我一個人丟下,再也不回頭看我……”


    她哭的像是個不知所措的孩子,其實她始終在擔驚受怕,怕的卻是他,從此要脫離自己的世界了。


    墨清並不說話,隻是靜靜撫著她如絲的長發,等她哭夠了,哭累了,才在她的小臉上輕輕一吻。


    “既然得不到,就丟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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