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厚的積雪覆蓋了回國的道路,而為了趕時間又選了從山上行走的近道,到了夜裏就愈發顯得危機重重。


    雲傾始終在緊張著璃國的兩人會不會再出了什麽事端,本是想著夜裏也要趕路,但宸楓看著她蒼白的可怕的麵容,還是堅持的在沿途的小鎮上停下來休息了。


    拗不過他,加上自從接到消息趕往落煙國以來,也真的就沒有一日的安寧,雲傾縱然是擔心,但也隻能順了他的意,暫且在客棧留下來休息。


    這個鎮子很小,連日的風雪也讓過往的人流少了許多,因此入了夜,這客棧裏就格外的安靜。


    雲傾和衣躺了一會兒,迷迷糊糊的像是做了夢,但恍惚之間卻也隻是看見瑾靈,腦海中不停的會去試著描繪當日在落煙國發生的事,心,也就跟著抽抽的疼。


    很快,那些睡意也就全然的消退了,她終是低低一歎,起了身來,也並不想著驚動任何人,隻是想出去走走。


    此時的客棧裏,僅有的幾個投宿客也已都沉入了夢鄉,周圍都顯得那麽的安靜,沒有聲響。


    雲傾悄無聲息的從扶梯上繞了下來,走到了客棧後麵那小小的院子裏。


    有些昏黃的燈影在夜風裏輕輕搖晃著,也映照著她長發未束,清麗如仙的側臉。


    雪已經停了半日,但終究是嚴冬之中,一切地凍天寒,縱然是午後曾有過和暖的陽光,這積雪也根本沒有消融的痕跡。


    她看到院子一角的馬廄裏拴著宸楓騎的那匹馬,便攏了攏肩上有些厚重的披風,走了過去。


    馬兒正在悠閑的嚼著幹草,顯然也是認得雲傾,在她到了身邊的時候也沒有發出什麽聲響,反而還在她靠近的時候,抬了抬頭像是在和她打招呼。


    雲傾忍不住微微一笑,抬起小手輕輕的撫了撫馬兒頭頂的鬃毛,然後從一旁的竹籃裏又取了些幹草喂給了它吃。


    那馬兒像是通人性似的,張口嚼了她遞過來的幹草,就輕輕的蹭了蹭她的小手,表示友好。


    掌心裏的感覺很柔軟,也很溫暖,雲傾垂著眸子,溫柔的看著馬兒吃草,心情,也好像終於能放緩和了一些。


    隻是在這一刻,突然想到的是宸楓。


    那日他拋卻了在璃國的一切身份地位,拋卻了他的官職名利,就真的這麽隨著自己離開了璃國,後來也終是經曆過重重的困難而得到了師傅的認可。這一切現在想來,卻依然如同夢境一般。


    仙人穀的生活是與世隔絕的,她本以為他終是會受不了那樣平淡的生活而離開,卻也想不到的是,離開璃國,她就真的看到了他的另外一麵。


    他們不再因為什麽江山社稷而爭吵,不再因為那些紛爭究竟是誰是誰非而兩相為難,有的隻是每日相伴晨曦黃昏,共同在穀裏留下的點點滴滴。


    她也是那麽深深的記得,就在他們達到了仙人穀的那一天,她正因為要如何向師傅解釋他的到來而有些緊張的時候,他就在身邊,適時的輕輕握住了她的小手。


    他說,雲兒,從今天開始,我們忘掉過往的所有,重新寫我們的記憶。


    那一刻他的話語如同突如其來的暖流,就這麽直直的流入到了心裏,跟著擴散到了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她看著他,終於微笑,然後點頭。


    時間轉瞬即逝,卻無論已經過了多久,那時的畫麵現在想來,卻依然還是這般的清晰可辨,仿佛他的嗓音依然還在耳畔,那麽堅定,那麽溫柔。


    記憶,在一朵雪花突然落到了發間的時候消退不見,她有些訝異的抬起眼,才發現原來方才停了不過半日的雪,又開始下了起來。


    溫柔安靜的雪花一朵一朵,飛旋著像是這世間最美的舞者,無聲無息的謝幕,然後掉落到人間。


    那一刻,她突然在想,倘若不是當日為了給師母祝壽而出穀,無意間聽到了落煙國皇子內鬥,江山易主,又牽連到了一個神秘的公主這般的消息。是不是現在的她,就還可以繼續沉浸在那種安寧的幸福裏,而不是這般的痛苦。


    隻是想到了這裏,這個一閃而過的念頭終究還是讓她微微搖頭打散了。


    不管怎麽說,自己當日離開本就是一件不負責任的事,如今靈兒發生了這樣的悲劇,她……好像也真的無法裝作不曾聽見了。


    她仰麵,望著天空中飛旋而來的雪花,急速的落下墜在身旁,心中的思緒,依然複雜。


    然而周遭,清冷的風聲卻突然一亂。


    她心頭一緊,暗想該不是遇到了什麽賊人,定神之間看到的,卻正是幾個黑衣人悄然無聲的落了下來,將她團團的包圍住了。


    “你們……”她攥緊了披風的領子,麵上的神色隻是沉了下來,並不顯得太過驚慌。


    隻是那幾個黑衣人卻根本沒有想要和她動手的意思,反而見了她之後,緊跟著是齊齊的跪落了下來,“雲傾姑娘。”


    她有些訝異,“你們究竟是……”


    “請雲傾姑娘隨我們走一趟。”


    馬車微微有些搖晃了起來,車廂裏的雲傾也終是忍不住抬手掀起了簾幕,發現外麵已然是山路,細長的柳眉跟著輕輕的一攏。


    “我們究竟,要去什麽地方?”那幾個黑衣人就這麽一言不發的騎著馬跟隨在她的馬車旁邊,此時看到了她探身出來,其中一人才淡淡的開了口,卻不是回答她的問題,“外麵風大,雲傾姑娘還是待在車廂裏的好。”


    而也隻是這麽淡淡的一句話之後,那蒙在黑色的麵罩之後的麵容便又恢複了那種無聲的沉靜中。


    雲傾看著他,雖有些無奈,但心中也知道這些人必然隻是替人辦事罷了,想到方才也是這樣,她有些緊張的從後門出來,便就看到了停在門口的這輛馬車。


    不過既然他們沒有傷害她的意思,她也並不想為難他們,隻是又看了周圍的環境一眼,畢竟這條路她也是陌生,便隻得低低一歎,複又回了車廂裏。


    車廂之內,一盞絹綢的燈懸掛在壁上,雖然樣式簡單,初看之時她也並未在意,但現下忽然的入了眼,她也就忍不住多看了一下。


    這才發現,其實這盞燈遠比她想的要來的精美的多,那綢緞細看才發現是最上乘的錦繡織緞,而上麵細細的雕花,更是精致的讓人驚歎,隻是因為用的是銀絲,乍看之下並不會被人注意。


    她抬起指尖,向著那盞燈觸去,腦海中卻突然的跳過了一個念頭,讓她忍不住便是一怔。


    難道,現下這些人要帶自己去見的人,會是他……


    壓下突然有些跳的急促的心,她開始細細的看著身邊的東西,這才發現這輛馬車上每一件東西,都遠比乍看之下來的精貴。


    越是想,那個本還是模模糊糊在印象之中的人影,便是愈發的清晰了起來。


    可是這個人影,卻也隻是讓她覺得愈發的不安。直到馬車停了下來,車廂的簾幕緊跟著被一隻手輕輕的掀起,看到了簾幕之外那人的麵容時,雲傾才終於確定,自己所想的一切,原來都是真的。


    因為此時掀開了簾幕的人,正是楚喬的貼身侍衛,蕭垣。


    見了她,蕭垣垂頭行了禮,“雲傾姑娘。皇上已經等候姑娘多時了。”


    事已至此,雲傾便也再是推脫不得,想著既然離開了仙人穀回到中原來,那麽和他麵對麵,便也是早晚的事了。


    她半垂下了眼簾,攏緊了些肩上的披風,對他一頷首,“既然如此,你帶我去見皇上吧。”


    下車之後她才注意到,他們方才顯然是繞過了溪葉鎮外的小山,到了臨水的這邊,前麵不遠處的河岸邊就能看到一座亭子,四麵為了防風都懸掛著厚厚的簾幕,但仍然有淡淡的光影從裏麵透了出來。


    雖然就在方才,已經千萬次的告訴自己,無論如何,這一麵都是無法逃脫,卻還是在越來越走近這亭子的時候,無端的產生了想要逃避的念頭。


    臨水邊的風有些大,甚至都能將這懸掛在亭子周圍有些厚重的簾子吹起,到了跟前的時候,就也讓裏麵的東西,若隱若現的。


    蕭垣自然很有分寸,隻是送她走到離亭子還有十步的地方,就不再向前,退下的時候,就也將周圍的侍衛都一並帶下。


    周圍突然的安靜了下來,讓正到了亭子前麵的雲傾跟著停了停腳步。


    她抬起纖細的小手,在即將觸碰到了簾子的那一刻,卻還是猶豫了。


    再見了他,又該說些什麽呢,或者隻是該裝作什麽都不曾發生那般簡單的問好,還是……他也不會再原諒自己了吧。


    那日匆匆離開,且不論在即將出了城門的那一刻,她都是夾雜在他與宸楓之間無從抉擇的,但終究還是在看到了宸楓追出來的時候,那心底叫囂著的聲音在告訴她,那個盤踞在她心裏的人,是宸楓。不是他。


    可是他的執念呢,又該用什麽樣的方式,才能化解了這種足可以殺了他們三人的深情……


    片刻後,她還是將所有的思緒都收了回來,這才終是輕輕的掀起了這有些厚重的簾幕。


    “皇上……”


    她本想要行禮,聲音陡然的就斷在了那裏,因此就在她掀開簾幕的那一刻,眼前忽的有陰影覆蓋而來,緊跟著她便覺察到,自己已經被一個溫暖的懷抱,緊緊的抱住了。


    “雲兒……我終於,找到你了……”耳畔,他的嗓音幾乎是第一次透出這般的輕顫,甚至,在疲倦之中,還帶著絲絲的艱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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