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初亮,欣瑤便已準備好了梳洗的用具,準備去尚薇的廂房。


    自從公主回國以來,她也始終是有些寢食難安,夜裏常常會因為擔心而做噩夢,便也就一直醒的很早,寧願去尚薇的廂房外等著她起身。


    從後院的居所繞過長廊走了出來,正能看到的是雪已經停了,而和暖的陽光正靜靜的照在院子裏的植被之上,泛出的光芒柔和但並不紮眼。


    今日天氣尚好,卻不知公主她,會不會也好一些呢。


    她忍不住就想要低低的歎氣,自從知道了公主懷著身孕,她也是手足無措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以前還尚能和公主打趣的說一些話,如今卻隻是始終想著自己究竟該如何才能小心翼翼,不要再度提及了她的傷心事。


    可惜這肚子總是要大起來的,如今就算是能一直隱瞞下去,總有一日還是會被外人知曉的,到了那個時候,公主又該怎麽辦……


    想著想著,心情便是愈發的沉重了些,隻是走到了尚薇的房門前,她還是快速的收拾了一下情緒,不想讓公主看到自己難過。


    誰知推門進去,今日卻反常的看到了尚薇已然起身。


    此時的她正坐在銅鏡之前梳理著自己的長發,麵上的氣色也竟是出人意料的比之前幾日好了很多,欣瑤正吃驚的以為這是自己的錯覺時,她已聽到了響動,便轉過了頭來。


    見了身後的人,尚薇線條柔和的唇邊微微揚起了一抹微笑,“欣瑤。”


    欣瑤這才如夢初醒,跟著便是心中驚喜,還想著是自己這些日子始終在祈求上天讓公主好起來,上天就真的給了她這個奇跡。


    “公主,你今天氣色真好。”她趕忙放下了手裏的東西,到了尚薇的身邊細細的看著她,好像生怕這隻是自己的一個夢。


    “太好了,公主你終於好起來了……感謝上天。”


    尚薇溫軟的微笑著看她又驚又喜的模樣,心中卻宛如刀割一般的疼痛,她放緩了語速,抬手輕輕的握住了欣瑤的手,“這些日子,始終要你為我擔心。”


    欣瑤用力搖了搖頭,“不,照顧公主是奴婢應該做的……隻要公主能好起來,讓奴婢做再多事都沒關係,真的……”


    “公主你知不知道,這些日子,奴婢有多擔心你……”說著說著,她的眼眶也泛起了微紅。


    “傻丫頭。”尚薇輕輕摸了摸她的發,“以後不許哭了,知道麽?你也不會跟著我一輩子,將來若是嫁了人,也這麽愛哭鼻子可不行。”


    欣瑤終於揚起了嘴角,“奴婢才不嫁人呢,奴婢要一輩子跟著公主。”


    尚薇亦是微笑,那笑意確然是溫和柔軟,卻讓人分毫無法探究到了此時她心中的心思。


    “好了,快替我梳洗整理一下,今日我們還要去很多地方。”


    “嗯嗯,”欣瑤趕忙起身來,繞到了她的身後準備替她盤發,“公主想去什麽地方走走?”


    尚薇靜靜的看著銅鏡裏的自己,卻隻是柔柔的一笑,“我們出宮去,我也許久沒有去玉佛寺了,這次,我想帶著俊兒同去。”


    下了朝,墨瀾方才牽著尚俊從永安殿裏出來,便看到了石階之下,那一坐步攆已經在等候。


    這時一個逸星殿的宮女上前來稟告道,“王爺,公主讓奴婢們接殿下去傾薰宮。”


    “咦?是姐姐麽?”尚俊也有些驚訝,這些日子他就鮮少見到姐姐,隻知道姐姐身體不適還在養病,便也沒有去叨擾她,今日突然聽到,實在讓他有些驚訝。


    “是,殿下,公主說許久不見殿下,實在很想念殿下。”那宮女乖順的答道。


    “既然如此,俊兒就去吧,”墨瀾垂下眸子,見尚俊正抬頭看他,便一勾唇角給了他一抹淺笑,跟著一撫他頭頂的發,“回來以後再到龍澤宮來。”


    “嗯,俊兒知道了。”尚俊得到許可,用力的點了點頭,這才鬆開他的手,轉身隨著那宮女而去了。


    墨瀾微微眯起了幽深如海的眸子,就這麽安靜的站在永安殿的石階之上,看著尚俊下了階,然後坐上步攆。


    有些清冷的風微微拂動著他身上那永遠纖塵不染的白色寬袍,肩上的貂絨披風亦是那麽的雪白,像是這世上任何的東西,都不能讓他的身上染上了分毫的塵埃。


    看著尚俊明黃色的身影上了步攆之後,那宮女輕輕放下了簾幕,步攆就動了起來,這時一個侍衛匆匆到了他的身邊跪了下來,“啟稟王爺,公主方才命人準備了車馬,說是想要帶著殿下一同出宮。”薄薄的唇線微微一動,那聲音一如從容安定,“可有說了去哪兒?”


    “屬下不敢確定,隻是聽聞公主應當想去後山。”


    後山……那個地方倒是也暫且沒有什麽危險,或者這些日子她的壓力也實在太大,讓她帶著尚俊一同出去走走也好。


    這麽想著,他便一抬寬袖之中的手,“本王知道了。不必驚動其他人。你退下吧。”


    侍衛應聲一拜,然後悄無聲息的退了下去,留他依然靜靜的站在這永安殿之前,聽任清冷的風,吹起了他耳畔的長發。


    後山,玉佛寺。


    盡管時值深冬,山上的路也大多艱難,但這玉佛寺裏的香火仍然很旺,前來求神拜佛的善男信女也是絡繹不絕。


    尚薇和尚俊都換上了簡單的裝束,乘著馬車幾經顛簸,到了玉佛寺的門前。


    陽光顯得很溫和,並不晃眼卻能讓人身上都仿佛跟著溫暖了起來。


    欣瑤先下了馬車,然後小心的將尚薇扶了下來,尚俊許久不曾出宮,自然活潑快樂的很,剛下馬車就開心的進了玉佛寺裏去了。


    寺裏,仍見來往的香客,有的在佛前祈禱,有的正在一旁上香。


    尚薇看著跑在前麵的尚俊,寵愛的微笑著,“俊兒慢些,小心跌倒了。”


    “是,姐姐,俊兒知道。”尚俊開心的應了一聲,便順著石階跑進了大殿去。


    尚薇拿他沒辦法,便隻能笑著搖了搖頭,然後也跟了過去。


    青色的煙霧纏繞在佛前,金身的佛像半闔著眼簾,卻仿佛已能將這世上的一切事情都看得透透徹徹,尚薇跪在佛前,才終於覺得,自己這顆已飄忽不定了太久的心,終於得以安靜了下來。


    在這一刻,她仿佛突然能明白了為何當時的皇祖母分明是玩弄著朝政,卻依然那麽虔誠的在佛前焚香祈禱,當日甚至覺得二者的突兀,今日才發現,原來並不是那樣。


    佛禪的心胸何其開闊,無論這世上的人究竟犯過多少的罪孽,隻要放下屠刀,尚能立地成佛,誠如她知道自己將犯殺孽,也隻有現在,才真的能安定了些。


    尚俊跪在她的身邊,也是十合著手掌顯得很乖順,尚薇睜開了眼簾,就將視線落到了他的身上。


    看著他已愈發成長,心中的情緒便是愈發的感慨萬千,不能否認的是,這些日子以來,那個男人真的是無條件的教了他太多太多的東西,毫無保留,就也讓他,愈發出落的像是一個帝王。


    這璃國的重擔,自己到底也還是不能幫他承擔了太多,到了最後,他還是必會要承擔起這一切的。


    “俊兒,”心口突然微微一痛,她忍不住開口喚了他一聲。


    “嗯?怎麽了姐姐?”尚俊睜開眼,也轉頭認真的看著她。


    迎上他的那雙明晰的眸子,那麽清澈那麽明亮,甚至讓人舍不得去傷害半分,尚薇心中愈發顫了顫,“俊兒,倘若有一日姐姐離開了你,你一定不可以難過,一定要更加努力,做一個萬人敬仰的好帝王,知道麽?”


    “姐姐……”尚俊不解其意,眨了眨大眼睛看著她。


    “你一定要愛護百姓,做一個清正廉明的好皇帝,切不能妄開殺戒,最重要的是,定要好好的對待身邊的所有人……”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姐姐會突然說起了這個,但尚俊還是認真的聽著,然後用力的點了點頭。


    “姐姐,”他伸起小手,輕輕的握了尚薇的手,“俊兒一定會乖乖的。但是姐姐怎麽會離開俊兒呢?俊兒說過,會永遠保護姐姐的,永遠不讓姐姐難過。”


    心中某處柔軟的地方終是被他帶著幾分稚嫩的話語所擊中,她心口一酸,險些要掉下了淚來,但此時欣瑤已給了香火錢回到了這邊,也正讓她及時的收回了自己的情緒。


    “公主,你的眼睛怎麽紅了?”欣瑤眼尖的發現了些許端倪。


    尚薇及時的抬手掩了掩眼角,“大概是這煙霧太重,迷了眼睛……既然香火錢已留,我們走吧。”


    “嗯,好。”


    一整日,仿佛就連上天都像是知曉了她的心事,雪停了之後也就真的沒再繼續下,而是那陽光一直和暖,照耀在整座城裏。


    從玉佛寺出來下了山之後便遇上了市集的日子,尚俊自然是歡喜得不得了,尚薇也就沒有掃了他的興,讓侍衛將馬車停在路的盡頭,就帶著尚俊一同走進了市集之中。


    周圍盡是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尚俊看的津津有味,欣瑤也就按照公主的意思,買下了許多的手工藝品,準備帶入宮去。


    此時他們並未發現,就在沿街的一座客棧樓頂之上,正有一抹水藍色的身影安靜的站在那裏,一方輕紗覆蓋著她的半張秀顏,讓那一對明眸愈發閃現著明晰透亮的光芒。


    而此時的淺瑜,正微微眯起眸子看著下麵市集裏的尚薇和尚俊,深深的眼底,飄過了一抹思索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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