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早上起晚了,所以張小東特意挑了小道走。加州離縣中心小學並不遠,他平時走路也就20來分鍾的路程,要是跑步,10多分鍾就到了,超小道的話,就更快了。昨兒放學的時候,他跟二班幾個小子玩彈珠,結果被五年級的孫曉明給插了一腳,把他一個星期在同年級的四個班級裏幸苦贏回來了的70多個彈珠全部贏走了。


    雖然對方足足大他三個年級,可是,作為二年三班的老大,彈珠大王,這是件相當丟人,並且丟份兒的事,所以,他當即放了話,說今天早上會在校門口買新的彈珠,放學後同孫曉明決一死戰,洗刷恥辱。


    看著小夥伴們崇拜的目光,張小東第一次體驗雖敗猶榮的萬丈豪情,並加深了他一定要報仇雪恥的打算。雖然,他說的那些話都是從電視上學來的,而且,跟丟人、丟份兒比起來,他還是更想要贏回自己那70多個彈珠,尤其是裏麵有幾顆比普通彈珠更貴的奶彈珠跟湯彈珠,小賣部進貨很少,早就賣光了,特別稀罕。


    那幾顆寶貝,他平時都舍不得拿出來跟人賭的,都是自己留著,並且隨身攜帶,偶爾亮出來給小夥伴們看看,接受他們各種羨慕和眼饞。有巴結上來要給他當小弟,他又看的順眼的,自然就拿出一顆送給小弟,算是大哥給的見麵禮。


    一邊啃著包子,張小東一邊飛快的往學校跑。每天中午,他有4塊錢吃午飯,外加3塊錢零花,平時沒用完的,他都存在存錢罐裏了,今天為了買彈珠,他把整個存錢罐都掏空了。等算出身上的錢總共可以買多少彈珠後,他已經穿過三條巷子了,再跑過一條,就可以拐到外麵的馬路上,而他們學校就在馬路口。


    跑到小賣部一共要6分鍾,花5分鍾挑選形狀、形象俱佳的彈珠,進教室正好打鈴。張小東時間計劃的剛剛好,可是,他還沒跑出巷子,就被孫曉明跟另外兩個五年級的男生堵住了。他衣服兜裏30元錢被搶了,書包也被翻了個底朝天,散了一地的作業本。他人倒是沒挨打,不過,被孫曉明給推了一下,跌到地上,手拐子被擦破了皮,出了點血。


    等孫曉明三人走沒見了後,張小東才脫下鞋,從鞋底裏掏出50元錢,坐地上傻樂。這招是他跟電視上學的,把私房錢藏在鞋底或內褲裏,一般人根本想不到,連媳婦兒也收不到。雖然他現在還沒媳婦兒,不過,這並不妨礙他有模學樣。可惜,他內褲裏麵沒有小口袋,不然,藏到內褲裏更保險。


    被這麽一耽擱,張小東到校門口時候,學校已經開始上課了。二年三班的班主任是個肥肥的、戴眼鏡、麵容嚴肅、特別古板的中年婦女,張小東給她起了個外號,叫肥四眼。學生遲到後,肥四眼瞬間就能變身暴躁姐,說教、體罰、留堂手段狠辣、層出不窮,總之,二年三班的學生都很怕她,張小東也不例外,他根本沒敢進學校,想著溜達到中午再混進去。


    至於,他今天分明就是受害者遲到了也是情有可原什麽的他根本就沒放到心上。平日裏,都是他欺負別人的份兒,同學跟老師告他的狀,老師請他進辦公室,所以,他心裏壓根兒就沒有被高年級學生搶了錢要找老師給做主的覺悟,反倒是藏著掖著,生怕被老師知道了後,再拎到辦公室去教育。


    在大街上瞎逛蕩了會兒,張小東很心虛,加州離學校太近了,他怕不小心被米彥辰給撞見了,哪怕隻是被認識的人撞見了也是不得了的,傳到米彥辰耳朵裏,一樣躲不過一頓竹筍炒肉。思來想去,他決定去弄巷子那邊找家網吧玩遊戲。


    弄巷子在城邊,加州在城中,這樣相對就安全多了。隻是,他這麽一玩就把時間忘了,連下午課也給錯過了。不過,玩的正酣暢他也舍不得走,幹脆就給手機上了鬧鈴,在放學前10分鍾準時打車趕回加州附近,到家剛好跟平時差不多時間。


    不得不說,張小東的小腦袋瓜子還是很好使的,一肚子都是鬼點子,平日裏跟他媽鬥智鬥勇起來簡直是逆天的花樣兒百出、英明神武,隻要不碰到米彥辰,他大多時候膽兒還是挺肥的。可惜,這人要是運氣不好了,喝涼水都得塞牙縫。


    不知道那家網吧哪路高香沒燒到位,幾個穿製服的警察上門檢查違紀違規,讓上網的人都把身份證都拿出來。張小東跟其他幾個小豆丁被拎到牆角一溜站成排,聽到警察說,要帶他們回所裏,然後通知家長來領,他頓時就嚇的魂不附體了。


    他平日裏再是個山大王也就8歲而已,牙齒都沒換完的,那見過這麽大陣仗。拿出手機翻了幾輪,他還是撥了“小哥哥淩嘉諾”的電話。小孩子直覺都是特別準的,這些天,他看他叔對新來的小哥哥特別寬容,睡懶覺也不說,吃飯挑食也不罵,不讓做家務,還給洗衣服,典型就是寵在心尖尖兒上的人。


    找他小哥哥來救他準沒錯,就算以後被他叔知道這件事了,說不定看在小哥哥的麵子上,揍他時候也能輕點,網開一麵也是有可能的。


    張小東這邊,自從跟淩嘉諾打了電話後,就扒到窗戶上,眼巴巴地望著外麵的馬路。他求了半天,甚至不惜放棄自己男子漢的尊嚴,學月兒一樣,以哭威脅,好不容才說動淩嘉諾過來幫他,這讓他心裏懸著的那塊石頭,終於落地了,好歹是沒那麽慌了。不過,他還是有些忐忑的,萬一淩嘉諾沒聽他的,把這事兒告訴他叔怎麽辦?


    左盼右盼,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車輛,張小東第一次體會了望眼欲穿這個詞。


    答應要去找那個小鬼,淩嘉諾就把呆房間反省的事拋到腦後了,打了個車,直奔弄巷子去。電話裏,聽張小東哭兮兮的說清楚來龍去脈後,他倒是沒什麽多餘感覺。小孩兒這種避害思維,害怕遲到被老師罵幹脆一天都逃課,他小時候也幹過。


    至於,張小東以害怕米彥辰揍他,所以添油加醋的講述了一遍曾經的血淚史,以博取他的同情讓他去拯救他,淩嘉諾是有點詫異的。那天在三樓隔間裏看見的琳琅滿目的訓|誡工具,他心裏就隱隱有些別扭,不過,他還是不認為米彥辰那種性格的人,會拿專門的工具教訓小孩兒。


    這幾天相處下來,他更加覺得,米彥辰就是個脾氣不算太好,但性格卻非常好的帥大叔。對誰都挺好,粗嗓門罵人也是漢子勁道十足。整體來說,溫暖陽光,一點不變態。可是,張小東那番夾著眼淚鼻涕的講述,讓他心裏又開始擰疙瘩了。


    “嗬嗬……我說,你怎麽不給你叔打電話,你叔在這一代說話都好使,那些個派出所的肯定賣他麵子。”


    “別,嘉諾哥,你救救我吧,千萬不能跟我叔說啊,樓上那屋你也看見了,那麽多家夥,我叔會打死我的。”


    其實,米彥晨根本沒拿那些工具收拾過張小東,隻是,那那些工具他也沒避著誰,大大方方擺在那裏,能對家裏幾個小的起個威懾作用挺好的。


    張小東之所以那麽畏懼那間屋子,還是因為他曾經跟他媽吵著要爸爸,鬧騰的滿地打滾。那時候,才知道丈夫犧牲了沒多久的馮秀秀那裏經得住折騰,淌著眼淚回了屋,抱著丈夫遺像吞了半瓶安眠藥,等米彥晨回來發現不對時才急忙給送醫院去了,好在那安眠藥隻是馮秀秀在小藥店買的,偽劣產品,沒受什麽罪人就出院了。


    但是,在她出院之前,米彥晨還是折了院子裏一根小拇指粗細的樹條,把跪了半個小時的張小東給光屁股抽了一頓。先不說這體罰教育的好壞,至少,那以後張小東再不敢提要爸爸了,也不敢隨便惹她媽生氣了。


    有過一次屁股開花的經曆,張小東看見樓上那屋自然跟見了閻王一樣。畢竟,那些外層摸了油專門處理過的工具,看上去可比剝了葉子削掉凸起的樹條威力大的多。電話裏他顫抖著聲音一句帶過,可聽在淩嘉諾耳朵裏就不是那麽回事兒了。


    淩嘉諾第一個反應是:那些工具還真的不是擺設啊。第二個反應就是不屑跟嘲諷了,他覺得米彥晨是有點變態。


    等著人救命的張小東顯然不知道他無意中已經把他叔的形象給抹黑了,而被蒙在鼓裏拎著黃瓜炒飯哼著歌回家的米彥辰也不知道,他努力在淩嘉諾麵前維護的好形象、好大叔,就這麽被張小東嘴下不留情的給噴得黝黑黝黑,到兩瓶洗潔精下去,也洗不白了。


    淩嘉諾找到那家網吧,剛進門就看見了躲在柱子後麵探頭探腦不敢過來的張小東,他沒理會,走到旁邊守著門口的警察跟前,遞了支煙過去問道“警官,您這是幹嘛呢?我這就出去吃個飯,怎麽這網吧就惹事了啊?”


    接過煙,看了下牌子,小警察樂嗬著賽到嘴裏,湊腦袋過去,就著淩嘉諾的打火機把煙點燃了,美滋滋地吸了一口才道“怎麽?聽你這意思,你先前還在這兒上網呢?你別是未成年啊?我跟你說,別進去蹚渾水了,這店老板忒不會辦事兒,一點眼界力都沒有,嗤…還想開網吧做生意呢,做夢!”


    不怪小警察覺得淩嘉諾未成年,一個是他歲數本身不大,二個就是他把頭發一剪,小臉蛋完全露了出來,嫩白嫩白的,那是真招人喜歡,冷冰冰的氣質也很別具一格,眼裏那份漠然跟同齡人就完全不是一個調的,是個見過大場麵的。


    伸手把張小東招到跟前,淩嘉諾把剛才那包煙整包遞給小警察,笑了笑道“聽您這麽說,我就不進去了,不過,這是我弟弟,剛才下副本呢,我就讓他頂了我一會兒,我現在帶他走沒問題吧。”


    小警察把煙揣到製服裏麵,看了眼張小東,不在意的揮了揮手道“沒問題,帶走吧,反正也是要家長來領的。”


    在旁邊店子裏又給自己買了一包煙,淩嘉諾抽出一支,點燃後衝張小東道“你還跟著我幹嘛?自己回家去。”


    “嘉諾哥,你不回去嗎?”張小東可憐巴巴地望著他,深怕他現在把自己趕回去。這還沒到放學時間呢,回去的話,不就穿幫了嗎。


    “不回。”吐出一口煙霧,淩嘉諾眯著眼睛看對麵的娛樂城,他倒是不知道原來梨花縣還有這麽個有趣的地方,怪不得剛才上出租車的時候,說弄巷子司機笑那麽諂媚。


    張小東可不管淩嘉諾臉色有多冷,背著小書包一直跟在他身後。淩嘉諾進娛樂城他也跟著進,淩嘉諾打台球他就在一邊看,還跟狗腿的在淩嘉諾東張西望的時候遞上巧粉。淩嘉諾一路玩下來,可把張小東眼饞的不行。


    尤其是後麵,淩嘉諾進了溜冰城,踩著動感的音樂跟在舞池裏跳舞一般,整碩大一個溜冰場裏,大家都紛紛停下,看他一個人表演。衝刺跑滑、蹲地溜滑、單腿旋轉、一字開叉,張小東抱著他的風衣,站在欄杆外麵,看著他修長的雙腿不停地變換著,兩隻手臂前後甩動的特別養眼。一頭碎發,一張俊臉,跟個明星似的讓周圍不斷發出一聲聲尖叫。


    聽著身邊幾個美女爭論“誰上”的問題,張小東憋得一臉通紅,扯著嗓子衝淩嘉諾吼道“嘉諾哥,我肚子餓了,我要回家。”


    “耶,這是那個帥哥弟弟哎。”


    “哇,原來帥哥叫嘉諾啊,小弟弟,你哥哥電話是多少啊?告訴姐姐好不好?”


    “對啊,對啊,小弟弟你把你哥哥電話告訴我們好不好?姐姐可以親你一下哦!”


    “你們在幹什麽?”死皺著眉頭,淩嘉諾居高臨下地看著蹲在地上圍著張小東的幾個女人,雖然是這小鬼死賴著跟來的,可是,要小鬼要真出點什麽事兒,米彥辰恐怕也饒不了他。想到這兒,他臉色就更難看了,雙眼裏,陰毒的戾氣湧出,“放開他,滾!”


    幾個女生身子一抖,回頭就迎上那麽一雙讓人膽寒的眸子,想著弄巷子這地方,三教九流都有,怕是惹上個黑道太子爺了,嚇得連滾帶爬幾下就沒見影了。


    張小東看的兩眼冒星星,更是覺得他這小哥哥帥得一塌糊塗,他心裏甚至決定了,從今往後,他也要加入月兒的隊伍,一起崇拜小哥哥。


    出了溜冰城,淩嘉諾全身骨頭都舒坦了,天幕漸暗,夜生活即將開始,跟白天的尋常不同,弄巷子裏突然熱鬧了很多,彩燈閃耀,人來人往,形形色|色的很是混亂。他看了眼弄巷深處那一家家酒吧,心一動,拿了100塊錢賽給張小東,“你自己打車回旅館吧,別跟著我。”


    挑了一家名叫“暗流”的酒吧,淩嘉諾豎起風衣的領子,一臉冰冷,無視侍童的問候,大步走了進去。之所以選這家,一個是離得近,二個就是剛才他在門口隨意一瞥,酒吧裏有個一點不遜色於c市許多酒吧的舞台。雖然比不上lose的,但在小小的梨花縣,這樣的裝橫已經算的上是豪華了。


    “暗流”大廳裏,角落的沙發上,一個辮子男放下酒杯,拉了拉身邊的男人道“九哥,你看那個是不是加州那個男人家的小崽子?”


    男人聞言,伸頭看了一眼,門口人流裏,一個小不點背著書包,貓著腰,鬼鬼祟祟的正往前擠。“是他,我記得他叫張小東吧,這小子怎麽來了?難道是跟那人一起來的?”


    “應該不是。”辮子男指了指正往吧台走去的淩嘉諾道“九哥,那小子應該是偷偷跟著那個男人進來的,諾,吧台那裏,就是穿墨綠色風衣那個。”


    男人勾了勾嘴角,喝了口酒道“不管他跟誰來的,今天守門的不但不罰,給我獎。你去給加州那人打電話,就說他家小孩兒在我們這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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