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是梨花縣最早的一家酒吧,二十年前就有了。三年前,被打工返鄉的刑錚買下,停業半年,再開業,“暗流”已是脫胎換骨、煥然一新了,在當時一眾都還隻是簡裝、供應少量品種酒水的小城酒吧當中,已經稱得上是高端大氣上檔次了。


    雖然,小城這幾年的發現特別快,有不少裝橫同樣新穎並且嚐試著與大城市接軌的酒吧如雨後春筍般紛紛冒出,但還是沒有哪一家能超越“暗流”在小城的地位。而且邢錚在弄巷子一向低調,身份頗有幾分神秘色彩,弄巷子幾個不同勢力的大佬都敬他三分。


    弄巷子裏打壓對手、黑吃黑的事情不少,但,從來沒人在“暗流”鬧事兒,大家都默契的將它作為弄巷子裏特別的存在。這份神秘、敬畏久而久之卻成了客流的一大來源。


    淩嘉諾喝了點酒,越發覺得這個酒吧不錯,跟lose比起來,這裏更保守、內斂,給人的感覺就是:不是老板張揚不起,而是老板喜歡低調。


    舞台上的表演,對於看慣了lose大尺度勁爆表演的淩嘉諾來說,這種三點一式的裝扮,扭腰甩臀的動作,明顯不夠看。也不是說lose的舞者露的更多,而是那種味兒夠重,哪怕隻是個露出鎖骨挑逗的姿勢,lose的舞者更能恰到好處的表達出惹火的性感跟嫵媚,撩人心弦。


    張小東隨著人群磕磕盼盼終於擠到吧台前麵了。他兩隻眼睛黑碌碌地打轉,望著仰著脖子喝酒的淩嘉諾,心裏說不上什麽感覺,就覺得淩嘉諾喝酒的姿勢比他叔還好看。這時,dj突然換個節奏,張小東嚇了一大跳,伸著脖子往舞台上一看,花花綠綠的燈光底下,幾個沒穿衣服、褲子的女人撅著屁股,排成一排,背向觀眾,跟衝了電的自動馬達似的甩個不停,張小東張著嘴,一個屁股蹲兒跌坐到地上。


    他再抬頭去尋淩嘉諾時,就見兩條白花的大腿擋在眼前。尖叫聲出來之前,他自己先一步伸手把嘴巴給捂住了,眼睛也緊閉著,一張小臉憋得通紅,念咒似的一個勁兒自語道“沒看見,沒看見,我什麽也沒看見,她穿的不是粉紅色內褲,我什麽也沒看見。”


    淩嘉諾背對著張小東,沒看見身後的動靜,倒是人來人往的客人,害怕踩著地上的小孩兒,刻意避開他,從周圍繞過,如此一來,張小東那滑稽的模樣兒,就落到坐在角落裏沙發上的辮子男幾人眼裏了。


    邢錚翹個二郎腿,夾著雪茄笑眯眯地道“嗬嗬……那小子還是一樣逗啊,加州開業典禮那會兒,他把鞭炮拎到廚房去點火。當時有個廚子正在切菜,鞭炮一響,一刀就剁手上去了,染了一砧板的血。”


    辮子男聽得可樂,一邊磕著瓜子一邊含糊著問“嘿,這熊孩子還挺好玩啊?這淘氣勁兒,我喜歡。九哥,那後來?加州那位就沒點反應?開業見血不好吧?”


    邢錚斜了他一眼,漆黑的眸子在幽暗的燈光下,有點滲人。“弄巷子這些做生意的,有幾個是正經沒見過血的?加州那位可不信這些,不過,熊孩子還沒吃上開席飯,就被揍了一頓屁股拎走了。你是沒見到,那小子挨打時候沒怎麽哭,被拎走的時候,反倒是哭的跟高音喇叭似的,一直鬧著要留下吃飯。”


    “嘖嘖……”辮子男伸手順了兩把頭上的細鞭子,試探著道“要不我去會會他?跟熊孩子打交道我還是挺有一手的。”


    “不用”看他一臉疑惑,邢錚解釋道“門口的人放他進來,本就是不合酒吧的規矩了,加州那位也不是想交就能交的上的,而且,吧台邊兒喝酒那個,也不是擺設,我們看著就行。”


    手指無意識的跟著音樂在吧台上敲出節拍,淩嘉諾有點技癢,不過,他從不在lose以外的酒吧跳舞,就是在中央舞池裏也不會。垂下在高腳凳邊上晃蕩著的大腿,冷不丁的被人一把抱住,淩嘉諾差點沒一腳把人踹飛出去。


    “嘉諾哥……” 張小東撲到淩嘉諾跟前,一把抱住淩嘉諾的大腿,眼裏還掛著驚俱,小臉上一片慘然,要哭不哭的樣子。


    淩嘉諾瞪著跟前的小鬼完全說不出話來,他塞了錢給張小東後就走了,一點沒擔心張小東會偷偷跟著來,因為酒吧是不會放這麽小的小孩進來的。可現在……


    一時間,淩嘉諾最想幹的事就是把“暗流”老板揪出來痛扁一頓。


    這要是讓米彥辰要是知道他把小鬼帶到這種地方來,那他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你來幹什麽?你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我跟你說張小東,讓你叔知道了,抽不死你啊!”


    張小東雖然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可剛才台上那麽多沒穿衣服的女人,他是看見的,而且,他還看了人家大腿跟內褲,本來就魂不附體、六神無主了,他哪裏知道該怎麽辦?抬頭眼巴巴地望著淩嘉諾,他嘴一扁,眼淚蓄勢待發。


    淩嘉諾扶額,在他哭出來之前喝道“閉嘴!敢哭我削你!”


    張小東聽話閉了嘴,隻是摟著淩嘉諾大腿的兩隻手圈得很緊,生怕被人擠散了。淩嘉諾嘴角抽抽,他大腿很粗嗎?一個兩個都喜歡抱他大腿。


    正傷腦筋地想著這事兒怎麽解決,淩嘉諾臉色一僵,掏出兜裏的手機看了一眼,“好大叔米彥辰”幾個字直戳戳就把他玻璃心捅破了。


    掛了電話,發了個“在路上”的消息出去,看周圍已經有人在注意這邊了,淩嘉諾跳下了高腳凳,一把將張小東抱起,大步流星的朝著門口走去,嘴裏還不忘數落他,“熊孩子,你丫真是個熊孩子,我告訴你張小東,回去以後,你要是敢跟你叔說跟著我來過這裏,我就上三樓房間裏幫你叔挑一根拇指粗的藤條下來,抽不死你!”


    小屁股一緊,張小東那小身板立刻往淩嘉諾懷裏縮了縮,圈著淩嘉諾脖子的手臂都緊了一分。淩嘉諾被他勒得喘不過氣,翻著白眼喝道“快鬆手,憋死我你一個人回去啊。”


    辮子男起身看兩人出了“暗流”,回頭衝邢錚問道“九哥,要不要查一查那個男人的身份?”


    “不用,加州那人眼裏可揉不得沙子,咱們給他透信兒了也算賣他個人情了,再做別的,恐怕就適得其反了。”邢錚沒想到淩嘉諾會直接帶走張小東,他還以為今天能見到那個男人呢。


    第一次見米彥辰,他就知道那人很不一般,後麵,他跟以前的兄弟聚會時候,才聽說了米彥辰的事情。那以後,他就起了結識米彥辰的心思,可惜,米彥辰那雙眼睛總是笑眯眯的透著冷意,根本接近不了。


    ……


    客廳裏,米彥辰麵無表情地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收到淩嘉諾的短信,知道兩人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他就沒再親自過去接人,而是到院子裏折了根樹條放到桌子上,專心等著兩人回家。


    淩嘉諾跟張小東站在門口,聽見屋裏放電視的聲音,一時都沒進去。低頭看了眼縮著脖子一臉哭相的張小東,淩嘉諾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他的影響,也跟著有些緊張了。意識到自己這份莫名的心虛勁兒,淩嘉諾不爽地皺眉,也不管張小東可憐兮兮的眼神,抬手推門走了進去。


    米彥辰聽見開門聲偏過頭來,也不說話,就那麽眯著眼睛打量兩人。整張桌子上,那根被他剝的幹淨的帶點青黃色的樹條,就那麽孤零零特別顯眼的放在他跟前的桌子上。淩嘉諾被他看得頭皮發麻,怔怔地站在門口不動了。


    張小東原本是躲在淩嘉諾身後的,見他停下,隻好低著腦袋走了出來,他抬頭飛快的瞟了他叔一眼,立馬就被桌子上的樹條嚇呆了,然後下意識就去抓淩嘉諾的大腿。可惜他一隻手,就抓到牛仔褲了。


    腿上被抓了一把,淩嘉諾才從定身中恢複過來,他看米彥辰深沉的眸子,心虛地摸了摸鼻子,心裏卻是吐遭不已——太他娘的能裝逼了!


    “過來”低沉渾厚的嗓音響起,淩嘉諾跟張小東齊齊打了個抖。張小東倒是不敢不聽他叔的話,再哭喪著臉還是磨蹭著往前挪。米彥辰也不催出他,而是抬了抬眼皮,望著還在門口立著當門神的淩嘉諾,深沉的眸子裏看不出任何情緒。


    淩嘉諾突然就怒了,反手關上門,二話不說,幾大步就走到他旁邊坐下,一點沒受他低氣壓的影響。裝逼誰不會啊?唐文傑那二貨殺人時候還能找人當著被殺人的麵兒打一炮呢。


    米彥辰的視線一直跟在淩嘉諾身上,看他坐下,也沒說他什麽,隻是,等張小東終於磨蹭到跟前了,才把視線移開,看著紅了眼的張小東問道“跪著還是趴著?”


    張小東身子一抖,嘣一聲就跪倒地上。那聲音太響,又跪的很是突然,淩嘉諾被嚇了一大跳,差點沒從沙發上蹦躂起來。這熊孩子也忒老實了,不疼啊,跪那麽響。


    米彥辰轉頭去看了他一眼,又回頭盯著張小東道“我跟你們老師打過電話了,她說你今天一天都沒去學校。”


    “叔,我下次不敢了。”才告饒了一句,張小東眼淚就刷刷刷落了下來,小身板也隨著哭泣一抽一抽的抖著,看得淩嘉諾兩隻手摳著沙發使勁兒撓,非要撓出個洞來才肯罷休。


    米彥辰那張麵癱臉終於有了一絲裂痕,他複雜地看了眼淩嘉諾道“我要揍他,你呆不下去就回房間去。”


    淩嘉諾跟張小東兩人都愣了一下,一個是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心裏又莫名的煩躁起來,說不清楚這份有點酸啾啾的滋味到底從何而來。而另一個完全是一臉死灰色,大禍來臨前的淒淒慘慘淒淒。


    張小東看他叔果然要揍他,還要把唯一能救他的小哥哥支開,他媽下鄉去了,今晚上鐵定是沒人救他了,一時悲從中來,傷心地哭了起來。“嘉諾哥,嗚嗚……”


    米彥辰也不急,隻是把樹條拿在手裏,瞬間,張小東哭得更大聲了,可,米彥辰像是故意等淩嘉諾回房間似的,一點沒急著動手。隻是,見張小東哭得越發洪亮了,他才拿樹條輕輕在他臉色拍了幾下,赤果果的威脅。


    張小東立馬捂住嘴,哭聲小了很多,眼淚珠子卻一顆顆斷了線似的往下掉。


    這種老子教訓兒子卻礙於外人在場遲遲不肯動手的古怪氣氛,終於讓淩嘉諾別扭到姥姥家了。他陰沉著臉,看了眼木著臉沒什麽特殊表情的米彥辰,抬腳跨過兩人,生著悶氣回臥室去了。


    “嘉諾哥,救我!”張小東大急,想爬起來又畏於他叔的淫|威,才小下來的哭聲又開始拔高。等他看見他叔開始壓樹條了,才真的是不管不顧的起身追著淩嘉諾去了。


    米彥辰眼疾手快的將他捉住,脫褲子,橫放到腿上,一套動作做得行雲流水。淩嘉諾進屋去了,他壓力瞬減,麵癱臉也恢複了平日裏的生氣,俯身到張小東耳邊,陰測測地威脅道“你媽不在家,喊誰都救不了你。我上次有沒有警告過你,再逃學就扒了你褲子揍!”


    “哇……不要啊,我不敢啦,嘉諾哥救我啊!”張小東兩條腿胡亂地踢著,跟隻泥鰍似的不住蹦躂,可惜,被米彥辰大手壓住,他再怎麽掙紮都始終都牢牢趴在米彥辰腿上。


    淩嘉諾躺在床上,聽見張小東哭喊,煩躁的厲害,拉了被子蒙在頭上又管不住地豎起耳朵聽外麵的動靜。沒一會兒,真有巴掌似的脆響聲一連串響起,還夾著張小東無視牆垣阻隔的尖叫。


    默數了15下後,見巴掌聲還沒停,淩嘉諾揭開被子,一下坐了起來。愣了一會兒,他才縮到床頭靠著,點了支煙給自己,悶頭猛抽著。他也說不清楚他心裏蟄伏著的凶獸亂撞是怎麽回事兒,張小東是馮秀秀兒子,他沒有偏見,但也談不上待見,連那個纏著他的月兒,他最多也隻是有點好感而已。米彥辰教訓張小東本就是該的,他於情於理都不該這樣不忍心才對。


    勉強說服了自己,淩嘉諾又點了一支煙,外麵巴掌已經有40下了,張小東也不喊他救命了,隻是哭的更真實了,是真疼了哭的像個孩子那種,聽上去特別可憐。


    米彥辰看著腿上屁股紅得發亮的張小東,拎他起來,岔開腿放他坐下,給他擦了眼淚鼻子才拿過桌子上的樹條問道“還打不打?”


    “嗚嗚……嗝!不打,不打,嗚嗚……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張小東嗓子都有些沙啞了,兩隻眼睛紅得跟隻兔子似的,一張小臉被淚水衝刷過後,白裏透紅,水嫩水嫩的。


    笑了笑,米彥辰故意把樹條放到他麵前,看他嚇得發抖才滿意地威脅道“那這根樹條你幫我收著,下次再敢逃學,咱們就用它打你屁股了,怎麽樣?”


    “嗚嗚……好!”張小東哭著應下,知道他叔不會再打了,便壯了膽子,伸手圈住他脖子,悶在他胸前大哭。


    米彥辰抱起他往自己房間走,也不哄,隻是,托著他屁股的大手卻很穩。淩嘉諾打開窗戶,將一屋子的煙子散出去,然後脫力的將自己摔到床上,盯著天花板愣愣地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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