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的裴染想了很久,眼睛瞪得大大地看著頭頂的白色天花板,心中猶如打翻了調料瓶一般,什麽感覺都有了。


    明天就是給薄段宏答複的時候了,而她自己,糾結了三天,卻還是沒有得出一個答案。她無助,她懼怕,她心痛。可是這又有什麽用呢?沒人知道現在這麽難受的裴染。


    決定從來就不是歸她一個人的,很多事情她都無能為力,包括她自己,她身邊的人在內。


    還是睡不著。自從裴染來到美國之後,這不知道已經是第幾次失眠了,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一定是很醜的。於是裴染吞了幾片白色的安眠藥,才沉沉睡去。


    她做了一個夢。夢到了一個溫馨幸福美滿的家庭,裏麵有著溫柔地笑著的厲景呈,有著牙牙學語蹣跚學步的孩子,有著自己已經白發蒼蒼卻依舊相濡以沫的父母。


    好多好多美好的事情在今天晚上的夢裏突然竄進了她的腦袋,就像是潮水一樣。可是,潮水終歸是會退去的,那些美好的夢,也都終歸會成為泡影。


    最後,隻剩下裴染一個人抱著胳膊,蹲在沙灘上。周圍是海風呼嘯的聲音,海麵上還有翱翔的海鷗,潮起潮落的大海像是在衝刷,剝奪著她的一切一切的她所擁有的,隻剩下她孤身一人,無助,害怕,黑暗。


    後來呢?


    後來裴染驚醒了。驚醒的時候發現外麵陽光明媚天氣大好,風和日麗的新的一天就這麽開始了。而現在已經上午十點多了。


    似乎從律師會所辭職了,她成了一個無業遊民之後就變得作息非常不規律。


    一不工作的裴染,沒有工作和忙碌麻痹自己,那些恍如隔世的畫麵會再次地浮現在她的腦海裏。


    今天就要給薄段宏回複了。


    想著之中,裴染的手機突然響了,上麵顯示的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揉著自己惺忪睡眼的裴染接了起來,用著慵懶地聲音說:“喂?”


    “考慮好了嗎?”那邊的男聲顯得非常低沉,也非常有磁性,但卻有著一絲不容抗拒的味道,似乎這句話不是在問她,而是要裴染必須跟他走。


    “還沒有……”這邊的裴染明顯有些虛。


    不過……他怎麽知道我的號碼?


    “那裴小姐,哦不,裴律師您還想考慮多久呢?”


    裴染聽著他這句話,突然就不知道說什麽了,於是也就沒了聲音。是啊,她還想考慮多久呢?裴染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啊,裴染應該是一個很果斷的女人,就像在法庭上那樣一刀切斷所有關聯的女人啊?


    而薄段宏沒有聽到裴染的聲音了,在電話那頭眯了眯眼看著遠方的蔚藍色天空,不知道心裏在密謀著什麽,也不說話,像是抱著姿態今天非要等到裴染的回答。


    裴染依舊沒有說話。


    不知到過了多久,呆愣的裴染感覺有些冷了。她堅定地抬起頭來看著窗外人來人往的大街,突然吐出一句話:“我跟你走。”


    說得那麽堅定,卻又那麽小心。


    電話那端的薄段宏聽到這句話,輕輕地歎了口氣,然後勾起薄唇笑了笑,說:“好,明天機場見。”


    “好……”


    掛了電話的裴染也歎了口氣,倒在了大床上,閉著眼睛,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麽。


    為什麽做這個決定,其實裴染自己也不知道,隻是感覺有一根繩子在牽引著自己,她慢慢地摸索過去,最後那就是她要的答案了。


    而就在這一天,莫司魅正好登上了回國的飛機,心裏依舊焦灼著。


    第二天,裴染慢慢悠悠地收拾好了自己的東西,在機場裏,她再次看到了薄段宏,和那晚的他一點也不一樣,正經、嚴肅是她看到的薄段宏。


    “馬上就到點了。”


    “嗯。”裴染到現在的心還是恍恍惚惚的。


    於是她就這麽回國了,再次回到了錦海市。


    這裏好像還是那麽熟悉,不像是離開了五年的樣子。裴染一個人漫步在以前的那條街上,故土的味道翻湧而來,她閉上眼睛深呼吸著錦海市的空氣,覺得這裏的空氣竟然這麽新鮮。她沒有回去,沒有去見立即女,也沒有去見媽媽和妹妹。


    不知道是不敢麵對還是什麽,從心底裏發出來的那股感覺就是不想去見他們,當然,厲景呈更是不可能了。


    錦海市現在不冷,有些微熱,但在街上活蹦亂跳的年輕人們頭上的大把大把的汗水證明了這個城市的活躍氣氛。


    周圍的一切都是那麽的熟悉,那麽讓裴染感覺既安心又慌張。


    之後的幾天,都沒有被安排工作,於是裴染就那麽百無聊賴地在這個城市裏晃悠,去了以前她沒有時間,沒有精力去過的錦海市的另一麵,那讓她感覺安心。


    一座城市,裝著裴染的喜怒哀樂,她的成長,她的經曆,她的很多很多的事情,飽含了她曆經的滄桑,被那些負麵情緒侵蝕得麵目全非。而她現在再次歸來,看到的城市,卻是有著一個新的靈魂,再次發光發亮,依舊耀眼。但,這始終掩蓋不了那些曾經的潰爛,腐敗。


    靈魂是需要嗬護的,就像裴染需要被人嗬護一樣。


    一天。兩天。三天。四天。這麽無無聊聊地過了四天,第五天的時候,薄段宏突然說:“明天有個發布會,你給我們公司做一下市場指導,你還有兩天的時間準備。”說這話的薄段宏沒有抬起頭來看裴染一眼,隻是盯著自己的電腦。


    裴染點了點頭,吐出一個字:“好。”就轉身離開。


    之後的兩天全然沒了剛回到錦海市的悠閑,回到工作正軌的裴染,這種感覺讓她覺得充實,沒有時間再去胡思亂想些什麽,整個人再次一頭紮進了工作裏。


    然而埋頭工作的裴染並不知道,那場發布會掀起了怎樣一股大的風浪,再次讓裴染上了報紙的頭條。


    發布會那天,準備充分的裴染被薄段宏的私人設計師拉去改造了一番,美曰其名:“你在發布會中占著重要的地位,不能讓公司失了體麵。”


    裴染呆呆地望著鏡子中的自己,酒紅色的長款禮服,臉上是不太濃的煙熏妝,頭發被豎起,紮了一個高高地馬尾,看起來完全就是一個職場上的成功女人。


    這樣的裴染,連她自己都不太習慣。


    當晚的發布會,裴染昂首挺胸地進去,周圍的許多男人的眼光都在她的身上打轉,眯起眼睛,她卻是眼波婉轉地回應著那些眼光。


    “你來了。”薄段宏上下打量了一番裴染,然後點點頭,“這次的發布會很重要,不要出差錯”


    裴染點了點頭,對著那些男人敬酒。


    這些男人裴染大多數都是見過的,以前她跟著厲景呈的時候,這些人見得不少,她才發現這些人竟然大多數和厲景呈的那些合作對象,股東如此雷同,看來她現在是真的能理解,厲景呈和薄段宏之間的競爭又多麽激烈了。


    “下麵請裴染,我們公司地市場指導講話。”


    裴染對著身後的人微微鞠了一躬,在眾人的眼光中緩步走上台,像一隻翩翩蝴蝶,不緊不慢,顯得非常有氣質。


    她站在台上,看著底下的大人物們,各個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她不慌張,鎮定從容地麵對。


    裴染堅定地站在台上,似乎她就是一個中心,所有人都在圍著她轉,她的聲音那麽響亮,眼神那麽堅定,給了許多和公司合作的對象的讚許。


    可是,就在裴染講到一半的時候,她的視線裏突然出現了一個熟悉的人的身影,那個男人穿著黑色的西裝,打著整齊的領帶,麵色沉冷,嚴肅。茫茫人海中,她就看到了這一個人,發光發亮得耀眼。


    她頓時就慌了,之前準備的東西瞬間在她的腦子裏化為烏有,她現在隻感覺大腦中除了厲景呈的臉還是厲景呈地臉,再也找不到她想要的資料了。


    而裴染的聲音也成功地吸引了厲景呈的注意,這麽熟悉的聲音,就算是時隔五年沒有再聽到了,他還是能真真切切地分辨出,這就是她的聲音,那個被他放在心底最柔軟處的女人。


    厲景呈麵色淡然地抬起頭朝講台上瞧去,這樣的裴染,他還真的是不習慣,才隔了多久,就已經是一個職場上的成功女人了,不再是那個依偎著他的小女人了。


    說不出的感覺,他的心裏微微感覺有些酸澀。


    正好裴染的瞳仁也看著厲景呈,聲音漸漸弱了下來。


    兩人的眼神交接著,電光火石之中,薄段宏身邊的助手在台下提醒她:“裴染,裴染!裴染!”


    “啊?啊?”裴染回過神來,一臉茫然地看著薄段宏的助理,才想起,自己現在在演講啊!薄段宏給她這麽大的認可,她怎麽能在第一次就出差錯?


    回過神來的裴染,繼續演講,眼神也不再去看厲景呈,心裏自我催眠著:“厲景呈不在這裏,我不認識那邊那個人。”


    厲景呈卻依舊直直地盯著她,卻不知在某處,某個男人的眼神,也在小心翼翼地盯著厲景呈,隨後,那個男人扯開薄唇一笑,繼續轉過頭,看著裴染。


    看到了裴染的厲景呈,怎麽會放棄這次機會?他可是找了她許久啊,她在美國的時候,他不敢去打擾她,而現在,她竟然回國了!這不就代表著她對自己還有一絲地留戀麽?既然這樣,他厲景呈怎麽會放過這次機會?她自己送上門來,他還不要,他不是那麽蠢的人。


    而厲景呈也想好了,若是裴染還不能原諒他的話,他也絕對不會再放開裴染了,他真的再也承受不住失去裴染的痛苦了,那種痛苦,簡直比挖空了心更加難受。他會用他的愛,一點一點地侵蝕裴染對自己抗拒的心,一點一點地軟化她,一點一點地讓她接受自己。他相信,終有一天,她會把她的心全部托付給自己,而她裴染,隻能屬於厲景呈一個人。


    立即女握了握圈裴染,我絕對不會再讓你逃掉了,我要你,我想要你,一直待在我的身邊。


    這樣想著的厲景呈,臉上的神色也有了些變化,變得陰冷,卻帶著一絲的驚喜。他沉著臉走向講台,人群一個個地都自覺地為厲景呈讓路,他們也想看看厲景呈想做什麽。


    厲景呈走近了裴染,裴染的聲音卻依舊不減,眼睛直直地盯著遠處的白色的牆壁,激情高昂地做著她的演講,似乎眼前的男人,就是空氣。


    她的這副態度,可直直地戳痛了厲景呈的心,也成功地挑起了他的怒氣。他冷著臉走上講台。在眾人的焦距點上,轉眼就把裴染扛在他厚實地肩膀上,慢慢地把她扛了出去。眾人驚訝地看著厲景呈的動作,要麽驚訝,要麽笑著談論,似乎是在嘲諷,又似是在瞧不起,看著厲景呈扛著裴染的背影逐漸消失在他們的視線中。


    還沒有反應過來的裴染隻能感覺到自己剛剛還在演講著,一下子整個人跟旋轉了一圈一樣,整個人在一個厚實地肩膀上。


    除了發布會的現場,她才反應過來,腦子也清醒了一番,感覺到自己整個人都像是懸空著地,但是感受到男人身上的氣息,她卻很安心。


    裴染瞪著大眼睛,開始掙紮起來:“厲景呈!你個混蛋!快把我放下來!快!”


    厲景呈卻是緊閉著嘴唇不說話,臉色上全是陰冷,但也掩蓋不了他心中的歡喜,這大概隻有裴染能感覺得出來了吧。


    “厲景呈!放我下來!”明明知道沒有什麽用,裴染還是死命地掙紮著。


    她被扔上了車,厲景呈依舊不說話,隻是上了車,把門都鎖好,冷靜地開著車。他現在真的是有些慌了,他怕他這麽粗暴的行為會讓他在裴染的心中更加黑化。


    但是他沒有別的辦法了,他不知道該做什麽。


    誰能知道,一個在商界叱吒風雲的男人,竟然會在一個女人麵前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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