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下歌舞俱停,眾人詫異的向上座看過去。公子奕臉色猛地一變,王姬抬頭,眼裏閃過一絲難掩的興奮。


    “二哥,怎可因一言而輕易殺人。”公子奕急急出聲阻攔。


    公子源轉頭盯著公子奕冷笑一聲道:“她一卑賤的侍妾竟罔顧禮法對我不敬,我如何不能誅殺?”說完大手一揮,分立在公子源周邊的兩個侍衛便大步上前。


    就在這時,趙青曼忽的大笑一聲,那笑聲響亮而張狂,在此時靜默的場合上,顯得尤為的突兀。


    公子奕見狀眉頭緊緊一皺,低喝出言:“趙姬,還不於二公子道歉。”


    趙青曼轉頭對著公子奕淺淺一笑,然後轉而看著公子源,臉色很是平靜道:“真沒想到主張‘為政以德’的齊王,竟然會有如此暴戾之氣的兒子,實乃大不幸也。”


    誰都沒有料到趙青曼會說出這樣的話,當下氣氛更加凝重,而榻上的公子源臉色更是難堪,隻見他盯著趙青曼危險道:“你這賤婢竟敢妄言。”


    趙青曼回視著公子源淡淡道:“妾剛才已經於二公子稟告,妾容貌粗陋恐會汙了公子雙眼,然公子回複無妨,且還說正是為妾無貌喚之,故妾才抬頭。不想公子受驚,若夢魔還要拿妾問罪,如此言而無信難道不應讓人輕視之?”


    這一席話,雖輕飄,卻擲地有聲。這時代最重德,而德行中最重要的便是誠信,若無誠信人人鄙夷之。


    公子源直愣愣的盯著趙青曼,此時心中怒意滔天,恨不得拿劍一刀斬了這醜女人,可因這女人的話,他非但不能動她分毫還要麵露笑容讚她一句。不然他便坐實了她口中那暴戾無信之人,這名聲若傳出去,不說王位與他無緣,便是在各國均無法立足。


    “好,好。”忽的公子源哈哈大笑,他轉身重重的拍了拍公子奕的肩膀“四弟,這姬不愧是賢才之女,膽識才學均在尋常婦人之上,不錯不錯,這試驗,為兄很是滿意,滿意。”


    在公子源的連聲稱讚中,眾人醒悟過來原是一場試探玩笑,於是那本已沉悶的氣氛瞬然消失,跟著便是起起落落的恭維附和聲。


    公子奕靜靜的抬頭看了看趙青曼,然後手一揮,趙青曼福身退去。


    喧鬧聲中,公子源握著酒樽,手指緊緊發白。


    亥時,一身酒氣的公子奕回到了正房,趙青曼被喚去服侍。脫衣漱洗間,公子奕忽的抓住趙青曼的手,低頭近耳呢喃:“你怎能如此大膽?”


    趙青曼身子微微僵硬了一下,她知道公子奕這是問之前宴中的事情:“水到絕境是飛瀑,人到絕境是重生,妾不想死,故而奮力一搏。”


    公子奕眼皮微微斂動,伸手捏住趙青曼的下巴,慢慢抬起:“你這婦人說的話做的事總讓人意外。”


    趙青曼仰著頭,靜靜的看著公子奕,而後淡淡一笑:“妾隻憑心而做。”


    “憑心?”公子奕笑“那你這心可不小也。”


    趙青曼聞言斂目,不語。


    公子奕盯了她一會,然後淡淡一笑,鬆開手輕道:“換裳吧。”


    趙青曼低頭雙手放於公子奕腰間:“諾。”


    子時夜深人靜時,西側廂房的門慢慢打開了一條縫,緊跟著一個身穿暗色裙袍的女子探頭而出,隻見她左右瞧了瞧急忙跨出往東院方向走去。


    此時東院正房還透著淡淡的亮光,在一陣小聲的稟報聲後,暗色裙袍的女子小心翼翼的跨腳進去。


    “王姬,見過二公子。”昏暗的燈光下,王姬那張溫婉的臉清晰的影現出來。


    公子源披著袍子從內室出來,淡淡的看了眼王姬,然後邊往書房邊道:“怎來的如此之晚?”


    王姬抬腳跟在其後麵,沉聲回道:“那趙姬房裏燈一直不滅,妾不敢大意,故稍晚了些。”


    “趙姬。”公子源轉過身,懶散的臉上此時陰沉一片:“這個醜女,倒是有些本事。”


    王姬偷偷瞄了瞄公子源的神情,心思轉了轉道:“妾覺得此女甚是狂妄,她一個賤妾竟敢在宴會上對二公子挑釁,實在大大不敬。若不是二公子機智過人,此時怕早受人詬病了。”


    公子源冷哼一聲,雙眸裏滿是陰狠:“此女固然可惡,可最最可惡的當是她背後之人,若沒有四弟的縱容,她一個賤妾縱使有再大膽子也不敢於我對峙。”說著他眼神定定的落在王姬臉上“你跟隨四弟一年之久,難道就真沒發現他有何異常之處?”


    王姬手指微微的緊了緊道:“妾真無發現,這一年來公子和門客所議所論皆是城中之事,就算偶爾提起齊都也是感念大王王後之恩,斷無其他念頭。”


    公子源聽完一陣嗤笑:“也是,你一個連床都未上去的婦人,這些事情他又怎會讓你知曉。這樣看來,你那在齊都的弟弟可不用再留了。”


    王姬臉色猛地白了白,情不自禁的近前幾步,一臉驚恐祈求的看著公子源:“二公子,妾已經聽命定時於你匯報公子之動向,你怎能背信傷害我弟弟。”


    “啪”的一聲,王姬驚悍捂臉,身子發抖的看著眼前這個一臉陰狠之色的公子源:“二……二公子?”


    “背信?”公子源嘴角冷掀“哈……怎麽,想學那個賤女人用名聲脅迫於我?”


    王姬捂著臉猛力的搖頭,心裏既驚恐又忿恨,憑什麽那個醜女這般不敬還能毫發無傷,而她隻不過爭辯一句便遭挨打,為什麽?


    “妾不敢,不敢。”帶著滿滿的顫音,王姬雙膝跪地。


    公子源倨傲的站在那裏,周身帶著濃濃的戾氣:“不敢就好,想與我談條件,你還沒這資格。”


    王姬低著頭,眼淚在框裏久久的轉著。


    “起吧,我還有一事要問你。”說完,公子源大袖一揮上榻盤坐。


    王姬垂首起身。


    “幾天前石城外的官道上,我曾派人命你紮營時取悅四弟,使他無暇顧及它物,怎奈篝火才開始便被發現,你到底有無聽我行事?”說完,公子源盯著王姬,一臉陰沉。


    王姬大驚,忙不迭的抬了下頭,然後又急急的低下去,心裏波濤洶湧,她真沒想到那次被斬首的山匪,竟然是二公子安排的人。手遏製不住的顫抖起來,她怕的不是二公子曾經要殺公子的事情,她怕的是二公子為何如此毫不掩飾的問出來。


    “說,你是否根本沒有依我之命令行事?”砰的一下,公子源狠狠的盯著她,一巴掌拍在幾麵上。從齊都出來的路上,他一直想著該如何趁這機會滅了公子奕。當臨近石城探子回報公子奕不在城內,而在回城途中時,這消息讓他興奮了好久。尤其在知道他們三車隊同時紮營一地,他真要跪天感謝神明。可惜,明明是百無一漏的計劃,卻莫名其妙的還未開始就被看破,使他白白的損失了好幾名猛將。


    這個沒戰而敗的恥辱讓他恨不得生吃了公子奕。


    王姬臉色灰敗的抬頭,昏暗的燈光下,她的神情早沒了平常的溫婉,取而代之的是慘白慘白的惶恐。


    王姬靜靜的迎視著公子源的眼,在那陰沉狠厲的眼神裏,她猶如一個死人般。王姬忽的咧嘴淒涼一笑,縱然她再無知此時也明白公子源會如此坦誠,本就是沒打算再讓她活。


    公子源盯著王姬好一會,臉上漸露不耐道:“想想你那在齊都的弟弟,別於我玩花樣。”


    王姬牙齒緊緊的咬著紅唇,臉上神色快速的變換,最終化為一聲低低的歎息,身為女人,尤其任人宰割的女人,她除了認命沒有其他的選擇。


    王姬盯著公子源,鼓起最後的勇氣道:“在妾死後,妾希望公子能不傷害妾的弟弟。”


    公子源冷冷的撇了下嘴角:“你倒是個明白人。”


    王姬低頭,清淚從她的眼角慢慢滑落:“妾謝過公子大恩。”雖公子源沒有答應,但亦沒有反駁,故王姬便以先謝逼他應承。


    公子源不置可否的扯了扯嘴角:“現在說吧,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王姬低頭,形如槁木般開口:“那晚我於一農家女口中得知二公子的命令,就去了公子奕身邊,還為了助興特讓人喚來趙姬。隻是沒想到,那趙姬一來帳內就開口說三隊劍客齊聚篝火是個隱患,公子奕也聽信於她,當即下命令讓劍客們各自歸隊,這才暴露了混入隊中的山匪。”


    “什麽,計劃竟是被那醜女識破?”公子源大驚。“此話可是真?”


    王姬重新抬頭,定定的看了看公子源,忽然一反常態譏笑道:“二公子不信盡可尋人去問,隻是妾替公子不值,堂堂一齊國公子,竟幾次三番敗於一婦人之手,哈哈哈……公子源,你竟連婦人都鬥不過,羞矣,羞矣……哈哈……哈啊——”一聲短而尖的尖叫在長長的佩劍用力刺穿胸口的時候戛然而止,閉上眼前夕王姬的嘴角淡淡的彎了彎,趙姬,你等著公子源的報複吧。


    原來,王姬後麵這一段嘲笑的話,為的隻是借公子源的手對付趙青曼。


    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隔天,整個府的人都知道王姬死了,原因是半夜溜達被公子源的侍衛當成刺客殺死。然而,王姬為何半夜溜達,又為何去了客人居住的東院溜達,這些竟無一人奇怪和盤問,包括公子奕。


    或許也是有奇怪的,隻是大家都選擇沉默,如她。趙青曼靠著窗,靜靜的發呆。


    三天後


    “趙姬,公子派人喚你前去中院。”堂間,侍婢氣喘籲籲的開口,顯然是跑的很急。


    趙青曼從書簡中抬頭,神色有些恍惚。這些天公子奕帶著公子源早出晚歸的在城裏轉悠,也不知道公子源想看出什麽,隻要發現有可疑的地方,也不管公子奕的臉麵,上前就派人搜查。這些行為趙青曼雖沒有跟隨而出,但從車夫十三那裏卻悉數不落的全聽了過來。一次小小的恩惠,去換來了此時如此大的便利。


    趙青曼低下頭,嘴角淡淡的彎了彎:“帶路。”


    侍婢頷首應聲:“諾。”


    中院裏,人聲鼎沸,公子奕的門客和公子源的門客全數在場,無酒無宴,卻隻喚來她一婦人,趙青曼邊走邊忐忑,不由得抬頭看向上座的公子奕,眼露一抹詢問。


    堂中,一侍婢手拿一塊紗巾上前:“請姬戴於臉上。”


    趙青曼神色微頓,再次抬眸看向上座,隻是這次看的方向是左邊的公子源。


    公子源靜靜的回視著她,而後嘴角很淺很淺的露了一個笑,笑容裏滿是冷冷的寒意:“曆來世人重禮樂,貴族士大夫尤其看重,趙姬即為賢士之女,禮已有,然樂想必也不落人後。不知在我離去回都城時,可有幸見識?”


    趙青曼輕笑一聲,然後伸手從侍婢手中接過那塊紗巾,輕晃一下道:“二公子既見不得我這粗陋之顏,又何苦喚我前來獻藝,既想看我技藝,又何須拿這紗覆我麵容,這豈不本末顛倒。”言外之意,你若真為見識我的技藝便無需在意我的容顏,而你現在連我麵容都見不得,又怎會是真心慕我的技藝,話裏話外充滿了對公子源虛偽的諷刺。


    一時間左右兩列門客竊竊私語,上座公子源臉色又陰了幾陰。


    公子奕挑眉:“趙姬,不可放肆。”淡淡的,與其說嗬斥倒不如說安慰,那柔柔的語調讓人聽不出一絲的責備意味。


    趙青曼詫異轉頭看過去,她怎麽覺得這嘴角彈彎的公子奕似乎在忍笑。


    趙青曼鬱悶的憋了下嘴,為自己無意中成了他人的娛樂而糾結。


    “然。”趙青曼低頭應聲,就在要把紗巾蒙麵的時候,公子奕再次開口:“紗可不用。”


    趙青曼嘴角微微抽動,點頭:“諾。”


    公子源冷哼一聲,這一哼也不知道是對趙青曼的幾次三番的無禮,還是對身旁公子奕開口棄紗的不滿。


    隻不過此時眾人的關注點卻不在他身上,因著趙青曼這狂妄的話,眾人皆仰頭注視,好奇是什麽才藝能讓人專注道忽視人的容貌。


    上座公子源冷冷開口:“我倒要看看你何技藝如此張狂。”


    趙青曼暗暗的深呼吸了下,抬手把紗交回侍婢開口:“請與妾一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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