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正當李宗仁、程潛指揮西征軍向武漢逼近的時候,汪精衛在廣州葵園他的公館裏急得坐臥不安。他倒並不是對唐生智特別厚愛,汪、唐之間,不過互相利用,貌合神離,汪精衛是無法駕馭擁兵自重的唐生智的,他的希望寄托在張發奎身上。張發奎與他的關係,遠非唐生智和其他統兵將領之可比。


    蔣介石未下台前,汪精衛曾策動張發奎率第二方麵軍東征討蔣,進攻南京。不想,當第二方麵軍進至九江、南昌後,第二十軍軍長賀龍、第十一軍副軍長兼第二十四師師長葉挺率部在南昌暴動。第十一軍的殘餘部隊則由師長蔡廷鍇率領,離開張發奎,跑到福建重新投靠他的老上司陳銘樞去了。第二方麵軍共有三個軍,一下走掉了兩個軍,餘下黃琪翔的第四軍,勢孤力單,東征既無力,退回武漢又不容於唐生智,張發奎急得直問汪精衛:“怎麽辦?怎麽辦?”汪精衛到底老謀深算,他不但要為張發奎今後著想,也得為自己打算,他想了半天,終於把那兩條清秀的眉毛往上一挑,說道:“回廣東老家繼續革命!”汪精衛此計是從政治上考慮的,他估計自己在武漢無所作為,遲早要離開,南京那邊他無法插足,如今東征討蔣又告失敗,如果張發奎率部回廣東,以實力控製兩廣,開府廣州,號召四方,汪則大有可為。張發奎卻從軍事上領會汪的意圖,他一拳打在大腿上,奮然而道:“對,我們回粵,李任公出於道義是不能阻擋的。目下,賀、葉軍已放棄南昌,取道贛江以東地區南下,向廣東潮梅進發。李任公必傾粵省兵力,前往阻擊,因此我等回粵正是千載一時之機。兩虎相鬥必有死傷,無論是李勝還是賀、葉勝,我們都可輕取對方,掌握廣東政權。”


    汪精衛聽了仰頭哈哈大笑,拍著張發奎的肩膀說道:“向華,你的軍事策略與我的政治路線真是不謀而合。去吧,廣東是屬於我們的!”


    第四軍軍長黃琪翔


    張發奎見賀龍、葉挺以破竹之勢直趨廣東,先後在贛南會昌一帶擊敗錢大鈞的兩個師和桂軍韋雲淞部六個團,李濟深急調陳濟棠、徐景唐、薛嶽等師馳赴潮汕阻擊。這時廣州駐軍已抽調一空,毫無防守力量了。張發奎遂令黃琪翔率第四軍沿贛江南下,進入粵北的南雄、韶關,隨後毫無阻攔地進入了廣州。


    十月七日,張發奎由廣州來電,請汪精衛回粵主持黨國大計。汪精衛見武漢西征軍溯江而上,唐生智部已處於四麵包圍之中且難免一敗,當即應張發奎之請,由漢口乘船到上海後,發表談話,指責南京方麵進行西征乃背信棄義之舉,然後徑赴廣州。汪精衛到廣州後,欲依靠張發奎、黃琪翔的實力,以國民黨中央政治會議主席的名義,召開國民黨二屆四中全會,在廣州成立中央黨部和國民政府,與李、何、白把持的南京政府相對抗。張、黃一向是擁汪的,對此極表讚成。但是,廣東黨政軍的首腦是李濟深,廣西黨政軍的首腦是黃紹竑,李與桂係向來是一個鼻孔出氣的,黃則是桂係中第二號人物,有此二人在兩廣坐鎮,汪精衛和張、黃的陰謀如何能得逞呢?


    汪精衛每日在葵園運籌苦思,任憑他把自己一生的聰明才智都倒出來,扒拉半天,也揀不出一件足可對付李、黃的妙計。張發奎與黃琪翔到底是兩員虎將,一向喜歡來硬的。他們手下有三個主力師和兩個直屬團,全是能征慣戰的官兵,向有“鐵軍”之稱號,很是瞧不起李濟深留在廣東的陳濟棠、徐景唐和新編的薛嶽、黃鎮球等四個師。到廣州不久,張發奎和黃琪翔便不顧老長官的麵子,硬逼著李濟深改組廣東省政府。李濟深雖然內心氣憤,但為了不致發生火並,忍氣吞聲將省政府中的財政廳長馮祝萬、建設廳長曾養甫、教育廳長朱家驊、農工廳長馬超俊、軍事廳長徐景唐、廣州市公安局長鄧彥華等均予撤免,換上了汪精衛、張發奎的親信接任。張發奎親自兼任軍事廳長一職。張、黃得寸進尺,向老長官李濟深步步進逼,在兩軍調整番號的會議上,弄得李濟深幾乎下不了台。原來,張、黃的部隊與李濟深的部隊番號都是第四軍,官兵又多是廣東人,因而經常發生誤會。雙方便開會商議調整部隊番號。會上有某中立人士出來講公道話,他說:“李任公原是第四軍軍長,張、黃都是任公的部屬,建議以任公現在的部隊為第四軍,張、黃軍為新編第四軍。”話音未落,張發奎便敲著桌子,斥責道:“你懂個屁!第四軍是由第一師擴編的,論資格,我比李任公先到第一師當差,曆史比李久,我軍應該為第四軍。李軍為新編第四軍。”


    率軍回粵的張發奎


    李濟深見張發奎氣焰囂張逼人,早想以老長官的資格,狠狠地教訓他一頓,但他咬了咬牙,把氣忍下去了。他是個很有涵養的人,喜怒皆不形之於色,能含恥忍辱,以柔克剛。因此,對於張、黃咄咄逼人的氣勢,他以長者姿態待之,表麵上不氣不怒,顯得寬宏大度。他知道,目下李、白正對兩湖用兵,隻要桂軍進入湖南,張、黃便將三麵受敵,不敢輕舉妄動,到時候,前方第四軍這支勁旅,將仍回到他的麾下來,張、黃除了重新聽他驅使之外,便隻有放洋出國一途了。李濟深從開會時起,一直是微微閉著雙眼的,仿佛是在佛堂打坐參禪一般。張發奎說出那番蠻橫無理之話後,他才慢慢睜開雙眼,平平靜靜地說:


    “向華(張發奎字向華)的部隊,就要第四軍的番號吧,我的部隊改稱新四軍好了!”


    對於李濟深忍辱負重的做法,與會者無不驚異。李濟深說完話,又微微地閉上了雙眼,好像重新“入定”一般,直到散會,始終未再發一言。張發奎、黃琪翔本想以種種手段刺激李濟深,使其發怒,以刀兵相見,從而用武力統一廣東,使汪精衛得以在廣東開府。他們當然知道,李、白的桂軍和程潛的湘軍正向武漢進發,一旦他們占領兩湖,便使李濟深和黃紹竑有了堅強的後盾,到那時,張、黃不但抓不到廣東大權,恐怕還得聽從李濟深的擺布。汪精衛既不能在廣州開府,則張、黃在政治上和軍事上都將毫無出路。可是,任憑張、黃如何采取過激行動,李濟深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有時幹脆閉上雙眼,總之,李濟深一味退讓回避,使張、黃無從下手。張、黃二人雖對廣東垂涎三尺,但又礙著李濟深這位老長官的麵子,不敢公開動武。事情便一直這樣僵持了下去,廣州上空籠罩著一片密雲不雨般沉悶的政治氣氛。到了十一月十二日,張發奎、黃琪翔看到了唐生智下野的通電,急得忙去葵園找汪精衛。


    坐鎮廣州的李濟深


    “汪主席,唐孟瀟從武漢跑了,我們怎麽辦?”


    汪精衛在客廳裏亂轉著,一時抓耳撓腮,一時左顧右盼。他和張、黃一樣,對此毫無辦法可想。難道老天爺對他竟這般苛刻麽?武漢他站不住,南京他進不去,廣州他得不到!他用手緊緊地拉扯著自己的頭發,希望能奇跡般地想出一個辦法,碰上一個機會,改變眼前這進退維穀的尷尬局麵。


    “我們不能再白白地等下去了!”汪精衛的親信陳公博見汪一籌莫展,趕忙過來獻計道,“必須用暗殺手段,除掉李濟深,使李軍群龍無首,然後將其各個擊破,從而收編他們的隊伍,這樣便可在李、白的西征軍進入湖南之前,控製廣東。”


    “不可!不可!”張發奎、黃琪翔忙搖頭擺手反對,“李是我們多年的上司,道義上不能加以殺害。若下此毒手,殺戮上官,我們還有何麵目以對袍澤?這種事無論如何幹不得!”


    汪精衛也搖了搖頭說道:“這樣做,會喪失人心的,政治上的損失太大,劃不來!”


    對李濟深既不能硬打,又不能暗殺,怎麽辦呢?汪精衛、張發奎、黃琪翔、陳公博四人,在客廳裏坐立不安,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汪精衛的機要秘書陳春圃忽然進來,把一封電報交給汪精衛。汪接過電報一看,見這份電報乃是剛從日本回國的蔣介石在上海給他打來的,蔣請汪於近日偕李濟深來上海出席國民黨二屆四中全會預備會。汪精衛看了這個電報,竟立時喜得手舞足蹈起來,連連對張發奎等說:


    “辦法有了!辦法有了!”


    “汪主席有何好辦法?”張、黃忙問。


    汪精衛頗為得意地揚著手裏的電報說:“蔣介石從日本回來了,來電請我赴滬商談合作問題,並準備在滬召開二屆四中全會預備會,他要我偕任潮一同前往。我與任潮走後,你們即可在廣州發動大舉!”


    “對對對!”張、黃二人摩拳擦掌,“隻有待李任公走後,我們才放得開手腳來幹!”


    “廣西的那個黃季寬呢?他要是見我們在廣州抄了李任公的家,豈肯罷休?”陳公博望著汪精衛和張、黃說道。


    “溯西江而上,步中山先生之後塵,直搗桂係老巢!”張發奎一不做二不休地說道。


    “此乃下策!”汪精衛擺了擺手,“我們在廣東尚未坐穩,便揮師入桂,戰爭如曠日持久,到頭來落個雞飛蛋打那就劃不來了。”


    “還是汪主席看得遠!”陳公博鄭重地點頭說道。


    汪精衛把兩隻手插在西裝口袋裏,在客廳內踱來踱去,好一會兒,才說道:


    “送李迎黃,一石二鳥!”


    “汪主席能把黃季寬請到廣州來嗎?”張發奎信心不足地說道,“桂係三巨頭,除李德鄰為人忠厚一些外,白健生比狐狸還精,黃季寬比泥鰍還滑,隻怕他不肯上當前來送死。”


    汪精衛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說:“黃季寬肯定會自投羅網!”


    “啊?”張發奎、黃琪翔和陳公博對汪精衛如此斷言,都不免有些驚詫不解。


    汪精衛踱到一個古色古香的壁櫥前,從裏邊拿出一隻精致的花瓶,用欣賞的眼光瞧了瞧,然後哈哈笑道:


    “曾聽先祖說過,從前有位頗有眼力的古董商,與我家有世仇,當他打探得我家有一隻極有收藏價值的梅瓶時,竟不顧危險化裝到我家來一觀這隻梅瓶。”


    汪精衛放好那隻花瓶,接著說道:“諸位知道,民國以來十餘年的曆史,新、老桂係,何時不用饞眼盯著廣東這塊肥肉。老桂係陸榮廷在廣東搜刮了好多年,連中山先生都受盡了他們的氣。如今,新桂係又將手腳伸進廣東,他們駐軍韶關,陳兵西江,每月由廣東攫取四十萬元的銀餉,對廣東的事情,他們和廣西一樣關心。根據這個特點,我們投其所好,隻要略施小計,不怕那隻狡猾的泥鰍不上鉤。”


    汪精衛接著便把他的“送李迎黃,一石兩鳥”的妙計,向張發奎、黃琪翔和陳公博具體說了。汪精衛的口才本來就極好,政治上又善謀劃,當下便把這個政治陰謀說得天衣無縫,使張、黃、陳三人佩服得五體投地。


    十一月十六日,汪精衛在葵園他的公館裏和陳公博、張發奎、黃琪翔等密商大計。汪精衛坐在沙發上,如坐針氈,他一會兒看看腕上的表,一會兒左顧右盼,一會兒又起立毫無目的地踱一小陣步,還不時走到那壁櫥前瞅一瞅那隻古老的梅瓶。臨大事沉不住氣,這是汪精衛最大的毛病。當年,他和俞培倫、黃複生等入京謀刺清廷攝政王載灃,在北京鴉兒胡同的銀錠橋下埋設炸彈,附近人家的狗叫了幾聲,汪便沉不住氣了,以致事敗被捕,一個策劃得很好的壯舉可惜沒有能夠成功。每次重大事件,他雖然都能很好地進行策劃,但事到臨頭,他不是心虛,便是急躁,總是神魂不定的樣子。也許,這正是他不能成為一個有作為的政治家的緣故吧,在這一點上,蔣介石比他強多了。


    張、黃二將,到底是“鐵軍”將領,他們的氣


    質與汪精衛、陳公博截然不同,他們把誘捕黃紹竑看作是一項秘密的軍事行動,在敵手還沒有上鉤前,他們毫不氣餒,信心十足而又穩穩當當地等待著,直到逮住對方為止。


    “再過兩小時,汪主席便要和李任潮上船到香港轉往上海去了。看來,那條狡猾的泥鰍,不會到廣州來送死了!”陳公博把懷表摸出來看了看,泄氣地說道。


    汪、陳二人的舉動,也或多或少地影響了張、黃的情緒,畢竟時間隻剩下兩小時了,而黃紹竑給汪精衛的電報,隻是說:“來電奉悉,即前往聆教。”他沒有說明動身的時間,這隻“泥鰍”很可能在玩什麽花招。但張、黃二人對黃紹竑現時是否來廣州,倒並不怎麽介意,他們隻要求汪精衛把李濟深騙往上海就行了,李濟深一走,他們便可放開手腳大幹,陳濟棠和徐景唐那兩師人馬,根本不是張、黃“鐵軍”的對手。李濟深新編的薛嶽、黃鎮球兩師,經過張、黃的暗中拉攏,已決定棄李投張,李濟深一走,他們便能毫不費勁地把廣東黨政軍大權一把抓過來。黃紹竑如果來廣州,他們逮住他,作為人質,可以此收編駐韶關的黃旭初那一師桂軍,廣西便可傳檄而定,囊括兩廣易如反掌。如果黃紹竑不來廣州,那也不要緊,他那三個師不是張、黃軍的對手。張、黃部隊回粵之時,恰遇桂軍韋雲淞部在會昌一帶被賀、葉軍打得大敗,他們便譏諷道:“前方第七軍還可以同我們踢兩下子,後方第七軍就是豆泥 !”


    張發奎與黃琪翔對視了一下,沒有說話,他們關心的是汪精衛快一點兒把李濟深帶走,倒並不怎麽盼黃紹竑快一點兒來。汪精衛又看了一下手表,往香港的船再過一個多小時便要開了,看來,他是看不到黃紹竑自投羅網的這一幕好戲了。他心裏像十五個吊桶打水一般,七上八下的,無法寧靜。他考慮問題當然不同於張、黃的純軍事觀點,目下對廣西用兵,他沒有孫中山當年那種有利的政治條件,即使軍事上能擊敗黃紹竑的桂軍,但即將占領兩湖的李、白豈能坐視張、黃到廣西去抄他們的家?汪精衛煩躁地搖著頭。本來,他對於自己精心策劃的這個“一石兩鳥”的行動是相當滿意的。當他拿著蔣介石的電報去和李濟深商量時,憂心忡忡地說道:


    “任潮先生,蔣先生剛從日本回到上海,打電來邀約我倆赴滬商談解決黨內糾紛問題。我看,他在電文中說:‘欲使中國國民黨複歸完整,非相互諒解、從速恢複中央執行委員會不可。’此話,是有道理的。”


    李濟深看了電報,他從全國和廣東的形勢來看,認為自己往上海一行,一可提高個人的政治地位和聲望,二可利用蔣介石的影響說服汪精衛顧全大局,不要在廣東開府。如果能達到這一目的,便可把自己由目下的困境中解脫出來。善於觀風測向,又能揣摸對方心態的汪精衛,馬上判斷出李濟深對此並無反對之意,便仍憂心忡忡地歎道:


    “任潮先生,目下廣東各種矛盾百出,黨政軍各方都不平靜,急需有人震懾,我看,你還是留在廣州照應大局為好,由我去上海與蔣先生會商好了。”


    李濟深最擔心的便是蔣、汪合謀,在廣東開府,另搞一個局麵與南京特委會抗衡。如果讓汪精衛一個人去上海,汪與蔣勾結起來,將對他更為不利。同時,李、白和程潛正對兩湖用兵。桂軍精銳和湘軍悉數西調,滬寧一帶空虛,蔣介石突然於此時由日本回國,恐怕會有更大陰謀,對此,作為李、白的盟友和南京特委會的積極支持者,李濟深不得不洞察。他當然知道,對廣東大權虎視眈眈的張、黃,極有可能利用他離粵之機奪權。但李濟深判斷,張、黃向唯汪精衛馬首是瞻,他既與汪同行赴滬,正可利用蔣介石說服汪不在廣東開府,如此,則張、黃不致發生異動。而從目前的形勢來看,蔣極可能是盯著空虛的南京,而不是桂係勢力範圍之內的廣東。汪如堅持在廣東開府,必然要打亂蔣的全國計劃,因此蔣不會同意張、黃在粵之舉。再者,李濟深手上握有相當實力,如果張、黃趁他赴滬之機在廣州叛亂,他即可令在潮汕的陳濟棠和閩西南的陳銘樞兩師與在兩陽的徐景唐師會同黃紹竑的桂軍從東西兩麵夾擊張、黃部隊,就像當年孫中山先生在上海指揮東、西兩路討賊軍討伐叛徒陳炯明一樣。他估計張、黃囿於利害後果,絕不敢輕舉妄動。李濟深經過深思熟慮後,便對汪精衛道:


    “為了調和黨內之糾紛,使孫總理手創之中國國民黨得以複歸完整,我就與汪先生同往上海一行吧。”


    李濟深還告訴汪精衛,他將電召黃紹竑由南寧到廣州來代理他的第八路軍總指揮職務。汪精衛聽了不禁大喜過望,真是“天下事無獨必有對”,汪精衛正怕黃紹竑不到廣州投羅網,李濟深卻下一道命令要黃紹竑來代職,你說這事巧也不巧。原來,北伐後期,兩廣部隊統一編為國民革命軍第八路軍係統,統轄李濟深的後方第四軍和黃紹竑的後方第七軍,由李濟深任總指揮,黃紹竑任副總指揮。李濟深既要到上海去,又對張、黃二人不放心,自然要請黃紹竑來廣州坐鎮了,不想,這正合汪精衛誘捕黃紹竑、篡奪兩廣政權之意。為了促黃來粵,汪精衛也以自己個人名義,給黃紹竑發了一個電報,說有要事相商,請黃立即到廣州晤麵。汪精衛斷定,有李濟深和他這兩個電報,黃紹竑一定會到廣州來的。果然不久,便接到黃的複電,告以即來“聆教”,汪精衛又為自己“一石兩鳥”的計劃順利進展而與陳公博、張發奎等高興了一陣子。可是,左等右等,卻並不見黃紹竑的蹤影。汪精衛不由疑慮叢生,無論白天黑夜都派人守候在廣州的幾個碼頭,隻要黃紹竑一到,便將他直接請到葵園來。可是,汪精衛派在碼頭守候的人由十四日守到十六日,既不見黃紹竑到來,又不見黃或因故而發來的電報。現在,離他與李濟深上船往香港的時間隻有一個小時了。汪精衛已經失去信心,他最後一次看了一下表,便對張、黃吩咐道:


    “密切注意黃季寬的動向,他如來廣州,即行捕殺,軍事上最好誘桂軍入粵決戰。”


    汪精衛說罷,即命機要秘書陳春圃收拾行裝,準備到碼頭上與李濟深乘船同往香港,現在,他必須設法穩住李濟深,使李能順利與他一道離粵。機要秘書陳春圃是汪精衛的內侄,辦事倒也利索,他帶著兩名隨從,不一會兒便將兩隻大皮箱放到停在院中的小汽車上,他拎著汪精衛那隻黑皮公文包,和司機、隨從一道坐到車上,隻等汪上車前往碼頭。


    正在這時,隻見一輛小汽車進入葵園,在洋房前停車後,汪精衛派往碼頭專為迎候黃紹竑的那兩名人員,陪著一位身著軍裝,腮上留著長須的魁梧軍人下車,他們一起走進洋房的客廳裏去了。正在另一輛小汽車上等候汪精衛的那位機要秘書陳春圃,自然知道汪與張、黃等的預謀,他見那剛下車的大胡子將軍不是別人,正是汪和張、黃所望眼欲穿,準備捕殺的廣西省主席黃紹竑,頓時驚得目瞪口呆,嘴上隻說了句“有好戲睇”,便兩眼緊緊地盯著洋房客廳的門口,因為黃紹竑一個隨從衛士也沒有帶,要捕要殺,可以毫不費勁地解決問題。


    黃紹竑的突然出現,使汪精衛、陳公博、張發奎、黃琪翔等人都愣住了。黃紹竑因初來乍到,毫無思想準備,他對汪精衛原來的印象就很好,且與張、黃是保定軍校同學,在統一廣西的戰鬥中,又得到過他們的幫助。因此,黃紹竑自接到李濟深和汪精衛的電報後,便到廣州來了,因他候船誤了一天時間,途中輪船又出了一次故障,故到廣州的時間推遲了。


    廣東各派政治勢力的鬥爭很複雜,黃紹竑倒是很清楚的,北伐後,蔣介石以黃埔軍校為基礎,又留下他的嫡係錢大鈞部駐紮廣東,目的在於監視李濟深。張、黃率前方第四軍回粵後,汪精衛又到了廣州,從而進一步加深了鬥爭的尖銳性和複雜性。為了避免被卷入,黃紹竑早在八月底指揮桂軍黃旭初、伍廷颺、呂煥炎三師在潮汕打垮共產黨的賀、葉起義軍後,立即將桂軍伍廷颺、呂煥炎兩師撤回廣西,仍留黃旭初駐紮韶關、南雄一帶,由廣東補貼四十萬元軍餉。黃紹竑占著廣東地盤,吃著廣東的補貼,又想脫身事外,在鷸蚌相爭中扮演那得利的漁翁角色。對於李濟深和張、黃的矛盾,他表麵上不介入。他勸李濟深道:“任公,他們(張、黃)要求什麽,就給他們什麽好了!橫直廣東的事由廣東人自去搞,你是他們的老長官,你雖然是廣西人,但你不是桂係,他們不會對你有什麽惡意的。”在打垮賀、葉起義軍後,黃紹竑回到廣州,在吉祥路他的公館宴請張發奎、黃琪翔、繆培南、李漢魂等前方第四軍將領,黃紹竑對張發奎道:“向華兄,我的部隊正開拔回廣西,我明天也要回廣西去了,往後,我要在廣西從事建設。你們都是廣東人,希望大家都把各自的家鄉搞好!”張發奎當即表示不負厚望,此番回粵乃是為了革命,絕不糜爛桑梓。席間氣氛極為融洽。第二天,黃紹竑便乘船回廣西去了,臨行前張發奎等還到碼頭送行。因此,黃紹竑接到李濟深和汪精衛的電報,自認自己沒有得罪廣東人,他對汪精衛的印象又不錯,對於汪之回粵,黃也認為汪可能想在廣東搞局麵,既如此就必然要取得廣西實力派的支持,如果先得罪了黃,汪的局麵就湊不成。黃紹竑經過了一番周密考慮,認為赴粵斷無危險,便帶著他的秘書石楚琛和一連衛隊,登輪直下廣州來了。到了廣州天字碼頭,黃紹竑見汪精衛派人在此迎候,便命秘書石楚琛和那一連衛隊先到吉祥路他的公館,他則隻身一人,隨汪精衛的人乘車徑自到葵園來拜會汪精衛。黃紹竑見汪、陳、張、黃對他的到來感到驚詫,便上去和他們一邊握手,一邊說道:


    “候船耽擱了一天,途中輪船又出了點故障,因此來遲了。”


    汪精衛見黃紹竑隻身一人到葵園來,說話輕鬆坦然,他估計黃對此次廣州之行,並未察覺出什麽異樣的情態來,便堆上一臉親切的笑容,拉著黃的手,說道:


    “季寬先生,你初到,一路辛苦了,請你先休息一下,我們改天再談吧!”


    汪精衛那一臉笑容,使人感到親切而又可敬,即使像黃紹竑這種老練精明的軍政人員,也不會相信在那種笑容背後隱藏著自己的殺身大禍。黃紹竑也知道汪精衛是個忙人,或許他們正在開會商討什麽,或者還有別的公務,也可能是為了照顧他休息。黃紹竑正準備告辭,忽然想到還沒有看到李濟深,便問道:


    “李任潮主席 呢?”


    “任潮先生已於今日上午乘輪船到香港,轉赴上海出席重要會議去了。因等你不及,他囑我轉告,政治分會、臨時軍委會和第八路總指揮全由你暫代,他十天之內便要回來的。”汪精衛靈機一動,決定不讓黃紹竑與李濟深見麵,因為他馬上就要到碼頭去,與李濟深上船去香港,如果李、黃此時會麵,來個節外生枝,那麽一切計劃都將付諸東流。反正他和李濟深一走,黃紹竑在廣州便隻有死路一條。


    黃紹竑心裏一怔,他想李濟深為什麽連等他一下都來不及就匆匆到上海去了呢?既然要他來廣州代職,理應當麵交代一番,特別是李與黃之關係,又不同於一般,在此非常時期,他更應與黃做推心置腹的長談,怎麽竟匆匆而去了呢?


    再看張、黃二人,臉色頗為尷尬,也沒有什麽話說,黃紹竑感到好生納悶。


    “季寬先生回去好好休息,明天上午我們再深入長談。上午九點,我和壁君到府上去拜訪,也看看你的夫人蔡女士,聽說她很能幹。”


    汪精衛見黃紹竑的情緒有些不穩,忙笑著把那一串假


    話說得比真的還動聽,汪夫人陳璧君也是個很有手腕的人,她在客廳後麵的房子裏,聽到汪和黃說話,忙出來笑盈盈地說道:


    “請季寬先生回去轉告夫人,我們明日上午到府上做客!”


    “歡迎!歡迎!”黃紹竑不但對汪精衛懷有敬佩之感,對汪夫人也懷有幾分敬意,因當年汪精衛謀刺攝政王未遂被捕關在北京時,陳璧君曾挺身而出參與救汪活動,她敢作敢為,頗有不讓須眉的精神。黃紹竑哪裏想到,他所敬佩的這一對“革命”夫妻,竟會來算計他,要他的腦袋呢!他見汪精衛夫婦明天上午要到他的公館來做客,今天時間不早了,他得先回去與夫人蔡鳳珍打個招呼,早一點做好準備。反正李濟深已經走了,黃紹竑此來不過幫李臨時看看家而已,好在時間不長,隻十天左右,大概不會有什麽大事的。他臨離開南寧時,曾給駐韶關的黃旭初師長發過一個電報,告知他將赴粵,要黃旭初加強戒備,他覺得自己既有準備,也就不怕突然事變發生。他向汪精衛夫婦及張、黃等人告辭,準備回吉祥路他的公館。


    陳公博見黃紹竑離去,便迫不及待地說道:“何不就此把他扣留起來?”


    “對!”張發奎霍地站起,正要吩咐他的衛士去抓捕黃紹竑,汪精衛卻“嘿嘿”冷笑兩聲,說道:


    “在我的公館裏幹這種事,你們讓我的麵子往哪裏放啊?”


    他抬手看了看手表,說道:“我得馬上走了,你們不要打草驚蛇,如果李任潮聞出點味道來,拒不上船,那就糟了。黃季寬已成籠中之鳥,你們就高抬貴手,讓他回家與夫人會會麵吧,到九泉之下,他也怨不得我們了!”


    汪精衛慢慢呷了一口茶,把他那領帶整了整,便走出客廳,上了他的機要秘書陳春圃坐在上邊的那輛小汽車。陳公博、張發奎、黃琪翔直送到車門邊,汪精衛又伸出頭來,對張、黃二人吩咐道:


    “你們馬上派人將李任潮和黃季寬的公館嚴密監視起來,半夜後即派兵去拿黃季寬,如他的衛隊抵抗,就予以徹底消滅!”


    他又對陳公博道:“事情發動後,在政治上注意宣傳,鬥爭之矛頭要指向桂係、西山會議派及南京特委會,可多貼這方麵的標語口號,多寫這方麵的文章和消息,大造輿論,爭取省內外各派政治勢力之同情和擁護。”


    汪精衛吩咐完畢,便乘車直往碼頭,恰好李濟深也帶著隨從來到。汪精衛臉上馬上露出那種憂國憂民的情感,他走過去,親切而鄭重地拉起李濟深的手,頗有些激動地說道:


    “任潮先生,我這次離粵,不知何日才能再返故裏!”


    李濟深一時不知汪精衛說這話是什麽意思,他對汪精衛此番在張、黃的擁戴下回粵,本來就存有戒心,便徐言道:


    “汪主席乃黨國之重心,對廣東還應多加關照……”


    “慚愧呀,慚愧!”汪精衛掏出手帕,抹了抹眼睛——他的眼眶裏似乎已聚集了淚水,“兆銘(汪精衛名兆銘,號精衛)追隨孫總理革命幾十年,雖薄有勳勞,但總理逝世之後,未能使國家統一,走上民主政治之正軌,不但對不起家鄉父老,也無顏以對國人!此番赴滬,欲盡力調解各方之衝突,務使黨政軍盡快臻於統一,如無收效,即乘輪遠涉重洋,遨遊滄海,以了此生!”


    汪精衛的語言情感及麵部表情是結合得相當成功的,這一點不僅那位嚴肅的黨國元老胡漢民無法可比,便是善於此道的蔣介石,也還略遜一籌。如果汪精衛在政治上確也獲得過某種成功的話,他的這種善於在各種場合使用感情的政治手腕,便是他的成功的基礎。果然,汪精衛這番唏噓之感慨言語,正隱隱地衝擊著李濟深的那顆心。李濟深雖然有著強烈的反共情緒,但在為人處世上,倒還算得上是個頗為正直之人。他不希望廣東發生戰亂——這除了危及他的統治之外,也將生靈塗炭,他希望國家盡快統一,以便從事建設,走上富強之道路。但是,天下紛爭,戰亂頻仍,軍閥政客像走馬燈一般在政治舞台上轉著,他們互相攻訐,頻頻廝殺,他實在看不出誰是安邦定國的人物。他每每惋惜長歎:“可惜孫總理去得太早了!”對此次與汪精衛去上海洽談解決各方矛盾衝突,使分裂的國民黨複歸統一完整,他雖然感到沒有多大把握,但他卻是出於至誠的。因此對汪精衛的陰謀他不僅不懷疑,反而與汪產生了一種共鳴之感。


    “隻要我們出於誠心和諒解,就一定可以找到一條團結之路,分裂的狀況可望早日結束。”李濟深倒來安慰汪精衛了。


    “對對對,如果我們黨內像任潮先生這樣的同誌有十個的話,中國國民黨的複興即不成問題!”汪精衛拉著李濟深的手,徐徐步上輪船,仿佛他們是一對久經患難的兄弟一般。在碼頭上的幾位中外記者,忙舉起照相機,迅速拍下了這一十分耐人尋味的鏡頭。


    卻說黃紹竑回到吉祥路他的公館後,時候已經不早了,晚飯後,他和夫人蔡鳳珍到臥室外的小陽台上坐著閑談。黃紹竑的公館,是一座頗有氣派的洋樓,樓下前院和後院均有數間平房,由警衛的士兵駐紮。十一月中旬的廣州,氣候不冷不熱,甚是宜人。黃紹竑的臥室外,是一個用鐵條圍成的呈腰子形的小陽台,他和夫人蔡鳳珍坐在一張長形的藤沙發上,正在說話。


    “明天上午九點,汪主席偕夫人到我們家來做客,你要好好準備一下。”黃紹竑一邊仰頭漫無邊際地看著繁星點點的夜空,一邊對夫人說道。


    “嗯,還請什麽人作陪嗎?”蔡鳳珍常住廣州,平時沒事,喜歡交遊應酬,她對大名鼎鼎的汪精衛夫婦,隻聞其名而未見其人,她是很願意接待他們的。


    “八月底,我在潮汕打垮賀龍、葉挺的部隊後,回師時路過興寧,聽說那裏有座石鼓大王廟很靈驗,我曾去廟中求簽。第一簽說我今年必有一難,我馬上又抽了一簽,你猜那簽上寫的什麽內容?”黃紹竑望著夫人,看她如何來猜。


    “逢凶化吉,遇難呈祥。”蔡鳳珍輕揮著手中那把小巧的綢扇,驅趕著偶爾飛來的一兩隻蚊蟲,笑著答道。


    “哈哈,”黃紹竑用手捋著腮下的胡須,笑道,“朝這胡須上猜!”


    蔡鳳珍伸手過來揪了揪丈夫那長長的胡須,嘟噥著:“又是這胡須,討厭死了。你不要學白健生,為了要我嫁你,胡亂編出個在廟?


    ?夢見什麽胡須神仙的荒唐故事來誆我!”


    黃紹竑笑道:“這回是真的,你猜嘛!”


    蔡鳳珍搖著頭:“我又不是廟中搖簽筒的和尚,猜不著。”


    黃紹竑把腮下的長須捋了捋,這才說道:“那簽上寫道:‘曹孟德割須棄袍。’那老和尚看了我腮上的胡須一眼,一本正經地說道:‘將軍雖有大難,卻不礙事也,事急可剃須易服。’”


    蔡鳳珍隻求丈夫平安無事,卻並不管那簽上的內容如何,她聽黃紹竑如此說,便道:


    “靈驗的話,將來派個人去那廟中還願。”


    他們又閑扯了些別的瑣事,正準備回房去安歇,蔡鳳珍卻發現樓下的馬路上,有幾輛敞篷汽車緩緩開過,坐在車上的人,不時向他們的洋樓張望。她不解地說道:


    “天氣已經很涼了,為什麽還有這麽多人遊車河 ?”


    黃紹竑伸頭向下望了望,隻見那幾輛敞篷汽車開到前邊轉彎處,又緩緩地向他的公館門前遊過來,坐在車上的人,還時不時向他的樓上張望著,他想了想,對夫人說道:


    “可能是李任公離粵時沒有會著我,他擔心我這次來沒帶警衛部隊,要總指揮部的人多關照,明天,我去問問鄧參謀長就知道了。”


    “是不是有人暗中打我們的主意?”蔡鳳珍有些不安地問道。


    “我在廣東既無權,又無錢,此來隻不過幫李任公看看家而已,他們打我的主意有什麽用呢?”黃紹竑笑著,把妻子拉向房間,說道,“早點休息,明天你還得為接待汪主席夫婦忙碌呢。”


    半夜裏,忽然有人來敲臥室的門,蔡鳳珍披衣起來問道:“誰?”


    “我——梁副官。馮祝萬先生有要事見黃主席。我告訴他,黃主席已睡了,可否明天再見。他說無論如何要叫醒黃主席一見。”


    蔡鳳珍尋思,馮祝萬原是廣東省財政廳長,李任公的親信,又是黃紹竑的摯友,他深更半夜來,必有大事,因此她當即喚醒黃紹竑。黃紹竑急忙披件衣服,趿拉著拖鞋下樓,在扶梯上與馮祝萬相遇,馮拉著黃的手,匆匆而言:


    “我已得到確實消息,他們今夜將有舉動,目標完全在你的身上,我深夜冒險到來,就是為了通知你,你無論如何今晚必須避開為妥。”


    “啊?”黃紹竑一下愣住了。


    “看來汪兆銘陪李任公去上海,是他們的一場陰謀。”馮祝萬說道。


    “汪主席怎麽陪李任公走了呢?我下午還在葵園見著他,他說明天上午九點,偕夫人來我家做客呢?”黃紹竑以為馮祝萬這消息不準確,忙糾正他。


    “這些全是騙人的鬼話!”馮祝萬氣憤地說道,“你離開葵園不久,汪就乘車到碼頭,與李任公一道上船到香港去了,你還蒙在鼓裏呢!”


    “啊!”黃紹竑這一驚非同小可。


    “我走了!”馮祝萬與黃紹竑緊緊握了握手,“你也要馬上離開!”


    送走馮祝萬後,黃紹竑急忙奔回房間,蔡鳳珍因已聽到馮與黃的談話,立即從櫃子裏給黃紹竑找出一件香雲紗長衫和一隻黃色的夏威夷銅盆帽。黃紹竑急忙穿上長衫,戴上帽子,正要離去,蔡鳳珍一把拉住他,提醒道:


    “你那腮上的胡須還留著幹什麽?人家不認識你也認識你這胡須呀!”黃紹竑猛省過來,急忙拿起剪子,哢嚓哢嚓地一陣猛剪,接著用熱水抹臉,再塗上些皂沫,用刮臉刀將腮幫和下巴刮得溜光。蔡鳳珍問道:


    “這胡須還要我替你保管起來嗎?”


    “不必了,這是第二次被迫剃胡子啦,我從此不再蓄須了!”黃紹竑忿忿而言。


    剃過胡須,蔡鳳珍又給黃紹竑鼻梁上架一副墨晶眼鏡,再遞給他一支手杖,黃紹竑立刻變成了一名有地位的廣州紳士。蔡鳳珍把黃紹竑送到後院的小門邊,她輕輕打開門,待一輛巡邏的敞篷汽車拐彎後,才悄聲對黃紹竑道:


    “你可以走了,出門後先到西關石秘書家裏避一避。”


    黃紹竑點了點頭。蔡鳳珍不放心地問道:“還有什麽要交代的嗎?”


    黃紹竑把他那剃得光溜溜的下巴,湊到蔡鳳珍的耳根,悄悄說道:“那石鼓大王廟的簽還真靈驗!”說罷便往黑暗處一閃,倏地拐進一條小巷。


    蔡鳳珍見黃紹竑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忙豎起耳朵聽了一陣,並無動靜,才輕輕關上門,走回樓上。不到半小時,便聽到樓下傳來一陣劇烈的砸門聲和吆喝聲。守衛公館的衛隊長知道情況有變,他還不知道黃紹竑已出走,當即下令開槍抵抗。在對方猛烈的火力還擊下,衛士們一下被打死好幾個,公館的大門被砸開,立即擁進來一大群氣勢洶洶的士兵,他們將公館衛隊繳械,高聲叫罵著:


    “丟那媽,找死呀!”


    張、黃部隊的第十二師師長吳奇偉,帶著十幾名持手提機槍的衛士,直衝上樓來,進了臥室,槍口對著蔡鳳珍,吳奇偉喝問道:


    “黃紹竑哪裏去了?”


    “不知道。”蔡鳳珍惶恐地搖著頭,她還是第一次碰到這樣的局麵。


    “給我搜!”吳奇偉命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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