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殺手】


    啞巴拍拍巴掌,他正對聾子,可以打手勢給對方看,對方會意,又道:“通天妖狐你若是現在認輸,發誓從此投靠嫻靜門,我們可以帶你回去見門主,或許她會網開一麵,饒你一命。”


    樂子期笑:“天上會掉餡餅嗎?”


    瞎子問:“你說什麽?”


    樂子期道:“這種事情是異想天開,如果你們的門主真的有慈悲心,”他有意停頓了一會,“就不會殘忍到挖掉你們的眼睛,割掉你們的舌頭和耳朵了。”


    瞎子一怔:“你......”他硬生生把話頭收了回去,轉而掏出一柄半尺長的黑色匕首,“慧極必傷,通天妖狐,你實在不該這樣聰明。”匕首撕開空氣的瞬間,聾子和啞巴也分別行動,三把一模一樣的匕首,從三個方向同時殺到,宛若嗜血的尖牙,毫不留情的刺向中央單薄的血肉之軀。他們之前預料的一點不錯,即便樂子期這時候應用瞳術,能改變的也隻是其中一個而已,還有兩個會完全不受影響的,繼續殺戮。


    按理說,他們都是一擊致命的高手,完全不需要第二次機會。


    按理說,這裏有他們選擇的天時地利人和,要對付一個幾乎完全不懂武功的樂子期,確實不需要第二次機會。


    但事實就是事實,有時會像脫韁的野馬,完全背離常理去,比如現在,聾子和啞巴的匕首竟然同時纏上了瞎子的,後者大驚之下,果斷舍棄匕首,急退三尺。誰知,那兩個也扔了匕首,徒手去擒瞎子。瞎子雖然功夫在三人中最好,但架不住雙拳難敵四掌,很快敗下陣來,被二人死死按住。


    “你!混帳,”瞎子怒喝,“你居然從一開始就用了瞳術。”隻有在初見時,樂子期對上過啞巴的眼。那時候,他恐怕已經埋下伏筆。


    “防患於未然,我也不過是個偷生的,”樂子期在意的並不是他對自己的謾罵,而是這三人的未來,“你們已經回不去了。嫻靜門門主怎樣處理辦事不力的人,恐怕你們比我更清楚。”


    瞎子別過頭,倔強的不開口。


    樂子期看看他,又看看四周,心情忽然變得十分沉痛:“不止是回不去了嗎?”他手一擺,聾子啞巴已經架著瞎子,風一樣的朝古河道的另一個出口,疾馳而去。還沒走到頭,已經變成三具殘屍。


    更多持有黑色匕首的人走了過來,眼睛的位置是兩個血洞,耳朵的位置光禿禿,不必看,舌頭也早已被拔掉。將聾啞瞎集於一身的,似乎已經沒有任何缺憾的完美殺手,安安靜靜的,擠滿了整條古河道。樂子期則站在中央唯一的一塊空地上,仿佛被餓狼包圍的山羊,十麵埋伏,生死絕境,孤立無援。


    殺手,是一種以殺為生的職業,為了殺人,常常可以犧牲一切。比如說,失去四感,比如說,毫無廉恥的以多勝寡。對於他們而言,隻有此時此刻,隻有此地此人。就像癡戀成狂的姑娘,眼裏容不下其他,未來會不會因為現在的作為而付出慘重的代價,代價又是否是自己能夠承受,他們從來不去計較。


    他們的生活簡單、明了,從不拖泥帶水。或者殺掉對方,然後萎靡不振的等待,再在下一回的任務來臨時複活;或者幹脆被對方殺掉,換個長眠不醒的安逸。


    這樣的人,或許不該稱之為人,他們幾乎完全斷了七情六欲,和行屍走肉沒太大區別。


    除了,一口氣。


    除了,他們手上鋒利的匕首。


    即便這群人和樂子期一樣不會武功,他們一人一刀,也能將樂子期捅成篩子。或者所有人袖手旁觀,隻一個人動手,也足夠樂子期厄運難逃。


    他能怎麽辦?他唯有苦笑,撿起最先的三人遺留的匕首,握住,左右手各一把,輕輕的敲擊。誰也不知道他在幹什麽,這群人看不見,且聽不見。但他們卻屹立不動,拿著匕首的胳膊在黑衣下微微的顫抖。隨著樂子期越來越頻繁的敲擊,他們顫抖的越來越厲害。半個時辰之後,終於有人受不了,抱頭蹲在地上,痛苦不堪的掙紮。他們臉上的血洞流不出眼淚,卻可以崩壞傷口,淌出一行一行的鮮血。他們的嘴巴說不出話,卻可以從喉嚨裏發出苦悶的嗚咽聲,來宣泄他們的痛楚。


    有人用拳頭不斷錘擊著胸膛,仿佛這樣可以緩解心頭的疼;有人幹脆用頭撞向光滑的石壁,頭破血流也停不下來。他們這樣的煎熬,卻不見一人丟掉手中的匕首,相反,有人甚至把它捧在心口的位置上,仿佛那是一件神器。


    樂子期終是停了敲擊。殺手們也跟著停止了所有的動作,緩緩直立,站成肅穆的兩排。樂子期深深吸了一口氣,沿著中央的小路,鎮定自若的踏出古河道。


    沒有一個人阻攔。


    沒有一把匕首偷襲。


    成百的殺手,口不能言,目不能視,卻都一臉虔誠的拱手送別。樂子期也相信,等到他回來,他們一定還會恭恭敬敬的站在原地等候。誰知,在他揣好十裏處一把木梳,回到古河道口時,看到的卻是血流成河,屍橫遍野,放眼望去,地獄一般了無生機。


    兩個熟悉的身影,炫耀的朝自己招手:“子期,我們已經替你鏟除了這裏所有的殺手!”


    樂子期走過去,仿佛對血海汪洋視若無睹的回應道:“多謝師父,步掌門。”


    來的正是顧回藍和步雲鷹。


    二人得意非常,慫恿著樂子期盡快穿過古河道回去。不防樂子期忽然舉起手中匕首,問他們:“師父和步掌門,不想知道我一開始是怎麽過來的嗎?”


    二人對視一眼,忙道:“你方才施術定然疲憊了,咱們還是先回去再說。”


    樂子期不走,笑吟吟的看著他倆:“其實很簡單,”他把匕首輕輕磕碰,發出清脆而有節奏的聲音,“他們雖目不能視,耳不能聽,口不能言,卻還有一感沒有失去。”


    顧回藍好奇,欲言又止。


    步雲鷹則等了一會,才謹慎問道:“哪一感?”


    樂子期手中敲擊不斷,與他本來妙如泉吟的聲音,交織成一首高山流水的樂曲:“觸感,”他對著二人又是一笑,“如果不信,師父和步掌門可以拿他們的匕首一試。”


    顧回藍馬上撿了兩個匕首,擦去上麵的血跡,一把握在手心,一把遞給步雲鷹。步雲鷹卻極為小心,要樂子期盡快趕路:“咱們可隻有三個時辰。”


    樂子期道:“師父和步掌門不是已將路障盡數掃平了嗎?再說,徒兒沒有武功,一番折騰實在是累了,”他向後一靠,靠上冰涼的石壁,“步掌門勿憂,隻消片刻即好。”


    顧回藍已經按捺不住:“咱們歇會便是。到底你剛剛是怎麽做的?”


    樂子期不語,繼續一下下的撞擊著左右手的匕首,悅耳的金屬音震蕩在空氣中,隔著虛無竟帶動的顧回藍步雲鷹手中的匕首一起發出嗡嗡共鳴。


    二人瞪大了眼:“這......這雖然神奇,可怎麽阻止他們殺戮的呢?”


    樂子期道:“師父和步掌門見多識廣,可曾聽過一則趣聞,叫彈劍而歌的,”他不等二人思索,兀自說了下去,“山海經上記載,曾有人於無量山下遭遇鉤蛇怪,重傷不治,彌留之際彈劍而歌。說是彈劍,彼時他氣力將近,說不出話來,隻剩下手指在動。”


    “後來呢?”


    “後來他便死了。”


    “死了?”顧回藍和步雲鷹對視一眼,頗為詫異,不明白這普普通通的傳聞和今天的事有什麽關係。


    樂子期將他倆神色盡數收入眼底,仍不動聲色:“故事卻沒有完。”


    “哦?”


    樂子期忽然壓低聲音,神秘兮兮的說:“他的魂魄留在了這節奏中。”


    顧回藍和步雲鷹身子僵了僵,臉色卻未變:“所以.......”


    樂子期笑了:“所以,無論什麽人,在什麽地方,敲擊這個節奏,他都會出現,來追魂索命。”


    當啷——顧回藍和步雲鷹手上的匕首,一起掉在了地上,二人捂著不知什麽時候割開的右手手腕,連點數穴止血。其中一人終於狂躁起來,袖子一抹,連整張臉掃落在地。另一人忙用咳嗽提醒他。前者是個尖嘴猴腮,一邊撕下衣擺包裹傷口,一邊怒不可遏的罵:“你傻呀你,要是他還當你我是顧回藍和步雲鷹,怎會用這法子來索我們的命?”


    那人略沉吟了一下,到底也將人皮麵具撕下,露出本來方方正正的臉,他眯起眼睛,危險的看向樂子期:“你究竟是什麽時候發現的?”


    樂子期笑:“一來,這些殺手被我釋心術拯救,內心仁念已動,你們不該趕盡殺絕,不,應該說是殺人滅口,好叫他們不認出你們來。”


    尖嘴猴腮咬牙切齒:“好你妖狐,居然戲弄老子!”


    方臉漢子沉穩些:“二呢?”


    “二來,你們太著急,總想盡力將我趕進古河道去,好讓我無路可退,無處可逃。可是這樣的著急,卻沒有問一句,有關老嫗首飾的話。不是很奇怪嗎?”樂子期看看他們又被殷紅滲透的手腕,續道,“三來,我有意在施展釋心術的同時,編纂了魂魄的故事嚇你倆,你倆聽得身子都僵了,臉上卻仍然是老樣子,想來嫻靜門的畫者一定手法不凡,才能將人皮麵具畫的如此惟妙惟肖。”


    “但再像,也不會表情,更看不出臉色變化來,”方臉漢子猛地伏身去拾匕首,誰知眼前一黑,竟倒地不起,再看他的手腕,傷口像泉水一樣汩汩流出鮮紅,居然是完全止不住的樣子,“樂子期......你果然好手段!”


    樂子期冷冷的看他,眼中毫不掩飾恨意:“我不喜歡殺人,並不代表我不殺人。你倆的命,就在此活祭給死在你們刀下的那些亡靈吧,”他一把拽過癱軟成泥,沿著山壁緩緩滑下的,尖嘴猴腮的人,厲聲喝問,“說!嫻靜門主到底給了你們什麽好處?”


    那人眼神已經開始渙散,氣息漸漸微弱,隻來及吐出斷斷續續,卻格外清晰的四個字,他說:“長......生.......不.......老。”


    (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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