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為了省錢又得體,曲羽決定在中寧翠微茶苑約建設局局長。


    非常不巧的是,經幾番打聽,他居然打聽得中寧建設局局長正在中寧中醫院治病,不知是什麽病。看來茶錢可免,但慰問品少不了。他隻得讓秘書帶上八百元左右的慰問品,同他一同去中醫院,敲開了建設局局長的病房。


    按常理,病局長身邊往往看望者如雲,慰問品成堆。但眼前的情景讓曲羽意外,病房內頭發斑白、臉頰削瘦的局長閉目半躺在床上,身邊隻有夫人陪伴,桌上擱著十來束簡單的花,不象是誰送的,整個病房內冷冷清清,他差點懷疑進錯了門。局長夫人給二人倒了兩盅茶,局長睜開眼睛望望二人,很陌生,曲羽忙作自我介紹,局長半晌點點頭,有氣無力地說道:“普渡,這個地方我聽說過,比較落後,是嗎?”說著,他又閉上了眼睛。


    曲羽點點頭,他見局長精神狀態很差,麵麵相覷,不好過多打擾,又不甘心數百元禮品就此泡湯。正不知怎麽辦,躊躇間,沉默良久的局長睜開眼又問:“你們有什麽事嗎?”


    曲羽猶豫不決,局長夫人從旁說:“有什麽就說吧,能幫你們的,老頭一定會幫,隻怕以後想幫也難了。”


    曲羽下了決心,不抱希望地把來意說了。局長聽著,坐了起來,精神似乎好了些。又過了一會兒,他說道:“可以看出,你們來,找我,是作了不少準備的,對不對?明年,市裏是要對幾個大公園和廣場進行改造,正需要大批石材,尤其是大理石材,你們帶有樣品嗎?”


    秘書忙答應有,並立即出去,從外麵的車上搬了幾塊來。局長看著,撫摸著,問:“價位怎樣?每塊多少?”


    “大約二十五元左右。”


    老局長又半躺下,閉上眼睛,似乎在重積蓄說話的力量。片刻又說:“曲鄉長啊,我看這石材色質厚重深沉,紋理灑脫柔和,很有藝術氣質,完全可以作為公園和廣場的建設用材。你們為當地老百姓著想,用心良苦,我應當全力支持。可是啊,可是,我現在重病纏身,恐怕不能為你做更多的事,不妨對你講,我這病是肝癌。”


    曲羽大為失望,不知該說什麽好。老局長接著說:“不過,我盡力而為吧,我找時間,替你們向代我主持工作的李局長說說,你們把樣品留下。”曲羽連聲致謝,準備告辭。局長接著說:“另外,請你們將禮品帶回去,我不能收。”


    曲羽和秘書大惑不解地望著老局長,老局長說:“請你們理解一個臨終老人的習慣,讓我日後見到馬克思時,不至於臉紅。”局長夫人從旁解釋:“老頭二十多年來,從來沒有哪次收過價值超過十元的禮品,請你們理解。瞧,這房裏除了同事們送來的那些花,也沒有什麽禮品啊。”


    曲羽肅然起敬,不知不覺重新坐下,望著閉上眼睛的老局長。他原以為清正的人象恐龍一樣,隻能見到化石了,今天不得不修正成見。過了會兒,局長又睜開眼睛,說:“我的病暫時無礙,這麽辦,我大後天親自來你們普渡看看,再給你們的供一些開采加工意見,也許可能降低你們的做工成本,建設局也避免浪費。另外,我想看看,有沒有漢白玉石材。”


    “那怎麽成,您應當好好保重身體,普渡的路很難行,你受不了的,待病愈後再來普渡吧,我們來接您。”秘書說。


    局長勉強笑笑:“癌我都不怕了,還怕路?”


    曲羽隻得和秘書帶著沒有送掉的禮品回普渡,半信半疑地準備接待老局長來考察礦山。


    第三天,老局長不顧醫生們的勸阻,真的坐車來了,曲羽一行人迎著。也許老局長錯估了路況,果然經不住顛簸,加之執意不帶護從醫生,當他艱難地從車裏出來,已很虛弱,顯然是受夠了罪。曲羽擔心出意外,要他在普渡休息後再去白石坡,老局長扶著車門,喘著氣,擺擺手:“我可不是來休息的,不是來給你們添麻煩的。”我執著地要立即去礦山,曲羽不得不陪著一同去。


    從鄉村公路上下車後還要走上半裏路才能到白石坡,一行人下車步行,走不到兩百米,不幸的事果然出現了,病重的老局長忽然暈倒,幾人忙不迭地把他扶住,他已經不省人事,曲羽立即命令送回普渡搶救,大家手忙腳亂,二十分鍾後才把老局長送到鎮中心醫院。


    中心醫院醫療條件很簡陋,更沒有特別的藥物。幾位門診醫生和護士忙忙的隻懂得輸液、輸氧,好不容易,曲羽才聽說河對岸的衛生站有一位外地來此一年多的,名叫葉仲景的肝病專科醫生,忙親自去請。他急匆匆趕到衛生站,一眼就看到了掛著“肝病專科診室”的牌子。他走進專科診室,正對麵的牆上掛著兩麵陳舊的“醫術高超”、“華佗在世”的錦旗,牆角一張簡易的鋼絲床,有位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翹著二郎腿,正斜倚在半新不舊的桌旁看武俠小說《江湖恩仇錄》。此人肥滾滾,臉上泛著油脂,汙漬斑斑的白褂上滿是褶皺,象是和衣而睡造成的。總之,“專科醫生”給人一個髒的感覺。曲羽問:“你是專治肝病的葉大夫?”


    “啊,是,是,就是。”


    曲羽走到他麵前,望著他,仍不太相信,複問:“果真是?”


    對方顯然不高興,把書一放,不屑地反問:“難道我是假冒的不成?”他猛地敲敲桌麵的玻璃(玻璃下壓著一塊百十來字的文章)說:“本人從事肝病研究多年,曾在國內權威醫學雜誌上發表過數十篇精僻的,關於肝病治療的論文,這就是其中之一。看,請看,看看吧!這不是我的名字嗎?”


    曲羽低著看,文章的作者名果然和門牌上的“葉仲景”三個字相同。專科醫生為進一步證明自己,繼續說:“在這篇文章中,我就一針見血地指出:某些傳染性肝病,受“兩對半”的影響非常之大。你有肝病吧?”


    曲羽不再聽他分析,叫他馬上去中心醫院協助搶救病人。“專科醫生”被曲羽的著急神態觸動了,中止了表白,身不由已地帶上藥箱,跟他去中心醫院。


    眾人還在搶救,“專科醫生”排開眾人,慢條絲理地替老局長把脈,半晌,他胸有成竹地說:“我一眼就看出來了,這是肝性昏迷,在國內一家權威的醫學刊物上,我曾撰文指出,肝性昏迷是以昏迷不醒為主要特征的。看,這不就是嗎?這正好驗證了我的觀點。”他觀察了七八分鍾,另一位女醫生發現情況不妙,伸手去試試病人的心窩,忽然滿臉緊張,曲羽急切地問:“怎麽樣,難道……?”


    “也許不行了。”女醫生說,很緊張地後退了一步。曲羽試試病人的鼻孔,早已沒有了氣息。


    “不行了?也許是,我剛才說過,我早看出來了,你們應該作好這樣的思想準備。因為,在北京一家著名的醫刊上,我也著文說過,肝昏迷有時要引起死亡的。”“專科醫生”還在嘮叨。曲羽氣得對著他大吼一聲:“滾!”,“專科醫生”忽然滿臉尷尬地望望曲羽,低聲嘰咕了兩句什麽,悻悻地起身離去。


    老局長去世了,是為普渡礦山開發的事而去世的,因為這個原因,普渡少不得花些精神,陪上一時間。白石坡開發尚未起動,就平空惹來一場晦事,曲羽感到好氣。他對老局長的敬意也被晦事給抵消了。一連幾天,他甚至沒心情給穆瑜打電話。在派人協助市建設局把老局長的後事處理完後,他不由分說把氣使到衛生站。在辦公室裏,他給衛生站站長打去電話質問:“你衛生站那‘專科醫生’是怎麽回事?”


    站長聽著怒氣衝衝的鄉長聲音囁囁噓噓地回答:“他,可能是……噢,他是去年掛靠在……衛生站的,一開始,我就高度懷疑他的行醫資格……為此,我們一直密切地……關注……注視著他的行為,從未間斷。我們想,如果……收集到有力的,證明他不適合從醫的證據,我們將會把他驅逐……”


    “驅逐?驅逐了嗎?立即給我攆走。”


    “……我們經過長期的觀察,終於得出……經得起科學檢驗的可靠結論,他是個騙子……於是,在昨天,我們果斷地決定,把他驅逐出了衛生站。我們決不讓這種庸醫危害普渡人民的生命安全……”站長還想囉嗦下去。


    “豈有此理!”曲羽摔下話筒,更加生氣。


    老局長一死,銷售的事不得不再找繼任局長聯係,曲羽隻得再去建設局。所幸新任局長已知曉此事,他已看守已故局長家人轉給的樣品。在飯店裏,他主動作東,熱情地接待曲羽,商討此事,讓曲羽很有些過意不去。


    新任局長李局長是個墩實的胖個頭,神采飛揚,談鋒甚健。他一這大口大口地喝著酒,一邊說:“咹,普渡,我了解,經濟稍欠發達,因此,我們有責任、有義務幫扶。這麽辦,今天我就拍板,我、我局就繼承老局長的遺願,準備把普渡作為我們的定點幫扶對象,怎麽樣?小曲,隻要我局能效勞的,保證為你們大開方便之門。”


    曲羽感激地站起來,連聲致謝,向新局長敬酒,新局長泰然地喝下,接著說:“另外,告訴你,兄弟,你的東西價格低了。咱們可以發揮智慧,想法子,名正言順在價格上稍稍調高。”


    曲羽不解,從來隻聽說過壓價,沒聽說買方主動升價的,他以為走入了《鏡花緣》中,疑惑地問:“發揮智慧,此話如何理解?”


    “怎麽理解呢?功夫在石材外唄。價格是品位之父,價低了,品位就低了,就隻能受市場的氣。這麽辦,我們來策劃策劃,下點軟功夫。首先,你近期快快搞些精品石材,怎麽精?自己把握。然後,賦與它品牌、商標,然後再找幾個電視台的記者,搞個象樣的新聞發布會什麽的。屆時,再請市裏的某要人出席。然後,還可以找些可人的妞——美人兒,用黃綢緞子捧著你們的精品石材隆重出場,來個竟拍會。找幾個自己人來抬價,比如抬到每平方米一萬,膽大一點,就抬到百萬也行。價不驚人,效果不理想。反正又不是真拍,沒啥。如此一來,你的石材身份就上去了,價也可以升了。對不對?這就叫做同時代接軌的做法。”


    他的策劃,氣魄大得讓曲羽放心不下,曲羽笑了笑。


    “嘿,兄弟,甭笑。笑什麽,是一百萬太玄?不是。是美女和石材兩件事聯係在一起礙眼?咳!這麽想就不對了。今天,做什麽事都離不開美人兒的,美人兒對gdp的貢獻是有目共睹的.如此而為,利益有二,一是炒產品,方法方法得當,也可以同時炒自己。這一點我就不再多說,相信你也能了悟,並且知道如何操作。告訴你,要學會炒自己,炒紅自己,也能夠有機會在這個生存環境中創造一個可圈可點的經典人生,你我花國家的錢,就要花得有藝術、有想象力才行……”


    曲羽發現自己的觀念落後對方好幾拍,對他主動提醒自己升價和點撥升價的技巧仍感到迷惑,難道真是為了幫扶普渡?新局長籍著酒,拍拍他的肩,繼續說:“小曲兄弟,隻有把為公和為私完整地協調起來,才能推動社會進步,我從不欣賞一心為公,也鄙視一心為私;你我呢,就不應該為公而忘了自己……嗬嗬嗬。”


    此局長非彼局長!曲羽大致聽出了對方的意圖。他繼續說:“國家的錢,我從不想個人擁有,與人分享才有樂趣,但我不想同局裏的一幫勾心鬥角的人合作,免惹麻煩。明年、後年乃至以後的幾年,我們都有大量的市政建設項目,在這裏,我就決定用你們的石材。但是,我想此事這麽操作:你托人出麵,首先組建一個中間公司,由公司先收購你們鎮的石材,然後再賣轉給我局。產品打出了名聲,屆時我以扶助你們的名義拍板用你們的品牌產品,哪怕價高一些,比如三十或四十元每平方米,也能夠名正言順,搪人口舌,這是我要說的利益之第二點。你我為人民服務的,到時就在這公司裏按適當比例分享點勞務費。敢拍板嗎?我不怕交淺言深……若不成,我上麵的話,算是沙上寫字,抹了就是。”


    如此大膽直率,曲羽幾乎信不過,懷疑他是飲酒半醉的原因。轉而一想,也夠味。至少這種交易,避免了上門相求,卑恭慎微的煩惱。他決定先應允下來,以後再和他具體周旋,於是立即點點頭回答。新局長豪爽地一笑:“好,好,是朋友,我沒有看錯。你放手去做吧,先把軟功夫做好,明年三月份拿出產品來,找我就是。”


    曲羽終於把最關鍵的銷售問題提前拿通了。


    令曲羽驚訝的是第三天,他就從電視上看到此局長接受記者采訪時,大言不慚地宣稱已將普渡列為自己扶貧聯係的鄉鎮——他已經開始找記者炒作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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