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她老子啊有些熟悉他們家庭的同誌讚歎著。可於而龍卻覺得,她更像蘆花,不論多大的壓力,決不低頭彎腰。


    等她下班騎著那輛破自行車回到家,就不是那個剛強不服的於蓮了,而像一個可憐巴巴的,受了委屈和欺侮的小孩子,泄氣的皮球似的,倒在沙發上,愁眉苦臉,唉聲歎氣;要不,趴在她媽媽懷裏,嗚嗚咽咽地哭上一頓,弄得那時在廠子裏也一籌莫展的於而龍心煩意亂。


    天天如此,一家人都愁眉不展。


    “好啦蓮蓮,也許我們來想點什麽挽救辦法吧”謝若萍真後悔讓於蓮去學畫,從她的畢業作品深夜,到留學回國後的作品母親,都是幸虧“將軍”出麵講話,才免去許多不自在,如今難道還去求愛護於蓮的周浩麽謝若萍猶豫了,正要抓起電話,於而龍按住了她:“你這是把有把的燒餅送上門去呢依我,就找王緯宇和夏嵐,幹嗎老躲在幕後唱戲,問問他們到底蓮蓮是該殺該砍,不就解決了嗎”


    “哦”善良的醫生從來不曾想這樣多。


    “去找他們,我倒要看看這些人是不是穿連襠褲”


    從六七年以來,王緯宇政治溫度計的水銀柱一直是上升的,到了七十年代,他已經是非同小可的人物,忙得不亦樂乎。想找到他卻非易事,配了兩個秘書、三個聯絡員,據說要和他見麵談話,也得排在一周以後。特別是一些儒家法家從“四舊”的故紙堆裏爬出來,被時代的腳燈照亮,學過曆史的王緯宇更是腳打後腦勺地奔走不停了。


    但有一天晚上,兩口子不請自來了。


    “看看吧看看吧我早就說過”王緯宇一進門大聲埋怨。


    於而龍關掉電視,向屏幕上慢慢淡逝的人影說:“對不起,車把式,你遛你的病馬,我可要接待貴客了”


    謝若萍忙著張羅,因為王緯宇光臨,從來是要沏杯上好茶水接待的,好像成了規矩:“好久都沒來串門啦”


    “打擾你們家的平靜來啦”夏嵐笑著說。


    於而龍回答說:“主任駕臨,拍馬屁都來不及呢”


    “戴上你的老花眼鏡”王緯宇向他下命令,接著扔過來一份報紙送審清樣,“看看吧,我早就說過”


    他早就說過什麽於而龍對著那黑麻麻的一片老五號字,猛一下看不出什麽名堂,他如今深刻體會到紅樓夢裏王熙鳳在辦理賈母喪事時,那種處處掣肘,力不從心的支絀局麵。一個生產指揮組,不知為什麽竟比當年領導整個工廠的通盤工作,還要吃力,還要費勁,一點都不得心應手。他總想可能自己遲鈍了,老朽了,是啊,連一篇報紙大樣看起來都那麽困難。


    好漢不提當年勇,五十年代,六十年代,喝,那麽多設計圖紙,技術文件,甚至還有許多等不及專家工作處翻譯出來的原文資料,都是一目十行地迅速審批,交給小狄去分給有關部室車間,誰都知道他的脾氣,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絕不拖延,辦事非常痛快。


    那些年忙到端飯碗時都得批文件,一廠之長嘛哪樁事能不由他拍板因此,謝若萍給精力飽滿的丈夫,在餐桌旁邊拚上一張工作案子,他可以邊吃邊看邊批,甚至吃著吃著撂下筷子去打電話,發出一些簡潔的指示;或者叫孩子到書房裏,找一本什麽皇家年鑒之類的厚書。講究文明衛生的謝大夫,也無可奈何。他好像從來不懂得疲倦似的,在沙發上打個盹,接著搓搓手又幹。


    也許那時風華正茂,精力要旺盛些


    夏嵐告訴謝若萍:“情況有點不大妙,蓮蓮要觸黴頭,我一直擔心會出事,到底捂也捂不住,一篇有來頭的評論文章裏,點了蓮蓮那幅作品。”


    謝若萍才想張嘴,求兩口幫幫忙,誰知都上了報,媽呀大夫跌坐在沙發裏,隻有歎氣的份了。


    “媽,瞧你,大驚小怪,無非我於蓮臭名遠揚罷了,不同樣風頭十足麽”於蓮伸過去手,“爸爸,給我看看判決書”


    於而龍好不容易才在那大塊文章裏,找到有關他女兒的章節,差點沒背過氣去。作者寫道:“靶場裏的主人公,擺在突出位置上的,絕不是主宰時代的人物形象,而把一個沒落的,早被曆史的滾滾潮流衝走的,企圖阻擋曆史前進的絆腳石,重新像沉渣似的泛了上來。作者竭力美化這種失去天堂,而又不甘心失敗的人物,從意識形態領域裏鼓舞那一類退出曆史舞台的家夥,以十倍百倍的瘋狂向無產階級反攻倒算。而且作者以陰暗的階級心理,惡毒咒罵生活裏出現的新生事物,和醜化代表革命的新生力量”


    “純粹是莫須有”於而龍撇掉那張清樣,實在使他厭惡,隻不過半個火柴盒那麽大小一段文字,就像啐在臉上的一塊又黃又臭的黏痰,讓人覺得惡心。


    “你還有勁頭嚷,我早就說過”


    “你早就說過什麽少扯淡。”於而龍反駁他。


    “不要不服氣,我早嗅出味道不對頭,本末倒置,怎麽能把一個代表新生力量的年輕人,處於被審判的地位,而把老家夥擺在一號人物的突出位置上,是一個根本性的錯誤。”


    夏嵐說:“埋怨也來不及了,原稿有些詞句就更不客氣了。”她從口袋裏掏出一份打字稿念著:“為誰歌功頌德為誰樹碑立傳


    正是懷著被打倒的新仇舊恨,才戰兢兢地請出亡靈,畫了這幅七十年代的末日審判。我們可以回憶作者在黑線包庇下拋出來的株株毒草,不言自明,是有其曆史淵源的。”她合上稿子,“我對他們講,舊賬還是不要提了吧算是刪掉了。”


    “我看不用刪,還在乎前科嗎橫豎判了死刑,再多的罪名,也隻是槍斃一次。”於而龍說。


    王緯宇好意地說:“不要說負氣的話”


    “要我感恩戴德,謝謝大老爺殺我頭”


    “總是有錯吧”


    “對操著屠刀的劊子手來講,隻要想結果性命,還怕找不到下刀的地方”


    正在看清樣的於蓮撲哧笑了出來:“看哪爸爸,這篇文章把你們二次上台,穿新鞋,走老路的這些老家夥,又掃了一筆,說這是社會上的一股反動思潮”


    於而龍無需了解什麽了,擰開電視,再也不參加他們的討論。“我說老於,你也該接受這個教訓,現在很難說這盤棋就是定局,識時務為俊傑,蓮蓮不畫,哪至於闖禍”


    夏嵐在大鏡子前端詳著自己的身材,不在意地說:“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


    媽媽為了女兒,不得不趕快央告這位筆杆子,每天兩塊四的樣板夥食,吃得她越來越豐滿了:“夏阿姨,幫幫忙吧,蓮蓮是你們看著長大的呀”


    “媽,我不是三歲小孩夏阿姨,我求你幫這個忙,建議發稿時附上我那幅畫”


    “你呀,蓮蓮,跟你老子一樣,頑固不化”王緯宇笑了。


    盡管謝若萍看出老頭子在皺著眉頭看電視,顯然是嫌她不該去求他們。但她想,這神通廣大的兩口子既然來了,必然有轉圜餘地,就服個軟,不就萬事大吉了嗎


    王緯宇知道遊擊隊長的倔強性格,決不會向他開口告饒的,哪怕他女兒馬上綁赴法場,也決不肯請求王緯宇開恩赦免。然而王緯宇今晚來,是向他顯示力量來的,說句透徹的話,這種力量既可以叫你平地發跡,滿身朱紫;也可以叫你身敗名裂,萬劫不複。


    “太太”他問夏嵐:“難道不可挽回了麽”


    “我說了,那是上頭有話的。”


    王緯宇和他妻子商量:“至少不點出蓮蓮的名字也好啊”


    “怕難”其實文章正是她的傑作。


    謝若萍順水推舟:“這還不跟大夫開個病假條一樣容易。”


    她終於在鏡子前照夠了,答允下來:“我試一試看”


    於而龍心裏琢磨:“兩口子的演出不錯,配合得多默契啊”


    過了不久,總算老天開恩,於蓮那幅油畫,被內部展覽會恩準退回,可誰去搬回已被斬首示眾的作品呢


    於而龍絕不是賭氣:“我去”


    謝若萍害怕地:“得啦得啦我的好先生”心想:“用不著你去拋頭露臉,還嫌醜丟得不夠”但老頭的話是無法違拗的,他珍惜那幅畫,他喜愛那個老兵,於是,從廠裏要來一輛“130”,於而龍親自出動了。


    卡車剛從部大院開出去,有人把他叫住:“於伯伯,幹什麽去急急忙忙”


    “嗬陳剴”於而龍看到這個滿臉晦氣的角色,熱烈地向他打著招呼。在那個年頭,誰見了這樣抱著大堆書籍的人,準以為他是打算到廢品收購站論斤出售的,但他卻不是,一本正經地啃這些書,而且還要寫論文,可見是多麽不合時宜了。


    他是廖總工程師的外甥,原來在一個什麽研究所工作,後來不知什麽原因給下放農村了,而且正好去的是於而龍的家鄉石湖縣,還改了行,可他孜孜不息,並未放棄自己的專業,這回來,就是為他的一篇論文來打架的。


    “幹什麽穿上工作服呀”


    “當搬運工去”


    “我給你打個下手吧橫直我也沒事。”


    “怎麽論文還排不上日程”


    “見不著官,誰也做不了主。”


    “你堵他門口啊傻子”


    “給轟回來啦”


    “哈哈”


    他聽廖總談起過,說他外甥現在把論文拿出來,純粹是瞎胡鬧,有那工夫,還不如對奶牛談談他的大功率陰極射電管和伽瑪變異呢


    “搬什麽東西,於伯伯”


    “一幅油畫”


    一聽油畫二字,把書扔進車廂板內,很輕捷地爬上了車:“走吧,於伯伯,我也許能幫點忙。”


    汽車開到展覽會的後院,在若幹幅被審判、被羞辱、被恥笑的作品堆裏,找到了於而龍那位敬重的布爾什維克,他心裏覺得實在過意不去,就好像使老朋友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哦好大的畫麵”陳剴驚歎地說。


    “走吧咱們把它抬上汽車”


    汽車開出大門時,就是那位刷過油漆的小頭人,吩咐他們停車,像行刑後驗明正身似的,叫手下人對著油畫哢嚓哢嚓地拍照。而那個扶住畫框的書呆子,被畫中的人物和風景所吸引,衷心地在讚美著:“真好,真氣派,於伯伯,就像太陽照在我頭頂上一樣,都有點熱烘烘的春天意思了。太棒了,真不錯,好極了”也許搞理工科的人,感情詞匯不那麽豐富,除了棒、好、不錯之類的大路貨形容詞,竟說不出一句別的,來表達他真正想讚美的意思。


    於而龍在那書呆子的腰間捅了一拳,朋友,你還是不要多嘴多舌誇好吧因為那位小頭人的臉色,正如氣象預報“多雲轉陰,傍晚前後有雷陣雨”那樣,惱怒的雲彩已經升起,準不是什麽好兆頭,趕緊走吧


    車子一直開到家門口,他倆把油畫抬進來,放在樓道裏,讓它麵壁靠牆立好,於而龍這才告訴他:“陳剴,這幅油畫是大毒草,而你在那兒高唱讚美詩,你沒看到嗎那狗臉已經飛起八月之霜啦”


    於而龍哈哈大笑。


    “是嗎”他驚愕得說不出一句話,無論如何也不相信,又鑽到背後去看了半天,滿臉惶惑不解地跑來,直撅撅地問道:“於伯伯,你能不能坦率地講給我聽,這幅畫的毒究竟在哪裏”


    可誰能回答他呢正如那件皇帝的新衣一樣,據說,隻有聰明的人,才能看得出來。


    第一章5


    一望無涯的石湖,翡翠般的綠,鏡也似的平。清澈可見的水草,嫋嫋娜娜,在湖底輕輕擺拂,環顧四周,整個石湖像塊膩滑的碧玉,隻有幾片白帆在遠遠的地方閃亮,猛看過去,仿佛是在這塊玉石上滑動一樣。湖上靜悄悄地,蒲葉似劍,葦稈似戟,這種刀光劍影的場麵,使他好像聽到三十多年前石湖上的咚咚戰鼓,這位遊擊隊長的心活了,覺得該是和水下的紅荷包鯉,決一雌雄的時刻了。


    是啊壯士暮年,雄心不已,於而龍盡管兩起兩落,也不曾死了他那顆重整旗鼓的心。


    他有時自我解嘲地說:“像我們這些老家夥,等什麽時候進了八寶山,大概才肯徹底安靜吧”


    那天湊巧周浩來約於而龍去遠郊的水庫釣魚,聽了這話,不以為然地說:“未必吧,二龍,你就是到了陰間,也不會老老實實的。看過老總的梅嶺三章嗎”


    “見過孩子們的手抄本,菱菱還刻印成冊,到處分發,最近又忙著收集廣場上的詩咧”


    “記得麽此去泉台集舊部,旌旗十萬斬閻羅,多好,要沒有這一點革命誌氣,和死也不絕的革命**,也就白當了幾十年**了”


    謝若萍得機會就向這位老領導告於而龍的狀,說他總是不肯死心,總是蠢蠢欲動。周浩笑著安慰她:“罷了罷了,小謝,一個人得了革命這種病,那也算得上是個不治之症了。”


    也許是這樣,可是做妻子的心又使她擔心和憂慮


    特別是去年十月以後,她看到於而龍的寫字台上,又堆滿了大部頭科技書籍,和裝訂成冊的外國期刊雜誌,便歎息不已:“你呀,你呀”於而龍碰上無可奈何的場麵,總是以嘿嘿一笑來搪塞了事。“我看你是沒完沒了啦”


    “隻不過隨便翻翻。”


    “真是賊心不死,別太忘情了,你的冠心病”她是醫生,所以負擔又格外沉重些。


    “沒事,死不了,你放心。我是隨便從老廖那裏拿來的,這十年國際上動力科學的進展,真是讓人吃驚,有機會能出國考察考察”


    他老伴眼都瞪圓了:“什麽還想出國你就老老實實守著這家吧,哪兒也別去”也許這就是謝若萍的主導思想,確實,十年來的風風雨雨,使這個善良溫柔的女性,得出了這個結論,再經不起折騰了,再不要出事故了。於是,她還告誡著:“去老廖那兒,也用不著大張旗鼓”


    於而龍不愛聽了:“難道這位總工程師還是不可接觸的賤民”


    “我不是那意思,你別誤會,我打心眼裏尊重廖總,可你要明白,部大院裏眼睛多,流言蜚語,又惹是生非。”


    “最後,也得給這位動力專家落實政策,你放心。”


    “聽我的吧二龍,避諱一點好”謝若萍誠摯地說:“我並不反對你們談談玩玩解解悶,廖總光杆一人,也夠孤獨,夠可憐的,可你千萬別帶出幌子來,弄來許多書,又給一些人造成口實,多沒必要。”


    “我不怕。”


    “關鍵在老廖已經正式提出了申請”


    “提出申請怎麽樣”婦女們特有的現實主義使他反感:“怎麽就不是共過患難的朋友,同挨批鬥的夥伴了嗎不,若萍,你應該理解,我不是嚇唬大的。”


    她淒苦地笑了:“你就倒黴在認死理,一條道走到黑的毛病上,幹嘛非要東山再起,卷土重來接力棒遞出去,就算完成使命。假如你有興趣,也不妨坐在跑道旁邊,看別人去拿冠軍,爭名次,你還上場去跑個什麽勁”


    “照你說,從此,永遠是一個自由哥薩克”


    “那沒有什麽不好的”


    “幹脆你給我注射一針氰化鉀算了,告訴你,若萍,我不能像你說的那樣活著。”


    於蓮正在外間屋收看電視,聽到她爸爸的喉嚨提高了調門,便關掉電視,走進套間,一向受寵的畫家,玩世不恭地問:“老兩口躲在屋裏探討什麽”


    於而龍攆她走:“看你的電視去”


    “不,我偏想聽聽,因為好像很激烈。”


    “有什麽好激烈的”於而龍說,“隻不過我不讚成你媽去創立一種冬眠科學而已”


    謝若萍給氣笑了。


    “哦,從來沒聽說過。”於蓮坐倒在床頭沙發裏,腳蹺起老高,那漫不經心的樣子,使得老兩口無可奈何地瞪著。


    於而龍說:“你媽媽在嚐試,把青蛙的冬眠習性,移植到我的神經中樞上來。這樣,我就可以不死不活地生存下去了。看起來是活的,但和死也差不離,要說是死的吧,又會喘氣呼吸。”他說得一本正經,逗得他女兒格格地樂個沒完。


    “我不明白那有什麽不好,無非沒有上海牌小轎車,沒有圍著你轉的一圈人牆。沒有汽車,步行更有益於健康,多活動還能使膽固醇降低呢;沒有人牆,離那些抬轎子、吹喇叭、拍馬屁的人遠些,你周圍空氣要新鮮得多。我覺得光強調防止環境汙染還不夠,其實,精神汙染更具有毒害性。”


    “烏拉”於蓮跳起來,摟住她:“媽媽,你的理論真高。”她直到今天還保留著在外國進修時養成的習慣,動不動就哇啦哇啦跟於而龍講外國話。“走吧,走吧看電視去”於蓮拉他們出屋。於是,一家人坐在電視機前,又一次欣賞那部車把式的國產故事片,如果記性不錯的話,這部影片,他們看過的次數,起碼要用兩位數來統計了。


    現在,屏幕上那位離職的車把式,正在黎明前的田野裏,遛著那匹患了急腹症的病馬。


    對於馬,當過騎兵團長的於而龍,懷有特殊的眷戀之情,他忘不了他那無言的忠誠戰友“的盧”,是怎樣掩護了他而慘死在黃河灘上。還是不要回憶那些場麵吧人可以用語言表達自己的思想感情,而那無言的夥伴,隻能在淚水盈盈的眼睛裏,流露出在生死訣別時對於而龍的依戀,它那溫濕的舌頭,無力地舔著騎兵團長的手,一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馬,有著一雙在動物中最良善的眼睛,所以,五十年代,他率領整個騎兵團在王爺墳建廠,是怎樣說服動員戰士們才同這些軍馬告別的呀一個呼嘯衝殺的騎兵,和躲在洞穴裏冬眠的青蛙,是兩種多不相同的概念啊


    接著屏幕上走來了支部書記,開始講述人所共知的真理。於蓮坐在她爸的寫字台上,居高臨下地發表著議論:“我們國產藝術家的最大特點,就是碎嘴婆婆,沒完沒了的交待,也不怕觀眾耳朵長繭子。”


    謝若萍說:“有些外國片子,跳來跳去,我就看不明白,半天,弄不清誰是好人,誰是壞人”


    “所以媽媽隻能看吃了巴豆霜的藝術家的作品”


    謝若萍學過一陣中醫,忙問:“幹嗎用這味瀉藥啊”


    “好劈裏啪啦一口氣全都拉出去呀”


    於而龍捧腹大笑:“那你呐畫家”


    “我豈能例外,不過,我服的是黑白醜”她笑倒在寫字台上:“因而瀉得不那麽爽快,人家這才管我叫印象派,等到把我趕進了追謠學習班,幹脆,大便幹燥,得了秘結,連個屁都沒”


    這時,隻聽得電視機嘎嘎響了兩聲,熒光屏上出現了許多亮點,人物影像如同得了精神分裂症似的顫動。謝若萍埋怨:“蓮蓮,看你瘋的,把電視機都震出毛病來了”


    偏偏於菱不在家,去年十月以後,他從遙遠的沙漠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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