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有一個人陪你一路走的,但她永遠也走不了啦還是那句話,老廖,千萬別悶在心裏,怪我吧,你要恨的話,就恨我好了。”


    “不,那你恨誰去”他緊緊握住於而龍,“老於,咱們都是無罪的罪人。”


    “可是廖師母”謝若萍用手絹擦拭眼角。


    “人遲早都要到上帝那裏去的,那是必然的結局,但實驗場不應該死,科學不應該死,但終於死了。人死了,銷聲匿跡了,可實驗場死了,骨頭架子永遠擺在眼前,觸目驚心,從哪找到妙手回春的法術,沒啦,死定了難道你以為我願意離開嗎那終究是咱們一把屎,一把尿侍弄大的嘛,它本不應該死,它完全可以活得很結實,很健壯,二十多歲,正是它應該出力的時候了,它可以做多少事啊”廖思源懷著一種摯愛的感情,像談論一個人似的說著實驗場。


    於而龍把他的手握得更緊,似乎想把自己那股勁也傳送過去:“老廖,咱們可以從頭搞起來”


    “老於,我們都太老了”


    “那就從現在起,一直幹到死,幹成個什麽樣子,就是個什麽樣子。”


    他淒慘地笑笑:“也還有可能從頭毀滅。”


    “不”


    “也許你信仰比我強烈,但我認為,有些人是決不肯放下鞭子的”他講完話以後,鬆開了手。“老於,再見吧,往後你也要好好保重嗬”


    他向舷梯走去,頭也不回,於蓮喊了聲“ 廖伯伯”,跑過去,抱住那老人,吻著他那智慧聰睿的前額。他看著那個用鞋跟踢著沙礫的陳剴,對於蓮說:“希望你們幸福”然後,他鬆開了她,摘下帽子,露出蒼蒼的一頭亂蓬似的白發,向她鞠躬。“孩子,原諒我吧,我這一走,又會給你們塗上一層不幸的色彩”他突然變得激動起來:“不會的,那隻是短暫的曆史現象,會好的,一定會好的,也許我看不見了,但一定會有希望的”


    他俯身下去,在地上捏了一撮沙土,珍重地放在手心裏,走了。飛機向南天飛去,很快隱在雲霧裏去了。


    “你在想什麽”吃飽了生蝦的江海問。


    “我在想”於而龍回答不上來。


    想什麽呢在他腦海裏正縈繞著兩位老夫子的形象,一位是王緯宇嘲笑為隻曉得漆自己棺材的鄭勉之,一位是夏嵐所不齒的廖思源,這兩個人,倒確確實實隻有中國這塊土地上,才會有的知識分子,所以,他們的命運有某些共同之處。


    在那次春遊回來的路上,好心的編輯曾經奉勸過謝若萍,她親切地附在大夫耳邊,竊竊私語:“ 若萍,你們明天可不要去送那個老怪物。現在還往外國跑,我不能理解,肯定可以講,他對於我們的社會,我們的製度,有著一種格格不入的感情。我可把底交給你,正打算把你們家和老徐家往一塊捏合,千萬不要再惹是生非,像老徐那樣的門第,是特別忌諱在政治上攪七念三的。”


    那天晚上,於而龍聽到他老伴轉告的這番話後,完全出乎謝醫生的意料之外,非但沒有暴跳如雷,大罵山門;而且也不曾冒出“滾他媽的蛋”那些粗話。隻是冷冷地說:“左右全是她的理了,好像世界是她嘴裏的餡兒餅似的,願意怎麽咬就怎麽咬”


    “怎麽咬都有理呢”他老伴也不那麽迷信了。


    於而龍突然提出個冷門問題:“ 你聽說王緯宇有門路,搞到進口藥品吧”


    “是啊,還送過你美國的**,忘了”


    “你是醫生,告訴我,有沒有一種使得婦女性機能亢進的藥品”


    謝若萍望著自己的老伴,愣住了,竟提出個如此怪誕的問題,發神經病了嗎實在惶惑不解。


    “瞪著我幹嗎我用不著那東西,而是那位讓你提高警惕,劃清界限的左派編輯,和你過去的親家母,一本正經的太太。她們都在服用這種無聊的藥片呢”


    “啊呀”謝若萍瞪大了眼,驚詫地,“ 都是早過了更年期的老婆子啦,真不害羞”


    “我奇怪那位女孔老二,在公園裏學革命理論,在飯桌上搞憶苦思甜,竟然想返老還童,成為**橫流的**,多可笑她們就是一種能在虔誠的革命高調和庸俗的低級趣味之間,左右逢源的人,所以她們的話,你也不宜太相信了。”


    “誰告訴你的”


    “別忘了蓮蓮做過他家的兒媳”


    “丫頭從來不對我講。”


    “我考慮會破壞你對一個人的完整印象,幻滅是可悲的,當你終於發現神也會做鬼的事情時,難道會不痛苦麽而你一直把那些人當做楷模呢”


    “我們社會裏的癌細胞啊”謝醫生憂慮地說。


    謝若萍第一次不被夏嵐的蠱惑而動搖,而且聽到自己女兒和陳剴的事情以後,也不再因為那個研究生的右派家庭和海外關係,而像那年在葡萄架下死活不讚同的拒絕。隻是憂慮地談起:“ 我聽廖師母病危時,提起她外甥的事,她挺惦念他,好像這孩子的命運和她有著什麽牽連。她說陳剴也夠不幸運的了,工作如此,生活也如此,愛上了一個姑娘,彼此也情投意合,不知怎麽就中斷了;隨後又和另一個女孩結了婚,但感情又不合,弄得很苦惱,誰曉得該怎麽了結呢”


    撓頭啊於而龍看不出一個光明的前景,隻是怨恨自己,這些年輕人的挫折和煩惱,不正是由於自己那副部長的美夢所造成的麽


    嘀嘀那輕盈的茶色上海車,撳了兩聲喇叭,停在了他們樓棟的門口。


    “誰”站在窗口的於而龍不禁詫異,隻見保衛處長老秦匆匆鑽出車門,直奔他家樓門而來,心裏想:“他來幹嗎”


    “完璧歸趙”大個子經過十年風浪,顯然學問長了,文縐縐地講明了來意:“ 高歌那輛伏爾加還給緯宇同誌,緯宇同誌這輛上海,仍舊交給你老書記使用。”


    “這也得由保衛處管”於而龍奇怪地問。


    老秦坦然自若地說:“現在高歌行政那一攤子事,我暫時代理一下。”


    於而龍明白了,那顆曾經閃亮的明星,先在王緯宇的眼裏暗淡下去。“廠裏作出的決議麽王緯宇的主意”


    老秦說:“不,是根據部裏老徐的指示”


    “聽見了沒有若萍”於而龍情不自禁地笑了,不過,笑得有些苦澀。那位深信自行車更有益於健康的醫生,絲毫不感興趣地說:“我既不希望坐門背後的馬紮,也不希望坐這種小汽車。”


    然後,抬起腿要走。


    “謝醫生”老秦叫住她。“那套四合院正叫那兩家往外搬,再大修一次,保險叫你們滿意,隻是可惜那架葡萄,不過,還可以重栽”


    謝若萍連聽都不想聽地走出書房,不知為什麽,她想哭。


    “怎麽回事”大個子怔怔地問。


    於而龍塞給他一支雪茄,給他點燃了,然後緊挨著這個挺不錯的部下,在沙發裏坐著:“ 老秦,咱們在一起多少年啦”在他掐著指頭算的時候,接著說:“你該知道我的性格,我不要小轎車,也不要四合院,我隻要一樣東西”


    “什麽”


    “實驗場”他幾乎是想大聲喊的,但說出口卻是輕聲的。


    保衛處長沉默了,他想起了那隻叫於而龍身敗名裂的大皮箱,那號碼正好是外國人最犯忌的數目字:十三。


    於而龍問:“他高歌、他王緯宇、他老徐,能還我實驗場麽把車開回去,謝謝你的好意。”他斷然拒絕了,而且是任何人也無法說服了,這一點,老秦是最理解的。


    他知道這輛車今後的命運,恐怕鎖在車庫裏時間要多於出車的時間了。於是起身告辭,其實王緯宇給他這個差使時,他倒估計到會碰壁的。


    “哎你等等”


    於而龍從寫字台裏摸出那支差點惹禍的二十響,擦了擦,還像三十年前那樣鋥亮,隻不過有幾處燒藍褪了,不免有點珍惜地塞給老秦,終歸是故人遺物,能不心疼麽


    “何必上繳呢老書記”


    “隔七八年來一次,不又得讓你編謊誆人”


    老秦說:“再來,神州就該陸沉了”他掂著手槍,小心地摸著槍口,並且放在鼻子前嗅嗅。“ 看得出來,這支槍喝過不少血哦,我小時參軍,做夢都想有這麽一把大鏡麵匣子”


    “拿去吧,既然你喜愛”


    “留下吧,我給你補辦個手續”


    “不,我老啦”


    “笑話,等著你走馬上任。”


    “胡說”


    “緯宇同誌親口講,你馬上要官複原職。”


    “他”


    “哦,看起來,緯宇同誌挺有板眼,目光比較遠大。”


    於而龍心想:“可不麽他能看三千年之遠咧”


    “老書記,他說在給你掃清道路,反正那些響當當的,他都會一個個收拾的,還直埋怨十年前那箱黑材料”


    於而龍耳朵豎了起來:“什麽黑材料”


    “就是從軍列上查抄出來那一皮箱打算偷運出去的黑貨。”


    想起使自己十年前栽跟頭的那隻皮箱,頭都有些發暈,於而龍歎了口氣:“算了,還提那些幹嗎”


    “我也是這樣講的:緯宇同誌,別提啦,要不是你給我出那個主意,老書記也不會在那麽多職工麵前栽倒,蛖,還叫他挨了那卷毛娘們兒一記耳光”


    於而龍兩眼頓時黑了


    他一把抓起桌上的二十響,把保衛處長嚇了一跳。


    “你怎麽啦老書記”


    “告訴我,那主意不是你拿的”


    “是緯宇同誌啊,那時,他是副廠長,悄悄告訴我: 你不到實驗場去看看熱鬧,老於打算把廖總的資料,偷偷利用軍列運走。你手裏那些東西,放在廠裏怕不安全吧,還不一勺燴了。”


    於而龍倒吸了一口冷氣,十年前從七千噸水壓機上一頭栽下來,原來是他是他王緯宇這邊支招,那邊出賣,正是在雪夜談話以後的事呀,他良禽擇木而棲,可把於而龍送上了斷頭台。


    是的,正是他二先生,戴著禮帽,穿著長袍的王緯宇,笑吟吟地看著他,好像在朝他說:“生的什麽氣呢我是為你好。”


    “你給我閉嘴”


    “不要分不清好賴人。”


    “你把我賣了多少錢你說,你說”他端起了手槍。


    他嘴角下落,露出一副陰鷙的神色:“無所謂賣,無所謂買,一切從需要出發,適者生存。”


    “混蛋”他瞄準了王緯宇的腦袋。


    二先生把禮帽從頭上摘下來,指著自己的前額:“ 請吧,你要記住,我是工廠黨委書記兼革命委員會主任,而你,一個離職休養的幹部,考慮考慮吧,政治謀殺案的主犯,名聲不雅吧”


    “你是個殺人犯”


    “拿得出證據來嗎有什麽憑證嗎找得到足夠的法律依據嗎算了,你沒有那本事,連蛛絲馬跡也找不到,我是戴著紳士的白手套幹的。你還是這樣開槍吧,打吧,像蘆花一樣,從兩眉中間打進去,有百死而無一生,可你缺乏這份勇氣。於而龍,拉倒了吧,放下你的槍,不要逞匹夫之勇,老實對你講,你不是我們的對手,認輸了吧”


    他閉上眼,扣動扳機,隻聽砰的一聲,王緯宇哈哈大笑,倒在血泊裏


    “老書記,你怎麽啦”秦大個在桌子對麵站起來。


    於而龍這才發現什麽事都不曾發生,隻是拍碎了一隻刻花玻璃茶杯,手被紮出點鮮血而已,手槍還在桌子當中擺著。


    黑洞洞的槍口,似乎詫異地瞧著發怔的於而龍。


    在那個多霧季節裏,甚至正常人的理智也會混沌、混亂,說不定還會瘋狂的。


    現在,於而龍在沼澤地的小河邊,望著那一大片被陽光照得格外明亮的湖水,心裏在思索著:過去了,總算過去了


    蘆花,要不然就無法來到石湖破謎了,活著,就是勝利啊


    那位地委書記解決了肚皮問題以後,著急謀求出路了,總不能在沼澤地裏當魯濱孫哪,獨自跑走找船去了。於而龍坐在小河旁邊,望著影影綽綽的閘口鎮,那熟悉的教堂尖頂似隱似現,這使他想起那一天和蘆花衝破了惡浪險濤終於靠岸時的情景。


    也像現在一樣,雨後斜陽把湖麵照亮了,兩個人的心情舒暢多了,特別是於二龍講了應該相信同誌們的話後,蘆花想想也是個道理,便說:“依你的,就這一回”


    於二龍說:“要不是麻皮阿六”


    這句話說到了她心坎上,她笑了。


    蘆花起勁地擰幹頭發裏的水,這時,她才發現緊貼在她身上的濕褂子,把那飽滿的,箍都箍不住的胸部,無可奈何地暴露出來。


    “看我這樣子”她原本就不怎麽回避他的,如今她更加坦然地迎接他那困擾的目光,半點也不心慌意亂了,更不失悔自己莽撞地搶先說出心裏的話了。她覺得輕鬆,像了卻一樁大事似的卸去了心頭的重擔,想到自己終於也像石湖姑娘那樣大膽地吐露衷腸,便問:“二龍,你該嫌我了吧”


    對著那樣真誠的眼睛,說假話是不可能的,便坦率地搖了搖頭。


    “你心裏什麽時候不嫌我的”


    哦也許女人的天性就是如此,誰落進她愛情的羅網裏,下一步就該牢牢地控製住,用綿密的情絲緊緊地纏繞起來。


    於二龍不知該怎麽回答這個奇特的問題,難道有過什麽時候,心裏不裝著她的影子麽


    “我”蘆花抖弄開那又黑又密又厚的頭發,回憶著自己的愛。直到今天,還可以從於蓮的浪漫主義的長發上,瞧見當年蘆花的影子。他女兒那波浪似的拖到肩頭,像瀑布似的閃著光澤的秀發,使舞蹈演員嫉妒。因為柳娟的發型,是靠理發師的手藝,而那個在血管裏繼承了母親那一頭秀發的畫家,即使不精心地梳理一下,也是風姿翩翩,格外動人。


    “哥,從我見你的第一眼起”


    於二龍不相信:“那時都還小呢”


    “哪怕是小孩,也有個喜歡誰,不喜歡誰的。”


    於二龍為他哥哥的命運歎息,他知道,那個拙於語言的人,有一顆多麽愛她的心啊然而卻像飄蓬一樣永無定處的被擯棄了。


    愛情的不等邊三角呀,有時是相當殘酷的。


    “你還記得嗎在冰窟窿上一把抱住,死活不讓你鑽進去”


    於二龍清楚地記得她緊緊摟住自己的情景,生死關頭,顯然什麽都顧不得了。但那是他第一次挨得她那樣緊貼,如果說砒霜的毒性要使他死,那麽她的淚水,她的親近,她的擁抱,使他產生了強烈的活下去的願望。


    “後來,在陳莊遊街,關在黑倉屋裏,還記得麽,咱倆緊挨著,傷疤貼著傷疤,血都凝到了一塊,從那天起,說什麽也分不開啦”


    “那他呢”


    “他”蘆花輕描淡寫地說:“我應許過娘嗎還沒等我來得及說話,她老人家就閉上眼了。二龍,他待我好,我心裏明白,他有那個心思,是他自己的事,我敬重他,為的他是我哥。”


    “他心裏總裝著娘的話。”他有些可憐他哥。


    “就是娘活到今天,也辦不到,我自己做自己的主。”


    他回想起那眼睛裏,閃出的毫無回旋餘地的光芒,也曾經在他女兒,在未來兒媳眼睛裏同樣出現過,她們拒絕徐小農,拒絕高歌,拒絕艾思,拒絕其他她們所不愛的追求者,這種愛情的拒絕,同時攙進了恨的成分,那恨,幾乎和愛同樣的強烈。


    蘆花望著他,似乎等待著他的熱烈語言,來填充她敞開的胸懷,簡直可以說是期望著愛的撫慰,盡管眼前是土匪騷擾,身後是敵人圍剿的暫時寧靜局麵,然而,愛情是無法遏製的,在戰火中同樣會產生愛情。


    但是於二龍卻有些憂慮不安:“誰知大夥怎樣蘆花,他們會說些什麽”


    她似乎早經思索,一點也不猶豫地脫口而出:“ 我不管別人說千道萬,大主意我自己拿,哪怕隻活一天,這一天,是我的。”她凝神注視,那眼神直逼到他心裏,“你怕”


    “不,我是怕你”


    她笑了,那銀盤似皎潔的臉,閃出一股令人望而生畏的光輝,像出鞘的利劍,寒光逼人。於二龍有時也不願直視她那美麗可是刺人的雙眼,如同她手裏那把二十響匣子,張嘴是要殺人的。直到今天,他也承認,那是惟一能夠用眼睛向他發出命令的女人:“ 我才不怕呢二龍,都死過不知多少回的人啦”


    她確實是拚出性命愛的,誰也比不上她為這份愛情所付出的代價更為沉重的了,一直到獻出生命。她愛得那樣真摯,那樣深切,把滿腔熾烈的愛都付與了他。在艱苦的戰鬥歲月裏,在生死決戰的火線上,人們也許難以相信那樣的土壤裏會萌發愛情的幼苗,但那是不可阻擋的,隻要有生命的地方,就會誕生愛情。


    可人們,包括那些正直的人,又是多麽的不諒解啊於而龍記得,最隨和人的,通情達理的老林哥也不表示支持,小煙袋一鍋抽了一鍋,搖晃著腦袋:“不成,琢磨來琢磨去,不成。二龍,蘆花,你們倆丟開手罷休了吧,咱們都是黨員,二龍還是隊長,要做出不在禮的事,老百姓該戳著咱們的脊梁骨罵啦”


    趙亮根據他在蘇區生活的全部體驗,懂得婚姻自主,決定權在女方手裏,這一點,一開始他就尊重蘆花的選擇。但是,在於大龍光榮犧牲以後,情況發生了變化,因為活著的時候,雙方當事人都在,如果有婚約的話,也好解除;然而現在,一方成為烈士,又是如此悲慘的死去,倒成了永遠也解除不掉的婚約,情理上的負債,變成精神上的束縛。因此,他也十分為難,真後悔自己在蘇區時,隻顧當他的赤衛隊長,沒關心蘇維埃政權是怎樣處理婚姻糾紛的。在小組會幾個黨員的眾目睽睽之下,犯愁了:“ 都盯著我幹嗎讓我好好回想一下”他拍自己腦袋,想拍出當時蘇區也有個於二龍和蘆花就好了,那裏是怎麽解決的,這兒也就有章可循了。所以隻好說:“同誌們,放炮是容易的,要心裏沒十分把握,保險不是左,就是右,會打偏的,給我容點空吧”


    他那虛懷若穀的精神,至今還印刻在於而龍的腦海裏。這問題就一直拖著,正好抗大分校開辦,蘆花去學習,遇上了陽明,才算結束這一樁公案。唉,精神世界的解放,是多麽困難啊


    他們的罱泥船漸漸靠近了閘口,教堂尖頂下的圓拱形長窗都看得很清晰了,也不知什麽朝代,一個傳教士在這裏建了座哥特式的小教堂,隨著教士的離去,教堂也失去宗教的作用,而變成一個不倫不類的建築物,和老秀才一樣,是閘口兩怪,大概怪就怪在他們的不同一般吧


    那天,他們完全有可能活捉麻皮阿六的,因為匪首犯了一個原則性的錯誤,鑽進了小教堂,就像螃蟹爬進了籪裏,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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