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進不能出堵死在裏麵。如果活捉到手,小石頭的死因,穿皮鞋的陰謀家,都可能從他嘴裏掏出來。但是動手前少說一句話,錯過了良機,因此至今悔恨不已,為什麽絕妙的主意,總是在事後才湧出來。


    把船靠攏在村頭,迅速地鑽進一家基本群眾的屋裏,想摸清匪徒的一些情況。那時廣大群眾對黨領導的這支遊擊隊,並不十分理解,加上鬼子和保安團勢力強大,他們開展工作困難,所以基本群眾隊伍根本形成不起來,越是得不到群眾支持,隊伍也越吃苦頭;好像是惡性循環似的,隊伍越削弱,不能給群眾撐腰,群眾越來越躲著隊伍,以至於把門閉得緊緊的,苦苦地哀求遊擊隊走開,別給老百姓帶來不幸和災難,離開了群眾,支隊沒處躲沒處藏,吃喝都成了問題。所以,那雖然是春天,但是,失去群眾的春天,比冬天還寒冷,還難熬嗬


    正是在嚐夠了苦頭以後,才懂得人民是母親的道理。於是,以後無論是再寒冷漫長的冬季,都能感受到來自地底下春天的溫暖,春在母親懷抱間,春在人民心田裏。


    他們剛跨進門坎,嚇了那家人一跳,臉都變了顏色,老媽媽連忙跑過來,直撅撅地跪在於二龍麵前,直是央告:“ 隊長,你饒了他吧,你可千萬別殺他頭啊”


    蘆花弄得不懂起來,慌忙扶起了她,那時,她是鎮上惟一的可靠群眾,兒子是支隊的一個戰士:“大娘,你在給誰求情啊”


    裏屋門咣當一聲,正是那個戰士滿麵怒氣地閃將出來,豁出命地頂撞著:“刀砍斧剁由你們便吧,我開小差,不幹了。”


    要早一年,於二龍那脾氣,肯定會有一場火並,但應該承認,蘆花那對明亮的眸子,在光線不大充足的屋裏,閃閃發亮,分明是在警告他,不得盲動。他那扣槍的指頭,從扳機上滑下來,伸出手,給那戰士一拳,笑著罵:“ 好出息的貨色,吃不了苦溜了,多丟臉哪


    蘆花,給他一支槍,走,打麻皮阿六去。”


    老媽媽奇怪地問:“你們不是來抓他的”


    於二龍告訴她:“我們來和麻皮阿六結賬。”


    “那他”老媽媽指著自己開小差的兒子。


    蘆花說:“那是餓得他沒法啦,大娘,不能全怪他。可還得讓他幹,連麻皮阿六都回來了,往後的日子,鄉親們就該更不好過了,石湖支隊的旗子不能倒,走吧”


    那個開小差的戰士,無可奈何地抓起槍跟他們一塊去了。


    麻皮阿六挺狡猾,短兵輕騎,帶來五個人,四個都給他放了哨。


    他是得到消息才回湖西重新開拓地盤的,既然石湖支隊的頭頭腦腦陷入重圍,勁敵已除,便放心來到閘口,給秀才一點教訓,好給王經宇一個交待,那是高門樓大先生早就關照過,要給點顏色看看,緊緊老東西的骨頭。


    土匪頭子一臉橫肉,殺氣騰騰,像餓虎撲食地一把抓住老秀才。那可憐的老人,除了顫抖,半句話都講不出來。他想,今天,大概是來年他的忌辰,該是去見列祖先宗,和板橋先生的日子了。


    “告訴你,六爺特地來敲打你骨頭來的,你這塊糞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我倒要試試,你硬,還是我硬”


    “天哪我可不曾招你惹你啊”


    “求你寫文章比什麽都難,還拐彎抹角繞著脖子罵人,今天,我偏要打出一篇好祭文來。”


    老秀才恍然大悟,王經宇是決不會隻給一拳就肯拉倒的,看來,他的現實主義文學,在麻皮阿六批評家手下是過不了關的啦老秀才希望這位掌刀的天良發現:“ 你是綠林好漢,理應秉公判斷”那意思說我是忠實於生活的,學不來在廣場血跡裏還有唱讚美詩的功夫,高抬貴手吧


    那滿臉核桃麻子一亮:“不錯,老子專門打抱不平。”


    “蒼天在上,是非曲直你可得分清,幹嘛替高門樓撒氣呢”心想:“給凶手惡棍寫頌詩未免太下作了吧”


    麻皮阿六是個無賴光棍,笑了:“ 老不死,你年歲大,倒不糊塗。老子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今天,我要不打你發個利市,我在湖西就站不住腳。委屈你老人家啦”說著,按住老人在板凳上,“ 你放心,準給你留條命”


    殺人不眨眼的麻皮阿六,下手豈有輕的,才拍了幾下,廖思源,那位總工程師,皮開肉綻,昏過去了。


    於而龍怔住了,怎麽在記憶裏把兩位老夫子糾纏到一塊去啦難道每一個時代,都會有以不同形式出現的麻皮阿六麽也許曆史會驚人的重複,隻是時間上有差異罷了。


    他終於蘇醒過來,望著做八段錦的於而龍,斷斷續續地呻吟:“老於,你可千萬別告訴她”


    “放心吧”於而龍轉過臉去,努力控製著自己:“ 我永遠也不會對廖師母講的”他看著在優待室門口倏忽而過的黃鼬,心裏擰成個疙瘩:“該怎麽告訴他呢,他的妻子永遠也不能聽見人間的聲音了”


    老夫子啊你們的皮肉也太經不起風吹雨打啦


    砰砰


    槍聲在閘口鎮上空響著


    隻要一投入戰鬥,接火以後,蘆花馬上精神抖擻,像一隻凶猛迅捷的鷂鷹,倒背著雙翅,筆直地朝槍響得最厲害的地方猛撲過去。無論對手怎樣毒辣致命的打擊,她都能利落地避開,仿佛旱地拔蔥似的脫離險境,又好像腦後長著眼睛似的躲閃意外的偷襲。


    而當敵人落到她手裏的時候,怎麽說呢於而龍在琢磨該用一個什麽字眼,來形容他的妻子,是的,她殘忍,鬥爭使得她對於敵人相當冷酷無情,隻聽她咬著牙狠狠地說:


    “我要他活著進來,死著出去”


    她把每一發子彈,都在鞋底上蹭了蹭,然後,壓進槍膛,小石頭的血,從她眼睛裏冒出來。現在,即使麻皮阿六跪著討饒,也休想給他留下這條命了。


    仇恨使得她把槍口,對準敵人最致命的地方,所以她要在鞋底蹭彈頭,就因為她聽說那樣擊中敵人的頭,就會開花,成為炸子,其實並無科學根據。但仇恨使得她非這樣做不可,她成了敵人眼裏一尊可怕的複仇之神。


    “閃開”蘆花再不是剛才在湖裏那溫柔的姑娘了,她說:“ 先敲掉那個哨兵,分兩路包抄過去。”她穿過一條窄巷,手一揚,嘿地叫了一聲,那個站崗的匪徒回過臉來,沒想到眼前一亮,一個美得出奇的女人在他跟前, 她從來不衝背後開槍,要殺死他,就讓他死個明白,必須把對方叫得調過臉來,從兩眉之間打進去這顆子彈。才驚訝地張開大嘴,剛剛呀出聲來,子彈擊中了他的腦袋,一聲不哼地倒在牆腳邊了。


    “跟著我,堵他們的退路。”她拉著那個想開小差的戰士,貓著腰,像狡兔似的,穿過那幾個被槍聲驚動了的匪徒,還未等他們清醒過來,已經到達村口,搶先把守住那座匪徒要撤,必走不可的木橋。


    麻皮阿六想衝出秀才的家,但於二龍手裏那把江海的二十響封住了門。


    “媽的,偷雞不著蝕把米,於二龍來得好快”麻皮阿六對撤回來的匪徒說,“翻後牆,跑”倘若他了解門口隻有一支匣槍,仗就不是這樣打了。


    老夫子在昏迷中蘇醒過來,聽到匪徒們互相埋怨:“ 不是說把**一網打盡,怎麽於二龍在閘口冒出來了,媽的,咱們算是給保安團搪了災啦弟兄們,隻要跑脫於二龍的手,我要不扭斷那哥兒倆脖子,白在江湖上拉杆子啦”


    “高門樓的鴉片膏,把你燒糊塗心啦”


    他們幾個急急忙忙翻過東倒西歪的後牆,繞過教堂,剛在村口稍一露麵,蘆花他們三八大蓋發言了。“ 糟啦”麻皮阿六拍著大腿:“出不去村啦”又龜縮回小巷裏來。


    斷斷續續的槍聲,早把閘口鎮驚擾得雞犬不寧,那年頭還不作興跑反逃難,家家都關門上閂,懸著顆瑟縮不安的心,等待著災禍降臨。麻皮阿六匪幫隻是在縣城、大集鎮有秘密聯絡點,小村小舍,除了威脅利誘,找不到同情者。現在,無論敲誰家的門,都不敢接納收容這些打家劫舍的敗類了。


    他們隻好退守教堂,堅固的建築物,足可抵擋一陣,原來造教堂的外國傳教士,顯然也隻存固守之心,隻留了一個可以進來的狹門。哦匪徒們一步鑽進了死葫蘆,是不會有出路的了。


    “投降吧,麻皮阿六。”


    於二龍向教堂喊話,蘆花也收縮過來。


    匪徒們倒留點心機,把老秀才弄到教堂裏當人質。現在,暮靄沉沉,子彈所剩無幾,而惟一可以活命的門,像油瓶口被堵死了。麻皮阿六懂得苦肉計不中用,投降沒出路,背信棄義的撕票,早結了不解的冤仇。他把死去活來的老先生,推上教堂的尖頂鍾樓,他躲在背後,讓老人向全鎮鄉親喊話,叫石湖支隊騰出一條路,要不然,三天以後,全鎮人人過刀,雞犬不留。


    石湖四周數縣,誰不曉得麻皮阿六是個殺人如毛的劊子手。


    老秀才喘氣都困難,渾身傷痛,哪裏站得穩,更談不上喊叫了。況且他一生正直,不懼**威,寧肯與匪徒同歸於盡,也決不叫他們活著走出教堂。麻皮阿六在身後用匕首刺他:“ 快喊,快,小心老子恭喜你”


    他終於張嘴了,力竭聲嘶地喊了出來:“ 你們就開槍吧,他在我背後頭,開吧,快開槍吧”


    “把槍給我”蘆花伸過手來。


    “你會連老秀才一塊報銷了的。”於二龍不放心地把槍遞給了她。那時,這支槍是江海剛從鹽警大隊繳來的,是一把嶄新的,可能剛開葷的二十響,尤其握在她手裏,更顯得秀氣端莊,英姿颯爽。


    蘆花把槍端了起來,那槍身上的燒藍發出一股幽光,從這一刹那開始,麻皮阿六的生命就得以秒來計算了。


    他記得當時在教堂外邊,天色已經昏暗,能見度不那麽高了,她自言自語地:“老先生,我得讓你受點苦啦,沒法子。”


    砰的一槍,那銳利的聲音像女高音一樣清脆。這一槍不偏不斜,正好打在老秀才的小腿上,看得清清楚楚,他好像被人攔腿一棍,栽到一邊去。在秀才身後的麻皮阿六,趕緊識時務地縱身一跳,企圖躲開。好了,他沒遮沒攔地暴露在蘆花的槍口麵前;於二龍本想告訴蘆花一聲,給他留條命,有些話得從他嘴裏掏出來。但晚了,剛要開口,蘆花手裏的槍響了。騷擾石湖多年的匪首,天靈蓋給揭開了,粘在了教堂大鍾的柱子上,子彈是從雙眉之間斜插進去,再準也不過的了。


    餘下的匪徒舉手投降了。


    蘆花向抬出來的老秀才跑過去,直向他道歉:“ 老人家,別怪罪我,叫你受苦啦”


    老夫子從休克中醒來,剛才似乎是一場可怖的噩夢,終於結束了,在湧過來的鄉親們燈籠火把裏,他慈祥地望著蘆花,嘴唇在哆嗦著,顯然講些什麽。


    “你說些什麽呀”蘆花問道。


    鄉親們慶賀為害多年的麻皮阿六被擊斃,那些對石湖支隊敬而遠之的人家,也忙著給他們三個人端茶送水慰問來了。


    老秀才仍在哆裏哆嗦地說著,人聲嘈雜,蘆花分辨不出,便俯身過去,彎下腰,聽那躺在門板上的老人說:“


    姑娘,你,你做了件好事,我不怪你”


    笑聲在古老的鎮子裏飄揚,因為過去麻皮阿六在石湖搶劫作案,閘口鎮是匪徒撤向海邊的通道,他們真被這幫禍害作踐苦了。哦如今去了塊心病,怎麽能不興高采烈呢於二龍從這一天真正體會到:不給人民除害,不為人民造福,還算什麽**員呢“還想開小差嗎”他問那個戰士。


    小夥子不理他,背過臉來:“ 蘆花大姐,你一定得教我成個神槍手,百發百中”


    於二龍捅那戰士一拳,要他回答問題,蘆花給這位隊長一眼:“你也是,人家已經回答你啦”


    在歡樂的聲浪裏,隻見江海渾身濕漉漉地出現在人群裏,他也遊過來了。


    “哦,我到底沒有弄錯,聽得出來,是我的槍響,快走吧,趙亮同誌在等著你倆呢”


    “不到時間,讓我們後半夜去接你們。”


    “快,找條船,再搞上幾斤細鹽,快,越快越好,我實在遊不動啦”他擠著衣服裏的水,蹦跳著,夜深了,已經有點涼意了。


    於二龍詫異趙亮怎麽會這樣著急,鄉親們也圍了過來,關心地詢問著發生了什麽事


    江海也支支吾吾地不肯講,直催著快些走。


    蘆花似乎有些預感,忙向鄉親們借了條快船,跳上去,招呼著他們,同時向鄉親們揮手告別。


    船到了湖心,江海被逼迫得沒法,才慢吞吞地告訴他們:“ 你們倆不要難過,大龍犧牲了。”


    第四章7


    好像直到今天,鹽工出身的遊擊隊長,還是那個脾氣,於而龍急於想了解的有關蘆花的下落,她的棺柩,骨骸,墓碑,甚至包括那棵參天的銀杏樹,等等,等等,然而對這些疑問,地委書記到現在還不能爽爽快快地和盤托出。


    他覺得和老林嫂一樣,這位老戰士也是吞吞吐吐,支支吾吾,似乎有什麽難言之隱。他不理解,有什麽不便張嘴的呢最大的噩耗莫過於死,但蘆花已經犧牲三十年,還有比死更難講出口的可怕消息麽


    也許這是江海的奇特秉性,你急他不急,你忙他不忙,你當回事,他毫不在乎誰讓他偏偏生肖是屬牛呢也許是巧合,這位地委書記有股子牛勁。


    據說自然是王惠平在飯桌上,當笑話講給於而龍聽的。十年前,江海被送到公路工程段當普工,背大石頭去了,仍舊時不時地給縣委寫來條子,提出一些帶有指導性的意見。譬如圍湖墾田,他建議要慎重再慎重,三思而後行。大夥兒不但當做笑話看,還當成反麵教員批。王惠平也很窘,出於好意,親自到三王莊給這位下了台還不肯卸妝的老兄提個醒。江海那時已來到這一帶修公路,王惠平勸他罷休算了,何必貽笑大方。“ 不”這位鹽工回答,“我認為是我應該盡到職責。”


    笑話之至顧全老同誌的麵子,王惠平不願講那些刺激性的話,隻是提醒他:“您已經靠邊站了”


    江海身背那二百來斤重的石頭,頑固地堅持問道:“ 我想提個問題,黨,死了嗎”


    “何必這樣不識相呢”


    “人有時得認個死理,不能靈活得過了度,既然黨還活著,我就要履行我的義務,因為直到今天,誰也不曾給我一張中央或者省裏,免去我地委第一書記職務的命令嘛”


    王惠平講完這段小插曲以後,總結了一句:“ 他就繼續當他那個背石頭的地委書記。”


    看來,對這樣固執己見的同誌,隻有蘆花,那個敢作敢為的女人,能撬開他的嘴巴,能使他講話


    在往沼澤地回駛的船上,於二龍關切地,不止一次地問:“ 究竟出了什麽事”“怎麽啦”“你倒是吭氣呀”


    江海坐在船尾,盯著西天裏一鉤如眉的細月,聽著浪濤拍擊船頭的水聲,硬是沉默著,休想從他嘴裏,詢問出個結果來。


    坐在他對麵的蘆花,或許意識到什麽不幸,要不,就是一種第六感覺,叫做直覺,或者叫做預感的神經在兆示給她,她沉不住氣了。


    “老江,你講不講”


    江海打量著她,仿佛她講的是外國話。


    “我再問你一遍,你講不講”


    那位固執的鹽工,偏過頭去,不願理她。


    蘆花急了,站起來,厲聲地喝著:“ 你給我滾”猛一掀,把猝不及防的江海,給扳倒在石湖裏。


    於二龍聽到身後撲通一聲,趕緊止住了槳,回過頭去看,江海已經從水裏冒出來,扳住了船幫。但是,料想不到他的那支二十響匣子,在蘆花手裏捏著,黑洞洞的槍口,正對準自己。


    從來沒見蘆花如此暴怒,因為她不但有第六感覺,而且深知江海在譴責她了:“滾”


    江海當然不會滾,但也不往船上攀,他非常理解眼前執槍的女人,那是個什麽都做得出的女中好漢,一個長著漂亮麵孔的凶神。


    是這樣,她有時候很溫柔,甚至嬌媚,但要酸起臉來,心腸比鐵還硬,她真敢給他一槍的。


    蘆花僵持了一會兒,突然地問:“是不是大龍他”


    江海點點頭,爬上了船,這才慢悠悠地講出大龍犧牲的消息。


    誰都沒有驚訝,似乎在意料中的,船上一共四個人,對這個不幸的消息,竟沒有一個出聲表示出什麽感情,真是奇怪極了。而不論是誰的心裏,都橫梗著一塊東西,是痛苦嗎不是;是悲傷嗎不是,他們四個人,隻是感到無可名狀的壓抑。


    那是一個很長的梅雨季節過後,氣候開始轉暖變晴的夜晚,空氣不再那麽黴濕,而變得爽朗,身後閘口鎮跳躍著的燈籠火把,像 眼的星星似的光亮,顯得歡樂、輕鬆和痛快。按說那應是一個非常美好的夜晚,但是,對於二龍來講,似乎是一種嘲弄,一種諷刺;又好像故意製造罪惡似的,把他拖陷在難堪的羅網裏,仿佛他參與了什麽陰謀似的。


    要是白天在那避風的扇形灌木林前,蘆花未曾吐露那番勇敢的表白,他此刻心裏負疚的情緒,或許會輕一點。固然,在娘死後的幾年裏,蘆花終究和誰生活下去的問題,橫亙在他們弟兄倆之間,但誰也沒有力量下決心突破。直到這一天,偏偏是蘆花自己做出抉擇的時候,而且也是於大龍終於明白愛情是勉強不得,也等不來的時候,天大的一個問題,卻以這樣的方式來結局,無論對於生者,抑或對於死者,在感情上,在所付出的代價上,都未免太沉重了。


    在登上沼澤地以後,江海引著他們,急匆匆地向於大龍犧牲的爛泥塘走去。甚至到了今天,三十多年以後,於而龍也不大願意回憶當時的情景。


    於大龍是在被敵人殘酷地折磨以後,延緩了很長時間死去的,直到傍晚時分,敵人全撤走了,趙亮才把他找到的。那時,他還存有一絲絲意識,於是趕緊打發江海過湖,來尋於二龍和蘆花。現在,等他們趕到,大龍已經斷氣,停止呼吸了。


    那個戰士拎著桅燈,踩著泥湯走過去,站在於大龍屍體旁邊,定睛一看,立刻恐怖地叫了起來,失神地往後一仰,跌倒在水裏,桅燈也熄滅了。


    於二龍和蘆花走過去,看見他們的哥靜靜地躺在那裏,在月光下,顯得恬靜安詳,等到趙亮重把桅燈點亮,他們俯下身去,想看一看他的臉容,這時才看清楚,於大龍被剝光的屍體上,像穿了一件黑色緊身衣,不是別的,是爬得密密麻麻的螞蟥,黑壓壓的一片,遮住了**的身體。那些嗅到血腥味的螞蟥,繼續從水裏,從泥湯裏湧過來;已經吸飽了血的螞蟥,也像蠶蛹似的仍然緊吮著吸不出血的屍體不放,看得人發; ,看得人麻心,看得人頭皮發。


    趙亮累得精疲力竭,那些吸血鬼在他的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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