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


    若論單打獨鬥,江湖遊俠自是當仁不讓;可若論排兵布陣,卻是長孫恒業這等行伍中人、慣常所為之事。


    可即便是兩軍交陣,也並不存在牢不可破、無懈可擊的陣法。畢竟大凡陣法,必倚重山形水勢、雨雪風沙。有所倚重、便會有所缺陷,這缺陷便是“陣眼”,好比修習武藝之人身上的“罩門”。


    罩門遭襲,武藝便廢;陣眼一毀,陣法自潰。


    因此,當長孫恒業見祆教“百合衛”所用的合擊陣法、不過是軍中陣法的簡化,頓時便瞧見了陣眼所在。隻須破掉陣眼、將這“三五成群”的圍攻陣法打散,便可各個擊破,尋隙闖入木樓當中。


    群俠主帥見他有破陣之法,紛紛靠攏上來、替他擋下一些攻勢,異口同聲道:“願聞其詳!”


    長孫恒業清了清嗓子,一麵揮動雙頭銀槍、一麵解說道:“單人為人,雙人為從,三人為眾,四人為**(上‘從’下‘從’,音義同‘虞’)。倘若五人,又當如何?”


    眾主帥不解,紛紛撓頭。性急如不眠和尚、崔九等人,忙不迭地催他快說。


    長孫恒業見關子沒賣出去,隻得接著道:“這‘百合衛’所用,便是三人抵背、互為犄角的‘眾’字小陣。尋常‘眾’字小陣、須三人,而兩個‘眾’字小陣、卻隻須五人!隻因中間一人,既可與左邊兩人互為犄角,也可與右邊兩人互為犄角。此五人,便連綴成一座互作攻防的五‘人’小陣,恰似‘(上‘從’下‘從’)’字當中、又添一‘人’!若俯瞰其形,又如‘五’字的篆文。”


    弓馬隊隊正方七鬥、陌刀隊隊正陳穀亦是行伍中人,此時聽得似懂非懂。


    陳穀老於戰陣,自是親身踐行過各式各樣的陣法,不禁發問道:“那便又如何?倘若手中武藝不濟,三人與五人、又有多少分別?本將一樣能殺個幹淨!”


    長孫恒業搖搖頭:“這五‘人’小陣,暗合五行相生之理。五‘人’互為犄角、互作攻防,其戰力、卻超出單‘人’十倍不止!如果隻是尋常士卒,陳隊正自可一力破萬法。可這些‘百合衛’的女子,個個皆是武藝高強的好手!我等即便有人能以一當十,又如何能以一當百、以一當千?”


    崔九目中赤紅,冷冷反駁道:“不過是殺人而已!哪有這般玄虛?我山翎衛鐵羽飛刀一出,便是千軍萬馬、也敢攖其鋒芒!”


    長孫恒業似笑非笑道:“崔校尉若果真如此淩厲,方才何故吃了暗虧?暗器終是小道,陽謀取勝,才是至理!”


    崔九頓時語塞。


    長孫恒業繼續說道:“這‘眾’字小陣、五‘人’小陣,隻是陣法成型的道理。以此類推,七‘人’便可同時連成三個‘眾’字小陣、兩個五‘人’小陣;九‘人’便可連成四個‘眾’字小陣,三個五‘人’小陣……諸位不妨細數一番!這堅守木樓的‘百合衛’,不過二三十之數,然而連成的‘眾’字小陣和五‘人’小陣,又有多少?”


    群俠主帥中,果然有人粗略數了數,不禁驚叫


    道:“頭尾相接,數陣相連,‘眾’字小陣數目、與五‘人’小陣數目相加,竟與‘百合衛’人數等同!當真玄妙!”


    不眠和尚卻皺眉道:“長孫將軍囉嗦半天,盡是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卻不說如何破陣,難道要等那聖女自行出來伏法麽?”


    長孫恒業不以為忤:“磨刀不誤砍柴功!講明白這陣法之理,咱們再攻上去,便能做到心中有度、手中有數,不至於被一群女子打回來。‘眾’字小陣、五‘人’小陣,其實隻是‘三才陣’‘五行陣’的縮影。而三才、五行,不離‘陰陽’二字。


    故此,我等隻需兩人聯手,互為攻守,衝至陣前,速戰速決!將那五‘人’小陣中間一人、快速斬殺,再抽身出來,以免被圍攻。然後再並肩齊上……以此消磨她們人數,不須太久,此陣必然潰散。而那木樓中的聖女,便是我等囊中之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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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群俠主帥聽罷,紛紛頷首稱善。陳穀更是忘乎所以:“哈哈哈!雕蟲小技,班門弄斧!祆教妖人,今日也叫爾等領教領教、我等行伍之人的厲害!”


    天極護法等祆教頭目,見這些人果然尋到了破陣的法子,卻並不慌亂。曜日護法則是冷笑:“哼哼!紙上談兵,又有何用?想要破陣,先過得了本護法這關再說!”


    群俠既有了定計,自不會半途而廢,迅速兩兩聯手,向著祆教頭目、以及“百合衛”眾女連成的陣法,攜刃衝上……


    畫舫木樓內,二層艙室裏間,天光自大洞射下,令艙室內的陳設一覽無餘。


    艙室內,柳曉暮手提青簪雙劍,正與金瞳大漢激鬥不休。劍鋒與三尖兩刃刀撞在一起、“呯叮”作響。艙室內的矮幾、香案、月牙凳、獨坐塌……紛紛遭殃,被刀劍鋒刃一帶,紛紛斬作碎木。濺在闔緊的窗扇上,頓時將窗紗砸的千瘡百孔,將更多的光亮放了近來。


    一位罩著麵巾的絕麗少女,正瑟縮在繡榻一角,雙眸中透出驚恐。一對俏皮的雙環髻聳在頭頂,顫顫發抖,顯然已被眼一幕嚇破了膽子。


    楊朝夕從大洞落下瞬間,已攪動手中玄同劍、在身下抖出數道劍花。一來是為自己壯膽,二來也是為驚退那虎妖、防止他一刀劈來,將自己斬作兩截。


    幸運的是,他落下的方位、恰是隔開裏外間的一道厚實木板。柳曉暮與金瞳大漢鬥得雖凶,卻遠在自己兩丈之外,且對他的出現、視若無睹。


    楊朝夕心中鬆了口氣,才將目光在不大的艙室內一掃,看到了那縮在繡榻角落的少女。隻見她雙足無履,粉趾蜷起,裙擺清透,窄褌修長,纖腰膚白勝雪,胸衣鼓脹起伏。一副凝脂玉臂、環抱著柔若無骨的身軀,顯得無助且惶然。


    眉心殷紅一點朱砂痣、好似觀音下凡,顯得尤為醒目。隻是麵巾上一雙碩大的深眸和修長的眉睫,卻有幾分似曾相識的感覺。楊朝夕盯著她看了半晌、竟有些癡了:這便是祆教眾人拚死相護的聖女?果然不似人間女子……他心中甚至有些懷疑、自己火急火燎地爬上艙頂,或許也如許多教徒那般,隻是為一睹聖女芳容而來……


    聖女惶恐之際,似乎也感覺到


    他的注視,雙頰隱隱泛起兩抹嫣紅,悄悄將頭偏向了一邊。


    便在此時,三尖兩刃刀從塌了一半的香案上劃過,一塊碎木、徑直向聖女激射而去。那鋒利的切口、好似匕首一般刺向聖女脖頸,眼見便要血濺當場!聖女頓時嚇得闔上了雙眸。


    “錚——呯!”


    一聲劍吟、由遠及近,在聖女耳畔響徹,緊接著便是碎木擊在劍脊上的聲音。聖女壯著膽子,試圖將美眸掀開一道縫隙,卻見一柄三尺寒劍、就釘在自己臉頰不足一尺的位置,猶在嗡嗡顫鳴。而那濺射而來的碎木,則被這鐵劍擋在了繡榻一旁,將半垂的帷幔、撕開一道偌大的口子。


    “嗬!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小子武藝見長啊!”柳曉暮忙裏偷閑、扔出一句揶揄,旋即不再理他,又專心與虎妖鬥在一起。


    內室本就不大,被兩隻妖修斬成一片狼藉後,便連落腳的地方、也都縮小了兩圈。一虎一狐在方寸間輾轉騰挪,刀光劍影交織出一片奪目銀光,看得楊朝夕目眩神驚:


    曉暮姑姑這劍法,居然如此玄妙!從前自己竟然不知,還以為她隻是憑妖術取勝。今日看來,便是尋常劍修、也及不上她半分!


    兩人似乎勢均力敵,誰也不曾討得多少便宜。那金瞳大漢越打越是焦躁,碩大的眼珠子滴溜溜地亂轉,忽地扭身回撤、撲向一旁的聖女,想抓了她便走。柳曉暮秀眉一蹙、挺劍追來,速度竟比金瞳大漢還快了一絲!


    便在此時,撲向聖女的金瞳大漢忽然炸開、化作一團黑氣,慢慢消散開來。而金瞳大漢殺氣騰騰的怒吼,已在楊朝夕身前響起:“小子!死吧!”


    三尖兩刃刀在瞳孔間迅速放大,楊朝夕第一個反應、便是揮劍格擋。卻覺右手空空、頓時心中一涼,這才想起玄同劍已被他擲出去救人。心中連哀歎都來不及,那鋒銳透骨的刀尖、已刺入他的胸膛……


    尖銳的疼痛發散開來,疼得他渾身一陣顫栗。楊朝夕抬眸一看,虎妖猙獰的臉上,顯出一絲錯愕。那三尖兩刃刀的刀頭,似乎被什麽東西阻住,竟不能再挺進分毫。低頭再看時,卻是柳曉暮那一雙柔荑玉手、正死死抓著刀頭,不肯撒手。


    血水汩汩而出,溢出指縫。有的流向皓腕、洇濕了彩袖,暈出慘烈的紋路;有的斑斑點點、滴落在木質樓板上,仿佛傲雪紅梅……


    柳曉暮麵沉如水:“指東打西?霍阿三,你虎族做事,果然無所不用其極!”


    金瞳大漢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意:“小妮子!這叫‘血影移形’,今日叫你開開眼!桀桀桀!你對這小子,果然與別人不同。如今又多了一個累贅,看你如何勝我!”


    話音未落,三尖兩刃刀已從柳曉暮手中猛然抽出、帶起一道血線。而金瞳大漢身形竟又炸成一團黑氣,重新出現在聖女麵。三尖兩刃刀轉瞬即逝,在它的操控之下,向聖女頭上拍落。


    聖女原本惶恐的雙眸中,忽然露出一股決然,玉腕輕翻、憑空多出兩支銀釵來。竟不顧金瞳大漢的突襲,徑直向它脖頸刺去!


    的突襲,徑直向它脖頸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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