釵挺尖細,藻紋蔓長。


    銀釵帶出兩道亮眼的流光,恍如驚鴻霹靂,眼見便要刺入那粗實的虎頸。


    金瞳大漢瞳仁微縮,卻不躲閃,露出饒有興致的笑容:“哦?想不到美人有如此身手!看來是藏拙了。刺這裏便是,本仙人疼你!桀!桀!桀……”


    說話間,一隻蒲扇大手登時將聖女雙腕捉住。隻輕輕一捏,那兩支銀釵便當啷落地。金瞳大漢順勢將她拎起,把一對纖纖素手、按在自己胸口,旋即暢然大笑。


    待柳曉暮提劍追來,卻是慢了半拍。那虎妖已將帷幔扯下,把聖女雙手、雙足反剪至她身後,結結實實捆在了一起。


    金瞳大漢拎起聖女,腥紅的舌頭舔著牙齒道:“桀桀!本仙人略勝一籌,這‘玄陰法身’我便笑納啦!隻要小妮子乖乖聽話、不與本仙人為難,待我采補完‘玄陰法身’,便將‘聖女’活著奉還祆教,如何?”


    柳曉暮頓時怒不可遏:聖女須為處子之身,江湖上盡人皆知。蠢貓如此胡說,顯然是對祆教教儀輕賤到了極點!今日若不殺一儆百,隻怕震懾不住更多心懷不軌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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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念及此,手中青簪雙劍挽起兩道劍花、指著金瞳大漢道:“霍阿三!我勸你趁早收手!你在洛陽城裏犯下累累血案,已是天怒人怨。今日仍舊怙惡不悛、死性不改,隻怕要落得個萬劫不複的下場!”


    “這就不用你操心了!今朝有酒今朝醉,花開堪折直須折!若不能行樂隨心,本仙人修仙煉道、又圖什麽呢?桀桀桀!”


    金瞳大漢猖狂大笑。每次看到別人一腔怒火、卻又毫無辦法的模樣,它心底便會躥起一種莫名的滿足感,一種堪比采陰補陽後的滿足感。


    柳曉暮鳳眸噴火:“多行不義必自斃!今日我便替天行道,收了你這自甘入魔的蠢貓!”


    說罷,青簪雙劍光芒大盛,向金瞳大漢麵門攻去。與此同時,柳曉暮體內陰元之氣奔流洶湧,行遍周天、湧入四肢百骸,手上猙獰的傷口,開始已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而更多的陰元之氣,則從全身三千六百個毛汗孔透出,聚在指掌、灌入青簪雙劍。在刃端散開寸許長的劍氣來,削金斷玉,無往不利!


    金瞳大漢扔下聖女,揮刀再戰。一陣“呯咣”作響,才拆了數招,便覺雙掌酸麻無比,竟似有些不敵。它心念飛轉:


    自己這“噬血陰功”不過勉強小成,且吞噬的血氣、總有耗盡之時。反觀這絕色狐妖,不但道術和自己不相上下,且一手劍法更是仙逸絕塵。自己若與她硬拚下去,隻怕難逃敗亡之局……恰好手上有挾製她的籌碼,若不好生利用、豈不可惜?


    金瞳大漢眼神閃爍,又重將那聖女拎起、當做擋劍牌。一麵單手出刀、將許多劍招接下,一麵抓著聖女、將難以閃避的殺招悉數逼退。


    見那絕色狐妖果然投鼠忌器、不敢將劍招使老,金瞳大漢臉上,不禁又現出得意之色:“小妮子!來來來!本仙人再與你大戰三百回合!桀桀!”


    柳曉暮臉色鐵青。心中自是曉得:金瞳大漢手中三尖兩刃刀,招式剛猛果斷、雷厲風行,雖稱得上精妙,卻非沒有克製的


    辦法。況且那“噬血陰功”之流的禁術,看著唬人,其實多是殺雞取卵、竭澤而漁的邪法。


    大致來說,便是以禁術壓榨潛能,將妖修體內精元之氣粗暴攫取出來,令妖修可以短時間內爆發出數倍的戰力。另外,此術尚須掠奪他人血氣與生機,一經施行、不僅會反噬肉身,且有傷天和、易生心魔。實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術法。


    道理雖是如此,但此時聖女被它捉住,自己心存顧忌之下,之前的許多盤算,便盡皆落空。


    每一劍斬出,都要瞻前顧後,惟恐一招不慎、誤傷到聖女。而那金瞳大漢,則將整個身軀掩在聖女身後,偶爾偷襲幾刀,卻是應對自如。柳曉暮雖心憂如焚,一時間卻也無計可施。


    忽地,那金瞳大漢似有些得意忘形,竟將半邊身體曝露出來,霎時間空門大開。柳曉暮更不遲疑,右手青簪劍脫手射出、直取它肋下。豈料金瞳大漢嘴角微翹,露出奸計得逞的笑容,聖女的身體、頃刻被它擋在了空門處。


    眼看聖女便要被青簪劍貫透胸膛,柳曉暮不及多想、飛身撲上,想要搶住劍柄。就在她指尖觸及劍柄的刹那,陡覺背上“命門穴”一痛,腦中陣陣暈眩襲來,便連內息都凝滯了下來。


    僅餘的一點意識、想要握住劍柄,卻已然不及,隻來得及揮指一掃。便隻是這輕輕一掃,那青簪劍頓時被掃得偏離尺許,擦著聖女香肩、整個兒沒入艙壁。隻留下半截劍柄,露在外麵。


    而柳曉暮的身體,吃了金瞳大漢那一下偷襲後,再無餘力撐起,重重拍在了木樓板上!


    霎時間,塵糜四散!在天光照耀下,仿佛成千上萬隻沒頭沒腦的飛蟲,擾動在柳曉暮身側。令她的一切努力,都顯得那般地荒誕可笑。


    原來,金瞳大漢正是趁柳曉暮心下焦躁、方寸紊亂之時,故意露出破綻,引她全力一擊。同時掐算好時機,用聖女身體去抵擋。若她不顧聖女死活、一劍下去香消玉殞,那麽今日祆教所為之事,便是一敗塗地。可若她察覺不對,想要立即撤招或設法補救時,便入了圈套!


    彼時的柳曉暮,想要奮不顧身救下聖女,即便破綻百出、怕也自顧不暇。金瞳大漢隻須再在她自顧不暇的瞬間、隨便尋一處破綻,便可將她重創……


    金瞳大漢偷襲得手,心中大喜!忙將三尖兩刃刀一抖,重又變回一攤繩索。繩索黃黑相間,如攀岩繞樹的毒蛇,自行向柳曉暮纏繞上去。不過兩息工夫,便將她捆成了粽子。


    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際,待楊朝夕取回玄同劍、待要上前相助,卻為時已晚。不由痛心疾首,捶胸跌足!


    柳曉暮內息漸複、想要掙脫,卻發現這繩索越掙越緊,幾乎勒得她喘不過氣來。待她調勻內息,想再以收筋縮骨之術逃脫時,那繩索竟如藤附木,緊緊貼著她的腰身和四肢,不肯留出半分騰挪的空隙……


    她歪倒在木樓板上,掙紮半晌、手段使盡,卻依舊無濟於事。隻得卸去氣力,側目觀察起身上的繩索。


    細看之下才發現,這繩索實為虎尾所化、最是柔韌難斷,且與金瞳大漢心意相通。自己被這繩索捆住,任何一舉一動、哪怕隻


    是一個呼吸不穩,都會被金瞳大漢察覺。如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想要脫身,還須從長計議才好……


    待她察看過繩索,心念又被一陣激烈的“呯叮”聲拉回艙室中。隻見楊朝夕竟揮起玄同劍,與那赤手空拳的金瞳大漢鬥在了一起。


    金瞳大漢張開蒲扇巨手,指甲宛如镔鐵短勾,不懼尋常刀兵。一掌揮出、打在劍刃之上,竟撞出幾蓬星火;若掃中梁柱窗欞,登時便會刮下許多木屑,不是刀劍、卻勝似刀劍!


    楊朝夕自知與這虎妖實力懸殊,便揚長避短,隻是襲擾,卻不纏鬥。雙足連點之下,更將“一葦渡江”的身法運用到了極致。身形拉出道道殘影,手中長劍不時刺出,竟令虎妖有幾分措手不及。


    虎妖指爪連揮,東抓西撓,竟抓不到住楊朝夕半點衣角。而楊朝夕長劍刺來、無影無聲,險些在虎軀上開幾個血窟窿來。虎妖卻不焦躁,臉色漸漸浮現出一抹嘲弄之色。忽然身形猛衝,卻奔著楊朝夕長劍撲下。


    楊朝夕不免錯愕:這虎妖難道良心發現、想以死謝罪麽……


    然而念頭罡剛起,卻見虎妖身形在碰到長劍的刹那、又炸成一團黑氣。而虎妖得意非凡的笑聲,已在他背後響起:“小子班門弄斧!死吧!”


    “嘭!!”


    楊朝夕隻覺一根梁木抵中了後心,巨大的力道將自己撞得飛起。旋即,內息驟停,劇痛傳來、瞬間將自己覆蓋。接著,額頭、肩膀、身體,幾乎同時撞在舫牆之上……最後心口一甜、眼前一黑,終於昏死過去。


    從楊朝夕出手,到被金瞳大漢重創,其實不過十息左右。若非它存心戲弄,恐怕連十息都不用。


    柳曉暮將一切看在眼裏,聲音已冷若冰霜:“霍阿三!今日你最好殺了我!不然他日被我撞見,便是你的死期!”


    “桀桀桀……本仙人殺了這礙手礙腳的小子、你心疼了?小妮子放心,本仙人怎舍得殺你?今日正好將你們兩個帶回府去,好叫我也享一回齊人之福!桀桀!”


    金瞳大漢又是一陣猖狂大笑,笑聲聲震瓦礫,驚飛無數水鳥。


    便在此時,許多慌亂的腳步聲、順著木梯傳來,由遠及近,逐漸嘈雜。幾息後,數道穿著各色蓮蓬衣的身影,自艙室外間湧入,間雜著許多悲聲。


    一個船工打扮的老者淒然道:“聖姑、聖姑!赤水兄弟陣亡……聖姑你受傷了!狗輩,看招!!”


    率先衝進來的,卻是天極護法覃湘楚。他心頭悲痛,以至於未看清裏間情況、便冒失稟告。


    待看清聖女被捉、聖姑被縛,而那金瞳大漢卻在一旁、百無聊賴地摳著牙齒。頓時怒由心起,揮著雙戈便撲了上去。


    金瞳大漢看都不看,飛起一腳、便將天極護法連人帶戈,踹回到紛紛湧入的一群祆教頭目中。虎目圓睜道:“一群螻蟻!還不束手就擒!”


    此刻,這些祆教護法、傳教使、百合衛眾女,也都看清了眼前形勢,知道今日事不可為。卻都不肯丟下聖姑、聖女,自行逃命。


    一時之間,眾人竟愣在了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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