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也追了上去,男孩女孩的身影在山野的夕陽中奔跑,晚風從一望無際的曠野中穿過,山雀在樹梢上鳴叫。


    「你們倆小心點!」路明非對著兩人的背影露出姨母笑,不忘提醒道,「別跑太遠了,等下天快黑了,我們馬上也該走了!」


    「sakura又做壞事。」繪梨衣在路明非身後說。


    路明非縮了縮脖子,露出心虛的表情,他明明已經背對繪梨衣了,沒想到還是被繪梨衣看穿了他對野田壽做的小動作,這姑娘的敏銳程度還真不是蓋的。


    「這怎麽叫做壞事呢?繪梨衣怎麽能這樣說我!」路明非伸長脖子,嘴硬抗議,「我這不是看野田壽這小子在真麵前太慫太磨嘰了麽,哪有女孩喜歡婆婆媽媽的男孩子,不適當的給那小子一點激勵,他猴年馬月才敢對真邁出這一步呢!」


    路明非這樣說著,但其實他自己和野田壽也沒什麽區別,激勵別人是一回事,畢竟看熱鬧不嫌事大,但是在喜歡的女孩麵前,路明非大概比野田壽更慫更磨嘰。


    繪梨衣眨眨眼,也不知道是認可路明非的說法還是嘲笑他。


    「對不對對不對,別看真一副嬌羞惱火的樣子,但其實她心裏早就樂開了花。」路明非辯解個不停,一副「過來人」的語氣,「戀愛中的女孩子都這樣,喜歡的男生對她做什麽都不會真的生物,親密曖昧的舉動女孩子看上去會生氣,但心裏其實像抹了蜜一樣甜……」


    說著,路明非的聲音不自覺的小了下去,不知道什麽時候,路明非的話頭忽然打住了,漸漸的,他的目光落在繪梨衣的臉上移不開了,如果說真在野田壽的眼裏美到讓他忍不住親吻上去,那繪梨衣在路明非的眼裏同樣美麗,夕陽落在女孩的側臉上,繪梨衣的眼神晶瑩又瑰麗,路明非能在她的眼裏看到落日。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路明非和繪梨衣對視,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兩人都怔怔無言,直到巨大的日輪徹底隱沒在遠處的山下,大地和山野被濃鬱的暮色覆蓋,蟲鳴聲在長草中響起,剛才還在啼叫的山鳥已經不知飛向何方,整個世界似乎都變得暗淡,可路明非看著繪梨衣眼神中的光彩卻依然不減……自從繪梨衣的血統問題解決了之後,更準確的說,應該是自從繪梨衣遇到路明非之後,這個女孩的眼神就一直這麽明亮,她眼底的那束光自從燃起就未曾熄滅。


    山上本就寥寥無幾的遊客基本都走光了,因為想要在天黑之前趕上下山的大巴車,四周除了風聲和蟲鳴一片寂靜,野田壽和真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天地之間仿佛隻剩路明非和繪梨衣兩人,兩人的距離靠得越來越近……其實是路明非不自覺地往繪梨衣的那一側移動身子,繪梨衣倒是也沒後退,直到太陽徹底落山後,山頂的兩道身影幾乎快要貼在一起。


    路明非看繪梨衣,繪梨衣看路明非,路明非的胸口裏就像有一萬個甲士在擂鼓,心髒「咚咚咚」地猛撞胸膛,路明非的目光鬼使神差地落在繪梨衣好看的唇瓣上……該死的,怎麽又是鬼使神差,剛剛才在攛掇揶揄野田壽的路明非此刻在心裏暗罵,自己剛才幹嘛嘴賤對繪梨衣說那樣一番話,這時候親還是不親?


    親上去的話自己和野田壽有什麽兩樣,趁人之危,自己在繪梨衣心裏大概會變成「在山上做壞事」的家夥吧?但是這環境、這氣氛,這天時地利人和,要是不親的話那自己豈不是連野田壽都比不上?


    路明非的腦海裏,天使和惡魔爭吵個不停。


    親上去!親上去!人家沒表態就是等你表態呢,難不成還主動等人家女孩子吻你,那你還算個男人麽……路明非的大腦裏,惡魔的聲音壓過了天使的聲音,這簡直是無懈可擊的理由啊,隻不過路明非莫名覺得這番話很耳熟,腦海裏的惡魔似乎長著一張越師傅的臉?


    珠玉在


    前,理智什麽的不要也罷……路明非心一橫,俯下身子,將繪梨衣擁入懷中,晚風微涼,女孩的身體柔軟得像是沒有骨頭似的,路明非的呼吸像是剛跑完全場馬拉鬆一樣急促,他甚至能感受到繪梨衣的體溫,熱的想烙鐵,繪梨衣的睫毛真的很長,路明非的臉和心頭都癢癢的,繪梨衣眨眼時,睫毛幾乎要刷到他的臉頰。


    在路明非即將觸碰到繪梨衣唇瓣的前一刻,一道聲音打斷了他的動作。


    「大哥,大哥!」熟悉的大嗓門從不遠處的樹林傳來,「你猜我發現了什麽!」


    路明非的身體猛地一震,他的手猛然放開了繪梨衣的身體,就像是一個心虛的賊,在偷東西的時候被別人的聲音給驚嚇到,下意識把東西放回原位,佯裝成鎮定自若的模樣,害怕被別人看出偽裝。


    一道身影從樹林裏鑽了出來,由遠及近地跑來,赫然便是野田壽,野田壽的臉上掛著興奮的表情,天色已經有些昏暗了,隔著老遠野田壽也沒察覺到路明非和繪梨衣正在做什麽,不然他一定在心裏罵死自己,自己是得逞了,但卻壞了大哥的好事,這太自私了!


    「那邊有一座小溪,在從小溪旁邊跑過的時候我差點被絆倒,大哥你猜那是什麽,」野田壽激動地自問自答,「是一座石地藏廟!」


    「石地藏廟有什麽好稀奇的?」路明非的語氣不太好,臉色也不太自然。


    廢話,好不容易橫下心來打算對繪梨衣做點壞事,難得的機會,但不早不晚,正好最關鍵的關頭被打斷,路明非感覺自己好不容易榨出了點勇氣,壞水也潑出去了,但是好處卻一點也沒撈著,這擱誰也滿滿肚子不爽吧……不過野田壽這家夥神經實在大條,根本聽不懂路明非充滿怨念的語氣。


    「大哥你別不信,山裏的石地藏還是蠻靈驗的!」野田壽煞有介事地說,「我國中和同學去山裏就遇到過一次,那時候我許願未來能真正加入黑道,我的同學許願學業順利,然後大哥你猜怎麽著?」


    「我真的成為了野田組的組長,我的同學也真的考進大學!」野田壽一驚一乍地說,「靈不靈驗,大哥你就說靈不靈驗!」


    路明非深吸一口氣,他已經不知道用什麽表情麵對野田壽這番話了,路明非忍不住在心裏吐槽你的心願根本就不是讀書,所以你畢了業隻能去混黑道當流氓,你同學的願望是學業順利,所以他一定是個愛學習的學生,最後考上了大學,這不是理所當然麽?就像感冒的人許願自己的病趕緊好起來,哪怕他不許願也很難病死吧?所以你們倆哪怕不拜地藏廟,你們的願望也大概率不會落空吧?


    「不對,真小姐呢?」路明非看了看野田壽的身後,「你又把真小姐一個人扔不見了?」


    「沒沒沒,真在石地藏廟那裏祈願呢。」野田壽連忙解釋,「剛才我不是被地藏像絆了一下麽,真說腳踩地藏是很不敬的行為,她替我消災祈福,真從小和奶奶一起長大,很信這些東西的。」


    「那我們去看看?」路明非扭頭對繪梨衣說,但他不敢看繪梨衣的眼睛。


    剛才旖旎的氛圍還在路明非的腦海裏揮之不去,現在麵對繪梨衣的時候還有些尷尬。


    「想去看看。」繪梨衣說出意料之外的話,她的眼睛裏也跳動著期待的光,「石地藏很靈。」


    「你從哪聽說的?」路明非愣了愣,石地藏基本都在山裏,除了他帶繪梨衣去梅津寺町的那一次,按理來說繪梨衣應該從沒有接觸這玩意的機會吧?


    「不是聽說的,是看到的。」繪梨衣搖搖頭。


    「看到的?」路明非更加疑惑了,「從哪看來的?」


    「《夏目友人帳》。」繪梨衣表情認真地說。


    路明非拍了拍腦袋,他早該知道的……「夏目友人帳


    」時一部動漫的名字,講述從外祖母夏目玲子的遺物中得到了那些由契約書所做成的「友人帳」的夏目貴誌,決定將友人帳中妖怪們的名字一一歸還時,在路途中遭遇的一個個奇異、悲傷、懷念、令人感動的溫馨故事。


    「夏目友人帳」是出名的治愈番,繪梨衣最喜歡的類型,「夏目友人帳」就有一篇關於石地藏廟的故事,這部動漫曾把繪梨衣看到幾次落淚,所以她對動漫裏的故事深信不疑。


    「帶路吧。」路明非對野田壽說的。


    天色不早了,其實他們該趕最後一趟下山的巴士車,但總也不能把真小姐一個人留在山裏。


    穿過層層的密林,山腳下是瘋長的菟絲子和鴨蹠草,這片山林裏居然還有一條小路,盡管是凹凸不平的青石板階梯,並且已經被野草給覆蓋,野草之間還生長著半支蓮和百日草這種野花,這些野花的生長條件比較苛刻,足以說明這片山林的自然氣候真的很好,也能側麵說明這條路也許已經徹底荒廢了,看起來至少好幾年沒人走過。


    對於能找到這條路的野田壽,路明非也不由得佩服,這怪小子的運氣有時候真的很怪,總是被卷進大事件遇到大人物但都堅挺的活了下來,成為了野田組的組長,追到了他的女神麻生真,明明在遠離東京的伊豆還偏偏和自己遇上了,這一連串的概率疊加起來去買大樂透大概能中頭獎的吧?


    路上有顯眼的足跡,應該是剛剛野田壽和真經過時留下的,路明非踢開瘋長的野草,至於那些紅的或者黃的小花則被他用手輕輕撥開,走了幾分鍾他已經能聽見流水聲,大概是野田壽說的那條小溪,溪水的聲音在夜晚安靜的密林裏清晰又神秘。


    溪水旁站著一尊小孩那麽高的石雕,日本人所謂的石地藏廟,其實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廟宇,隻是路邊站著的小佛像,佛像的頭頂上罩著一個方方正正的磚頂,為地藏像遮風擋雨,再掛上白色的幡幢就是所謂的「廟」,有些地藏像建立的年代很久遠,相傳在戰國時代,有些村莊被殘忍的武士或者士兵們一口氣屠戮殆盡,濃鬱到化不開的怨氣形成了僧人也無法超度的厲鬼,於是在山口建立一座石地藏像,祈求寄住在其中的神明能夠鎮壓厲鬼的邪氣。


    神明的力量是需要依靠人們的信仰為寄托,有求於神的人們會定期在地藏廟前擱置各式各樣的食物,如果第二天食物消失了就說明神明接受了他們的心願……有的石地藏廟自從建立不久後就被遺棄,一年到頭都沒有人進貢食物,長年累月,也許裏麵神明的神力已經羸弱不堪,或者已經離開。


    這一座石地藏大概就是那種無人問津的類型,路明非也想不通誰會費勁在這種偏僻荒遠的山裏修建這麽一座石雕,也許多年以前這裏也曾有人生活,地藏像的表麵因為風雨的侵蝕而斑駁剝落,路明非他們走來時,真正跪坐在石雕前,用紙巾擦拭著斑駁的石雕,看起來認真虔誠,這個姿勢真看起來和石雕一般高。


    「路明非先生,請問你們的背包裏有食物麽?」真指了指路明非背後的包,有些不好意思地問。


    「好像隻剩飲料和薯片了吧?」路明非翻開包找了找,忽然摸出了飯團遞給真,正好四個,「這東西可以麽?」


    「可以的可以的,米飯最有誠意的貢品!」真從路明非接過飯團,撕開包裝袋,一一擺放在地藏像的麵前。


    她引導著路明非幾人祈願的流程,從真開始,幾人依次對這座山野裏不知名的地藏像許願,路明非覺得這種經曆很神奇,讓他想起來小時候跟著爸爸媽媽去山裏做調查的時候在樹林裏見到的老舊神秘的龍形石像。


    那時候路麟城一邊給石像拍照一邊告訴路明非說石像的曆史大概能追溯到五千年前,那時候人類的文明還不成熟卻已經有了信仰……原來信仰對於很多人來說真的


    是不可或缺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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