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卡洛·裏齊對整個世界滿腹牢騷。他入贅柯裏昂家族,卻被冷落一旁,隻得到曼哈頓上東區一攤小小的簿記生意。他原先還指望能住進長灘林蔭道的一幢屋子呢。他知道唐隻要願意,說句話就能讓扈從家屬搬走,他以為這是板上釘釘的事,這樣他能進入所有生意的內部了。可是,唐卻沒有公正地待他。那個“偉大的唐”,他輕蔑地想著。一個老胡子彼得,居然會像小流氓似的在馬路上遭到槍手刺殺。他希望老東西一命嗚呼。桑尼曾經和他是朋友,要是桑尼成為家族首領,他也許就有機會進入內部了。


    他望著妻子倒咖啡。天哪,她成了什麽邋遢樣子。結婚才五個月,她已經開始發福,肚皮也像吹氣球似的。意大利東邊的婆娘,都是真正的黑皮賤種。


    他伸手摸了摸康妮日益膨脹的臀部。她對他微笑,他嘲笑道:“肥肉比豬身上的還多。”見到她的刺痛表情,眼裏淌淚,他卻很高興。她也許是了不起的唐的女兒,但終究是他的老婆,現在是他的私人財產,他願意怎麽待她就怎麽待她。隨便踐踏柯裏昂家族的一員讓他覺得自己很有能耐。


    他剛開始就收拾得她服服帖帖的。她企圖留下那個裝滿禮金的拎包,他卻賞她一個漂漂亮亮的黑眼圈,搶走了鈔票。錢的下落也根本不告訴她。要是說了反而會招惹麻煩。他到今天還略略有那麽一絲內疚。天哪,他在賽馬和歌舞女郎身上揮霍了差不多一萬五。


    他感覺到康妮在背後看著他,於是張弛肌肉,伸手去拿桌子另一頭的一盤甜麵包。他剛把火腿和炒蛋一掃而空,但他是個大塊頭,早餐的飯量也大。他對自己展現給妻子的畫麵很滿足,不是一般油膩膩的黑皮意大利丈夫,而是金發平頭,手臂粗壯,長滿金色汗毛,肩寬腰細。他知道從體格上說,那些給家族效命的所謂硬漢子根本比不上他。什麽克萊門紮,什麽忒西奧,什麽洛可·蘭坡,什麽被人做掉的保利小子。天曉得那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不知為何,他想到了桑尼。一對一連桑尼都不是他的對手,盡管桑尼比他塊頭稍微大點,身體稍微壯些。真正讓他害怕的是桑尼的名聲,雖說他隻見過好脾氣、亂開玩笑的桑尼。沒錯,桑尼是他的好哥們兒。等現在這個唐完蛋,事情也許會有新發展。


    他慢吞吞地喝著咖啡。他討厭這套公寓。他已經習慣了西區更寬敞的居住區,過一會兒他就得穿過全城去他的簿記點,經營午間的生意。今天是星期天,一周裏生意最興旺的一天,棒球已經開打,籃球快要結束,晚間的賽馬即將開盤。他逐漸意識到康妮在背後忙來忙去,於是扭頭看她。


    她正在著裝打扮,正是他最討厭的地道紐約黑皮風格。絲綢印花長裙,紮腰帶,俗麗的手鐲和耳環,荷葉邊衣袖。模樣少說老了二十歲。“你他媽這是去哪兒?”他問。


    她冷冰冰地答道:“去長灘看我父親。他還沒法起床,需要陪伴。”


    卡洛好奇道:“管事的還是桑尼嗎?”


    康妮半冷不熱地看看他。“怎麽了?”


    他氣急敗壞道:“下賤的黑皮婊子,敢再這麽和我說話,我就把你肚皮裏的小崽子揍出來。”她一臉驚慌,反而讓他更加惱火。他跳起來,就手便是一記耳光,抽出一道紅印子。他正正反反又是三記耳光,打得又快又準。他見到她的上嘴唇劈裂,流血腫起,於是見好就收。他不想留下傷疤。她跑進臥室,摔上門,他聽見鑰匙在鎖眼裏轉動。他哈哈大笑,坐下繼續喝咖啡。


    他一根接一根抽煙,直到該換衣服才起身,敲敲門,說:“開門,別逼我出腳。”裏麵沒有回應。“快點,我得換衣服。”他大聲說。他聽見她起床,走到門口,鑰匙在鎖眼裏轉動。他走進房間,她背對著他,走回床邊躺下,別過臉對著牆。


    他三下兩下換好衣服,發現她隻穿著襯裙。他希望她回家探望父親,帶回消息告訴他。“怎麽?幾個耳光就扇得你沒精神了?”真是個淫賤的懶婆娘。


    “我不想去。”她帶著哭腔嘟囔道。他不耐煩地伸出手,把她翻過來麵對自己。他看見了她為什麽不想去,確實不去為妙。


    他出手大概沒掌握好輕重。她的左臉腫了起來,上嘴唇腫得奇形怪狀,鼻子底下漲得發白。“好吧,”他說,“不過我很晚才回家。星期天比較忙。”


    他離開公寓,發現車上有張罰單,而且是十五塊的綠單子。他把罰單塞進手套箱,讓它加入厚厚一摞夥伴的行列。他心情不錯。扇那個被寵壞了的小婊子總是讓他心情愉快,既然柯裏昂家族不肯善待他,就這麽拿她出出氣倒也不錯。


    第一次打得她青一塊紫一塊的時候,他還有點擔心。她馬上跑回長灘,向父母告狀,給他們看她的黑眼圈。他嚇得出了一身冷汗。不過,等她回來,卻非常溫順,成了個本分的意大利小妻子。接下來的幾個星期,他盡量扮演好丈夫的角色,各方各麵都好好待她,親熱體貼,每天從早到晚搞她。最後,她以為他不會再下那種狠手了,於是把回家的遭遇告訴了他。


    她發現父母不以為然,不但不同情,很奇怪地還覺得好笑。她母親稍微有點同情,請她父親找卡洛·裏齊談談。父親卻拒絕了。“她是我女兒不假,”他這麽回答,“但現在她屬於她的丈夫。他知道他的責任。在意大利連皇帝都不敢摻和夫妻間的家務事。回家吧,等你學會怎麽當個好老婆,他就不會揍你了。”


    康妮氣憤地對父親說:“你揍過你老婆嗎?”她是父親的心頭肉,可以這麽放肆地說話。父親答道:“她可沒有給過我揍她的理由。”母親笑嗬嗬地點頭。


    她描述丈夫怎麽搶走結婚的禮金,甚至不說一聲錢都用在了哪兒。父親聳聳肩,說:“要是我老婆也像你這麽專橫,我恐怕也會和他一樣。”


    她就這麽回到家,有點困惑,有點害怕。她一直是父親的心頭肉,沒法理解他現在為何如此冷淡。


    然而,唐並不像他裝出來的那麽冷漠。他問了問,知道了卡洛·裏齊把結婚


    禮金都花在了哪兒。他在卡洛·裏齊的簿記點安排了幾個手下,他們會向黑根事無巨細地報告裏齊的一舉一動。但唐沒法插手。一個男人要是害怕他老婆的家族,怎麽能好好履行丈夫的職責呢?這是個難解的僵局,他不敢貿然幹涉。後來,康妮懷孕了,他覺得自己的決定很明智,更加認定他絕對不能插手。盡管康妮向母親訴苦說她又挨了幾次打,母親終於開始擔心,對唐提起這件事。康妮甚至暗示說她也許打算離婚。唐這輩子第一次向康妮發了火。他說:“他是你的孩子的父親。一個孩子來到世上,怎麽能沒有父親呢?”


    得知這些,卡洛·裏齊愈發有信心了。他百分之百安全,甚至對手下的兩個“登記員”——薩利·雷格斯和寇奇——吹牛說隻要看老婆不順眼,他就揍得她滿地亂爬。他看到他們麵露敬佩之色,因為他有膽子這麽粗暴對待了不起的唐·柯裏昂的女兒。


    可是,裏齊之所以覺得安全,隻是因為他不知道桑尼·柯裏昂在得知妹妹挨揍以後,爆發出了能殺人的狂怒,唐本人下了最嚴厲、最強硬、連桑尼都不敢違抗的命令,這才約束住他,所以桑尼才對裏齊避而不見,他不相信他能控製住自己的脾氣。


    就這樣,在這個美麗的星期天早晨,自以為百分之百安全的卡洛·裏齊驅車穿城,沿著九十六街駛向東區。他沒注意到桑尼的轎車從對麵駛來,駛向他的住處。


    桑尼·柯裏昂離開保衛森嚴的林蔭道,在城裏和露西·曼奇尼過夜。這會兒他在回家的路上,有四個保鏢陪著他,前車兩個,後車兩個。他身邊不需要幫手,他能應付從一個方向來的襲擊。保鏢自己開車,住在露西房間的左右兩個房間裏。隻要不是每天去,偶爾見見露西應該無妨。不過既然已經在城裏了,他打算接上康妮小妹回長灘看看。他知道卡洛應該在簿記點,小氣的王八蛋不肯給康妮叫車,所以他想讓小妹搭個順風車。


    他等前車的兩個人走進公寓樓,然後下車跟著進去。他看見後車的兩個人在他那輛車背後停下,下車盯著街道。他保持警惕。敵手知道他進城的概率頂多百萬分之一,但小心終歸沒錯。這是1930年代的戰爭給他的教訓。


    他從不搭電梯。電梯猶如死亡陷阱。他腳步飛快,爬了八層樓,來到康妮的公寓門口。他敲敲門。之前他眼看著卡洛的車經過,知道家裏隻有康妮一個。沒人應門。他又敲敲門,聽見妹妹問:“是誰?”聲音驚恐而膽怯。


    聲音裏的驚恐讓他大吃一驚。小妹向來是家裏最活潑、魯莽、倔強的一個。她這是出了什麽事?他說:“是我,桑尼。”門閂撥開,門開了,康妮哭著撲進他的懷裏。桑尼驚訝得沒法動彈,他拉開康妮,見到一張腫脹的臉,頓時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他轉身跑下樓梯,去追她的丈夫。怒火熊熊燃燒,扭曲了他的麵容。康妮看見他憤怒的樣子,死死抱住他,不放他走,拖著他走進公寓。這會兒她是因為恐懼而哭。她了解大哥,害怕他的脾氣,所以沒有向他埋怨過卡洛。她好不容易才拖著桑尼回到公寓裏。


    “都怪我,”她說,“我先挑釁,想打他,所以他才打我。他的下手沒那麽重,是我撞上去的。”


    桑尼控製住了那張愛神臉上的表情。“今天你不是要去看老頭子嗎?”


    她沒有回答,他又說:“我記得你要去的,所以過來接你,反正已經在城裏了。”


    她搖搖頭。“我不想讓他們看見我這個樣子,下星期吧。”


    “好。”桑尼說。他拿起廚房裏的電話,撥了個號碼,“我叫醫生過來看你,包紮一下。你這個情況得多加小心。孩子還有幾個月?”


    “兩個月,”康妮說,“桑尼,你別插手,求你了。”


    桑尼哈哈一笑,說話時滿臉凶相,“別擔心,不會讓你的孩子沒出生就成孤兒的。”他輕輕親吻小妹沒受傷的那一側麵頰,然後離開公寓。


    東121街的一家糖果店門前,馬路上並排停了長長一溜轎車,那裏就是卡洛·裏齊的簿記點。店門口的人行道上,父親在和小孩拋接球,星期天早晨,他們帶著孩子出門兜風,下注的時候陪著孩子玩耍。見到卡洛·裏齊來了,父親們放下球,買冰激淩給孩子,免得他們吵鬧。父親們開始研究報紙上的首發投球手名單,苦苦琢磨今天的棒球賠率。


    卡洛走進糖果店裏麵的大房間。他的兩名登記員——精瘦的小個子薩利·雷格斯,壯實的大個子寇奇——已經在等待接單了。他們麵前擺著一排橫格大開本記事簿,用來記錄賭注。木架上放著黑板,用粉筆寫著十六個大聯盟球隊的名字,兩個一對,表示今天誰打誰。每對球隊旁邊是個空心方框,準備填寫賠率。


    卡洛問寇奇:“店裏的電話能竊聽了嗎?”


    寇奇搖搖頭。“還沒搭上。”


    卡洛走到牆邊,拿起聽筒,撥了個號碼。薩拉·雷格斯和寇奇不動聲色地看著他記錄“賽線”,也就是當日比賽的賠率。他們看著他掛斷電話,走到黑板前,用粉筆抄寫各場比賽的賠率。盡管卡洛不知道,但他們早就知道賽線,此刻正在核查他寫的數字。卡洛接手的第一周就犯錯,抄反了賠率,造出所有賭徒夢寐以求的所謂“中間盤”,也就是在他這兒按這個賠率下注,再找另一個簿記,對同一支隊伍按正確的賠率下注,賭徒就必勝無疑。隻有卡洛的簿記生意會虧錢。這次犯錯害得簿記點一周虧了六千塊,證實了唐對女婿的判斷。他下令說卡洛不管做什麽都要再三核查。


    柯裏昂家族的高級成員一般從不過問運營中的這種細節,兩頭至少隔著五個緩衝層。可是,這個簿記點畢竟是考驗女婿的測試場,所以始終處在湯姆·黑根的直接監管之下,每天都要向他報告情況。


    賽線貼出,賭徒湧入糖果店的裏屋,把賠率貼著比賽和投手名單抄在報紙上。有些男人拉著小孩的手,抬頭看著黑板,一個家夥押的賭注很大,他低頭看看領著的小女孩,開玩笑道:“寶貝兒,你覺得今天誰會贏?巨人還


    是海盜?”光怪陸離的隊名迷住了小女孩,她說:“巨人比海盜厲害嗎?”父親哈哈大笑。


    兩名登記員前方排起隊伍。登記員每填滿一張單子就扯下來,包上收到的賭注,遞給卡洛。卡洛從後門出去,爬上幾級樓梯,走進糖果店老板居住的公寓。他打電話向中央交易所報告金額,撩開一段加寬的窗簾,把錢放進牆上的小保險箱。接下來,他燒掉登記單,用馬桶衝掉灰燼,下樓返回糖果店。


    由於藍法的規定,周日的比賽隻能在下午兩點以後開打,因此第一批下注的都是有家室的男人,投注後匆忙回家,帶著妻小去海灘。隨後陸續到來的是單身漢賭徒,還有星期天讓家人困守城裏悶熱公寓的死硬派。單身漢賭徒都是豪客,下的賭注比較大,一般四點左右回來,接著賭連場開打的第二場比賽。正是因為他們,卡洛的星期天才需要從早幹到晚和加班,也有已婚男子從海灘打來電話,嚐試挽回損失。


    一點半,賭客逐漸散去,卡洛和薩拉·雷格斯可以出來,坐在糖果店旁邊的露台上透透氣。他們看著小孩打棍球。一輛警車經過。他們就當沒看見。這個簿記點在本轄區後台過硬,當地警察碰都不敢碰。要掃蕩這裏,非得警局最高層下令不可,即便真要掃蕩,他們也會早早得到警告。


    寇奇出來在兩人旁邊坐下。他們閑聊棒球和女人。卡洛笑著說:“我今天沒忍住,又教訓了一頓我老婆,讓她知道誰說了算。”


    寇奇看似隨意地說:“她肚皮已經很大了,對吧?”


    “所以我隻扇了她幾個耳光,”卡洛說,“沒傷到她。”他想了幾秒鍾,又說,“她以為她能隨便支使我,我可不吃這一套。”


    還有幾個賭客在附近吹牛扯淡聊棒球,其中兩三個坐在卡洛和兩名登記員上方的台階上。忽然,街上打棍球的小孩四散奔逃,一輛轎車呼嘯駛近這個街區,猛地停在糖果店門前。急刹車伴著一聲尖嘯,車還沒停穩,一個男人就從駕駛座上躥了出來,他的動作實在太快,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來者正是桑尼·柯裏昂。


    他濃眉大眼的愛神臉和弓形的厚嘴唇擰成暴怒的凶相。才一眨眼,他就跳上露台,扼住卡洛·裏齊的喉嚨。他把卡洛和其他人分開,想把他拖上馬路,但卡洛用兩條肌肉發達的胳膊死死抱住露台的鐵欄杆,再也不肯鬆手。他蜷成一團,聳起兩肩,盡量護住腦袋和臉。桑尼扯碎了他的襯衫。


    接下來的事情讓人惡心。桑尼用拳頭痛揍蜷縮的卡洛,用被怒火燒啞的嗓子辱罵他。卡洛雖說體型龐大,卻毫不抵抗,不喊饒命也不叫冤枉。寇奇和薩利·雷格斯不敢插手。他們以為桑尼打算殺了妹夫,不想跟著卡洛倒黴。打棍球的孩子剛才還圍過來,想罵那個害他們奔逃的司機,此刻卻帶著敬畏和興趣看著這一幕。這都是些野小子,但見到如此憤怒的桑尼,他們誰也不敢作聲。這時,另一輛車開到桑尼那輛車背後停下,兩名保鏢跳下車。見到眼前的場景,他們也不敢插手。他們警覺地守在旁邊,準備保護首領,提防哪個旁觀者蠢得會上去幫助卡洛。


    卡洛的完全屈服,看著令人厭惡,但也許正是因為這樣才救了他的小命。他用雙手抱著鐵欄杆,所以桑尼沒法把他拖到街上,盡管他的力氣也不小,但他就是不還擊。他讓拳頭像雨點似的落在沒有防護的後腦勺和脖子上,等待桑尼的怒火消退。最後,桑尼喘著粗氣,低頭看著他,說:“肮髒的狗雜種,再碰我妹妹一下,我就宰了你。”


    這幾句話緩和了緊張,因為要是桑尼想殺了他,就不可能發出這種威脅。他說得很無奈,是因為他不可能付諸行動。卡洛不肯看桑尼。他低著頭,手和胳膊纏著鐵欄杆。他一直那麽抱著,直到轎車呼嘯而去,聽見寇奇用慈愛得出奇的聲音說:“好啦,卡洛,進店裏去吧。別在外麵丟人了。”


    直到這時,貼著露台石階蜷成一團的卡洛才敢起身,鬆開他攥住鐵欄杆的雙手。他站起來,看見孩子盯著他的表情分外厭惡,好像目睹了一個人類同胞的墮落。他有點頭暈,但主要是因為震驚,因為被純粹的恐懼控製了身體;盡管桑尼的重拳猶如暴雨,但他傷得並不重。他任由寇奇拉著他的胳膊,領著他走進糖果店的裏屋,用冰塊幫他敷臉,雖說沒有破皮流血,但整張臉青腫得很難看。恐懼逐漸退去,受到的羞辱讓他犯惡心,他非得嘔吐不可,寇奇扶著他的腦袋對準水槽,像攙醉漢似的扶著他,帶他上樓走進公寓,幫他躺在一張床上。卡洛沒有注意到薩利·雷格斯已經不見蹤影。


    薩利·雷格斯走到第三大道,打電話給洛可·蘭坡,報告剛才發生的事。洛可冷靜地聽著,接著打電話給首領彼得·克萊門紮。克萊門紮呻吟道:“唉,我的天,該死的桑尼,他的臭脾氣。”但說話前先謹慎地按下了插簧,免得洛可聽見他的嘮叨。


    克萊門紮打電話到長灘家裏,找到湯姆·黑根。黑根沉吟片刻,然後說:“盡快派你的部下開幾輛車到通往長灘的路上,以防桑尼遇到塞車或出事故。他每次那麽大發雷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會幹出什麽事。難說另一邊的朋友會不會聽說他在城裏。說不準啊。”


    克萊門紮懷疑地說:“等我派的人趕到路上,桑尼都已經到家了。塔塔利亞家族的人也一樣。”


    “我知道,”黑根耐心解釋道,“但萬一出了什麽意外,桑尼說不定會被堵住。盡力而為吧,彼得。”


    克萊門紮不情不願地打電話給洛可·蘭坡,吩咐他帶幾個人開車控製住回長灘的道路。他自己坐進他鍾愛的凱迪拉克,帶上三名駐紮在家裏的護衛隊成員,趕往大西洋海灘大橋,駛向紐約市區。


    糖果店門口的閑漢裏有一個小賭徒是塔塔利亞家族花錢雇的線人,他打電話通知了他的聯絡人。可是,塔塔利亞家族並沒有因為戰爭而精簡機構,聯絡人必須一層層向上傳遞消息,找到與塔塔利亞家族首腦有聯係的首領。這時候,桑尼·柯裏昂已經安全回到長灘的林蔭道,走進父親的住處,準備迎接父親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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