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的夏季,炎熱多雨,有條件的市民們都有午睡的習慣,即使沿街叫賣的小商小販和與人為奴的卑微人,也會湊個機會打會盹,逍遙自在地夢遊一會兒。如果不讓他們稍微夢遊一會兒,他們便像大病來臨似的,少氣無力,奄奄一息。可當太陽息消了炎熱,收盡了光芒,空氣中暗暗回複著傍晚涼氣的時候,他們立即精神抖摟,力量無窮,連小販們的叫賣聲也精神十足——高吭而嘹亮,奴婢們也勤快了,行人的腳步也矯捷有力了,富足的戶主們便紛紛走出家門,沿街而坐,納涼暢談,天南海北的胡侃。


    可今天的中午,在各種商號、酒樓、妓館林立的南土大街上,那些店鋪夥計、商販行人和俯欄張望的妓女,卻沒有因為天氣炎熱而感到絲毫的困倦。因為,在太陽刺眼的大街上,正行走著兩個奇異的男人。


    這兩個奇異的男人,一個是三十歲左右的中國人,一個是五十多歲的金發碧眼的洋人。可僅僅是一中一洋的兩個男人,並沒有什麽可大驚小怪的,吸引周圍人眼球的是他們身上那不倫不類的衣著。


    因為,這個中國人的腦後,雖然垂著粗長而辮稍卷曲的長辮子,但他卻穿著與他本人膚色和發型格格不入的潔白西洋襯衫,衣領處還打著黑色的蝴蝶節,下穿緊身的黑色西褲,衣衫下擺還束進黑皮帶捆綁著的褲腰裏,腳上套著厚重笨拙的黑色皮鞋,耀武揚威地跟在洋人身後,奴像盡顯。另一個是金眼碧發的洋人,卻穿著與他膚色發型格格不入的中國官紳長衫和輕便舒適的黑布鞋,身材高大肥雍,滿臉的金胡須就像洶湧翻騰的濤天波浪,把他吃飯的嘴給掩蓋的無影無蹤。而他波浪翻滾的金色卷發上,為了遮擋炎熱的陽光,又扣著一頂與他那身官紳衣服相矛盾的農夫小鬥笠。


    兩個人悠閑地走在商貿繁榮的南土大街上,盡管是炎熱的午後,二人的身後仍然跟隨著看無所事事的行人和孩童。


    這一中一洋的兩個男人,衣衫如此不倫不類,他們是誰呢,來開封城做什麽?


    兩人中的中國人名叫李風,中國河北人,出身於富足的農民家庭,因為他父親一心想讓他這個寶貝兒子光宗耀祖,便不惜花錢,在李風十多歲的時候,就把他托付給京城裏的官紳親戚,讓兒子寄人籬下在京城裏的親戚讀書。待李風年滿十八那年,李父又花巨資讓兒子跟隨親戚,越洋留學。李風確實不負父願,學業圓滿回國,一心想在北京城裏打出一片天地,幹出一翻事業。怎奈他空讀了幾年書,空留了幾年學,隻學到了癡心妄想,卻沒有具備實戰的真實才能。


    常言說的好:世上最大的傻蛋和愚蠢——就是沒有真實才能而自以為有真實才能的人。


    李風便是這樣的一個人,他kao著巨大的癡心妄想,在北京城裏是幹一出敗一出,可仍不思悔改,倫落到kao坑蒙拐騙來生存,最後事情敗lou,李風成了老鼠過街,人人喊打的人渣,被官府捕抓判刑,刑滿之後因沒有臉麵回到生他養他的家鄉,便混混噩噩地浪跡在天子腳下的北京城,整天遊手好閑,白天做著癡心妄想的黃梁夢:怎樣冠冕堂皇地詐騙到巨財,回故裏光宗耀祖;晚上他就在昏暗的燈光下寫幾句無病呻吟的西洋歪詩:啊!大海呀!你怎麽這樣大!


    就這樣,李風kao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和胡言亂語的哄騙手段,遊刃於親朋好友之間混飯吃。五年前,偶爾的一次,英國古董商威廉姆.馬丁,在天橋附近發現了走投無路又麵黃肌瘦的李風,他見李風麵容憔悴之下卻目光遊離閃爍,內心深處似乎正運籌著巨大的野心和狡詐。於是,馬丁先生心存好奇,又出於憐憫,施舍了李風一頓豐盛的酒飯,交談之中,馬丁先生驚喜地發現,李風不但精通英語,而且,極會巧言令色和溜須拍馬。而他馬丁先生,因為古董生意的需要,正好要找一個這樣的中國人做他的跟班、向導兼奴才。


    常言說:蒼蠅集穢,螻蟻集膻。李風鑽窟窿打洞的想攀葛附藤有錢人混飯吃,而馬丁先生又迫切想找一個效力於他的狡詐奴材。所以,飯局沒結束,二人便一拍即合,決定合作。


    威廉姆.馬丁,英國人,原來隻是個普通的鞋商,十幾年前隨朋友來中國遊玩,因為對中國的字畫古玩好奇,回國的時候順便收購了些。沒想到回國之後竟然賺了大錢,又因為他的做鞋生意賠了錢,幾年之後,他便舍棄做鞋生意,專門來中國做起了古董字畫。


    而李風,隻從遇到了馬丁先生,更是如魚得水,他原本麵黃肌瘦的憔悴容貌,因為酒足飯飽而變得油光發亮;他本來就很肉小的眼睛,被臉蛋上的肥肉擠兌的快消失不見了。他整天攀葛附藤於馬丁周圍而虎假狐威,耀武揚威,自以為這就是所謂的成功和發達,自以為這就是光宗耀祖,自以為別人正在背後稱讚他有本事——能攀附洋人。所以,他越發像條狗一樣,賣命於威廉姆.馬丁,效力於威廉姆.馬丁,忠誠於威廉姆.馬丁,不擇手段地配合威廉姆.馬丁搞到中國的古董。


    而馬丁先生,每年除了回英國一次賣掉他在中國廉價收集到的古懂,大部分時間幾乎都穿梭於中國的古城繁巷,以收集中國的古董文物。在馬丁先生回國販賣中國古董的時候,李風便留守在他中國的住處給他看家護院,同時,還聞風打聽並替馬丁先生收集古董;馬丁先生回中國了,李風立即搖尾乞憐地跟在馬丁身後做他的跟班、向導兼奴材。


    一個月前,馬丁先生又一次自英國回到他在中國南京的住處,李風立即與他在一品紅酒樓接風洗塵。第二天,馬丁先生便與幾個洋商結伴到南京的幾處避暑風景區遊玩了幾天,這才與李風一起,又開始了尋訪古董之路。


    因為馬丁先生要的是古董,所以,凡是古都商繁之城,幾乎都留有他馬丁先生的足跡。這一次,他們決定先到七朝古都杭州,一是收集尋覓古懂,二是遊玩西湖,二者兼得,既能遊玩,又有收獲。然後,再順水路直赴北京,在北京停留數日之後,再從北京走陸路回南京,順便再遊看一下沿途所經過的古都商繁之城。


    他們是三天前來到開封的,作為商人,他威廉姆.馬丁與中原首富劉耀德恰恰相反,每到一處,他們首先遊山玩水,然後才說尋覓古董之事。


    二人在開封遊玩了兩天,今天才冒著炎熱,有目的的穿大街走小巷,尋訪古玩店,遊走古玩市巷。常言說:賣啥的喲喝啥。他威廉姆.馬丁已年近五十,所擁有的資金仍讓他不滿意。現在,既然棄鞋行而改做古董商,就是想在古董裏賺到比做鞋商更多的錢,也就是說,他威廉姆.馬丁隻想快點嫌大錢。所以,他不管走到哪裏,都特別留意當地的商業,還特別關注生意興隆的商家。


    在南京,當他到處都看到寫有“劉”字的店鋪,並且,這些店鋪的生意都興隆於其它同行店的時候,想賺到大錢的他便忍不住問:“劉家開這麽多店鋪,一定很有錢了?”


    李風討好地笑著,急忙回答他:“是的,很有錢,古都繁城都有他劉家的店鋪。”


    在杭州,當威廉姆.馬丁看到杭州市一家絲稠廠的門前,車水馬龍地排滿了外地來提貨的馬車。就忍不住問身邊的李風:“杭州有很多絲稠廠,怎麽唯獨這施家絲稠廠的生意如此興旺?”


    李風仍然討好地笑著,立即啟動三寸不爛之舌,侃侃介紹:“馬丁先生您有所不知,這家生產的絲稠光彩潤澤,質量上乘,別家根本生產不出這種上乘的麵料,不過價格也貴得很,都是有錢人才用得起的。據說皇宮的萬歲爺和後宮的繽妃們,及各地官員穿的衣服,有時就采用這家施家絲稠廠麵料……。”


    “哦?”聽了李風的話,威廉姆.馬丁吃驚得睜大雙眼問,“銷路一定很好吧?”


    “是的,因為獨一無二,所以銷路特好,全國的上等布店都在賣施家的貨。哦!你們外國布商來中國,選購絲稠也少不了這施家的……。”


    常言說: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這施家絲稠廠便威廉姆.馬丁心中烙下深深的印記。


    在北京,威廉姆.馬丁在商巷繁市仍然發現到處都是劉家的店鋪林立其間,並且,生意興隆無比,於是,他威廉姆.馬丁終於忍不住了,決定刨根問底,了解一下這個劉家到底有什麽大背景,竟然擁有如此龐大的生意,於是,他很鄭重其事地問:“怎麽這些劉氏店鋪和南京﹑上海及杭州的門麵都裝得一模一樣?是不是一個劉氏?”


    “是的,全國的劉氏店鋪幾乎都是一家的生意。”李風興奮地說,“馬丁先生,虧你還是個中國通,連劉家都不知道。咱從杭州到北京看到的所有劉氏商鋪都是中原首富劉家的。”


    “中原首富?”威廉姆.馬丁突然激動起來,如獲至寶地睜大了本來就很大的雙眼,興致勃勃地問李風,“走水路的時候,我隻聽同船人說過,中原有個康百萬,怎麽沒聽說過中原有個劉家首富?”


    “康百萬和劉家相比是九牛一毛,劉家何止百萬,那是千萬﹑萬萬而不止呀!傳說他們劉家人從北京到南京不喝別人一口水,不在別家的客棧歇一宿。如果傳說是真的,就憑這一條就能想像劉家的生意有多雄厚龐大了。”


    “是嗎?我去過很多國家,還沒見過如此雄厚的商家。”


    “你不信?反正這次回南京咱也不走水路,沿途坐車回去,一路上您也見識見識劉家的生意有多龐大。”


    “嗯!”威廉姆.馬丁嘴上不說,卻特別留意起每個城市的劉家店鋪來。


    果然,從北京一路到開封,劉家的商鋪遍布每個城市的繁華街道。即使城市與城市銜接的荒漠地帶,劉家的客棧也隨處可見。


    特別是開封古城,劉家的店鋪更是占據了繁華街道的三分之二,不但多於任何一個古都繁城。而這條商貿繁榮的南土大街上,甚至一連數十店盡是劉家商行,簡直可以用鱗次櫛比這個詞來形容了。於是,他威廉姆.馬丁在關心古董字畫的同時,更留心劉家店鋪了,每次路過劉家店鋪,他都被好奇心驅使而走進去觀看欣賞,深陷在眼窩裏的大眼睛翻騰著掩飾不住的羨慕和渴望。心中暗想:來中國做古董生意賺的都是家道下滑人家的錢,這有錢人怕是千方百計還收藏古董呢,誰會拿出來賣呀,即使賣,也是價格昂貴的很,若能用智慧賺到像劉家這種巨富人的錢,那才叫真正賺錢呢!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遺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韓詠明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韓詠明並收藏遺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