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夕陽收盡了最末的光線,空氣裏也暗暗地蕩漾起著絲絲的清涼,人們也像突然解了魔咒似的,從炎熱的困倦中恢複了生機。此時此刻,威廉姆.馬丁和李風正鑽出開封古玩一條街,遊走於來開封經商的外地回民試騎馬匹的馬道街。


    每天的這個時候,正是店鋪準備打佯的時候,可是今天,二人一出馬道街,遠遠地便看到相國寺對麵的店鋪門前,擁擁推推、亂亂哄哄地擠滿了人。


    威廉姆.馬丁望著大街對麵那前擠後擁的人堆,突然心慌激動起來:是在爭搶一件稀世古物嗎?或是誰家的傳世之寶被盜,主人正在尋死覓活的嚎啕大哭……


    威廉姆.馬丁急忙邁過大街,那迫不及待的大步流星步伐,像是因為他晚走到一步就搶不到古物寶貝似的。李風抱著威廉姆.馬丁的行包,像一條寸步不離主人的忠實狗,緊緊尾隨著威廉姆.馬丁,穿過人來人往的大街,向對麵擁擠的人群奔去。


    二人奔到擁擠處,才發現是富人顧客正在爭相購買剛進回來的上等絲稠。那擁擠的架式好像是唯恐買不到手似的。有的顧客邊用勁往裏擠,邊埋怨不止,說這種絲稠已經缺貨有一個半月了,自己來了好幾次都沒有買到,幸虧今天碰上了。


    威廉姆.馬丁看了看前推後擁的顧客,和喜笑顏開、手拿稠緞,奮力鑽出人群的得手顧客,立時大失所望。他搖頭歎息之際,無意中看了看店鋪的門額,突然大吃一驚,因為門楣的牌額上,赫然寫著:劉家稠緞行。立時,威廉姆.馬丁激動的語無倫次:“劉家,劉家……又是劉家,我一定要認識這個劉家。”


    威廉姆.馬丁說著,顫抖的手指著牌額,回頭對李風說:“李風,你看,又是劉家,我要認識這個劉家,你立即想辦法給我牽線引見。”


    “認識劉家?”李風突然感到心跳加快,呼吸急促,感到有點喘不過氣。因為,威廉姆.馬丁每指使他辦一件事情,就意味著他能趁機撈上一把了。此時此刻,他把這種將要撈一把的狂喜掩藏在點頭哈腰的動作中,按捺著的心跳加快帶到臉上的激動表情,卑躬屈膝地討好說,“馬丁先生,其實,您一個月前就在南京見過劉氏的大東家。”


    “什麽?我在南京見過劉氏的大東家,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情,我什麽時候見過這位大財翁呀!”威廉姆.馬丁望著李風,即迷惑又激動,可他實在又想不起來曾經見過這個中原首富的劉家。


    “您忘了,在玄武湖上與您比賽扔銀子的年輕人,他就是劉家的大東家。”李風不無得意地提醒威廉姆.馬丁。


    “他就是劉家?”威廉姆.馬丁搖頭不相信,“他就是中原首富的劉家,當時怎麽沒聽你說起呀!”


    “因為當時,我也不知道他就是中原首富的大東家,”李風故意慢條斯理地說,“那天下午,咱的遊船離開之後,他在遊人中炫耀了家門和姓名,我也是回頭去結遊舫帳的時候,才順便聽人說的。”


    “哦,”威廉姆.馬丁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就是那個扔元寶的臭小子呀,他那麽年輕,就擁有了如此龐大的資產,真是可恨可嫉呀,可他就是一點也不可愛,怎麽那麽狂妄,一點也不像你們這些中國人的稟性……”


    正在二人興致高漲地在談論“劉家”的時候,突然傳來了店夥計的大聲喲喝:“天將晚,都莫要往裏擁擠了,趁著天色有明亮,快點離開吧,我們要關門打佯了,沒購買到貨的明天再來……”


    沒有購買到手的的顧客,視店夥計的喲喝於不顧,仍然叫嚷著往店鋪裏鑽,一看店掌櫃的已開始疊貨記帳,正將雪白的銀子盤裝在紅木箱子裏,沒購到稠緞的顧客越發往店鋪裏洶湧的厲害了,並紛紛的大嚷大叫:


    “我家姑娘八月出嫁,點名要這種絲稠,我們家早就急著趕做嫁衣呢,就是沒有這種絲稠……”


    “下月就是我家少爺的嶽父的六十大壽,我家少夫人跟我家少爺吵鬧了這麽多天,說必須要用這種絲稠給她父親趕製一身鮮衣服……”


    “我兒子要下聘禮,女方也是指名要七尺這種絲稠的……”


    “我家姑娘到她舅家看外婆,見表姐穿著這樣好看的絲稠,一回來就向我們家太太要這種麵料的絲稠……”


    “我家小姐喜添貴子,這個月底做九,我們太太吩咐,一定要用這種絲稠給外孫做幾套小衣褲,省得到時候被親家母低看了……”


    ……


    眾顧客議叫叫嚷嚷,擁擠著不肯離去。


    兩個店夥計見此情景,其中一個年輕的夥計與正盤銀的掌櫃交換了眼色,便騰地跳上櫃台,醉翁之意不在酒地大聲勸告叫嚷擁擠的顧客:“我說諸位還是回去吧,因為我們提貨的人,這次在杭州施家絲稠廠,整整排了七天七夜的隊呀,這好不容易才弄到這一批絲稠,還是廠家老板看麵子照顧給我們劉家的。所以,我們一弄到絲稠便直接貨運到咱開封店鋪了,還沒有入帳驗收便被提前知道內幕的人給泄lou了消息。現在,其它城市的劉家絲稠店根本聞不到這種絲稠的味。因為,現在正是蠶絲青黃不接的時候,今年的新蠶絲還沒下來,去年的老蠶絲又昂貴乏缺,絲稠廠現存的原材料又快用完,所以,因為沒有蠶絲源,這種絲稠貨才如此短貨呀,這批絲稠銷完之後,您就是出再高的價錢,也買不到這種絲稠了,除非待新蠶絲下來……”


    店夥計的這番勸告不但沒有使急切購買絲稠的顧客離去,反而是擁擠的更凶猛了,簡直就是瘋狂了,他們擠扛著不讓打佯關門,竭力要求店掌櫃的高掌燭燈,連夜銷賣。


    威廉姆.馬丁迷惑不解,什麽樣的好稠緞,弄得顧客如此瘋狂購買?出於好奇,他也湊熱鬧似的使勁往裏麵擁擠,他一定要知道,到底是什麽樣的好稠緞讓這些顧客如此爭相搶購,否則,做為商人的他,一定會念念不忘、寢食不安的。因為威廉姆.馬丁的身高馬大和奇異相貌,他像笨鴨子浮水一樣,毫不費力的遊擠了進去,驚詫地發現,凡是被搶購的稠緞都是杭州施家絲稠廠生產的上乘絲稠。


    “啊,又是施家的絲稠……”威廉姆.馬丁越發激動了,他被擁擠的顧客們擠過來擠過去,腦子也如眼前的人群一樣碰碰撞撞地清閑不得。忽然,他靈光一閃,竟然碰撞出發財的火花:劉家的生意遍及全國各地,那絲綢店肯定也是遍及全國各地。施家絲綢廠是杭州最大、曆史最悠久的絲綢廠,不光是劉家賣施家生產的絲綢,也許全國的絲綢店都在賣施家絲綢。如果施家絲綢店不能按時供貨的話,那些絲綢店不就缺這種絲綢了嗎?劉家在全國的絲綢店不更是嗎?


    他想到這裏,熱血沸騰,與其馬不停蹄地在中國的天南地北做古董生意,倒不如冒險做筆大買賣。他甚至真的覺得自己快要發財了,覺得中國富翁的錢很好好賺,說幹就幹,他準備做這筆大買賣。可自己單槍匹馬做不了這筆大買賣,這可不像做古董生意可以獨來獨往。這筆大買賣可得需要一個和自己生死與共的人,配合演好雙簧才能完成。既然是生死與共,那賺到的錢怕也是要分給他一部分了。唉!分給他一部分就分給他一部分吧!可是,找誰來合作呢?威廉姆.馬丁正暗自發愁,猛然看到李風也冒著滿頭大汗擠到了他麵前,心裏一陣驚喜:這個家夥不正是個合適的人選嗎?


    於是,威廉姆.馬丁將李風拉到僻靜處說:“李先生,這次咱倆合夥做筆大買賣如何?讓中原的劉萬萬家財變成流萬萬而流到咱倆的口袋子裏……。”


    威廉姆.馬丁說著,壓低了聲音,並附到李風的耳邊嘀咕著說了好長時間。


    “這可以嗎?這可得需要龐大的投資呀。”李風立時驚恐萬狀。


    “噯!也不需要太大的投資。”威廉姆.馬丁輕風細雨地說。


    “那壟斷蘇杭的蠶絲不得用現銀嗎?”李風吃驚地問。


    “你們中國有句話叫: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想賺大錢一點不付出怎麽行?再說了,我們雖投資了大量的金錢,但我們手裏畢竟有蠶絲呀!即使不成功,我們可以再把蠶絲賣了,說不定還能賣高價呢!風險不也等於零嗎?再說了,銀子有我想辦法來籌備,你李風配合我演好戲就行了。”


    “嗯,可也是呀!您說得也有道理……好!霍出去了,說幹就幹,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立時,李風覺得馬丁先生的宏大計劃就是自己一直夢寐以求——這不就是冠冕堂皇地騙取巨財嗎?如果生意成功,分到了錢,以後再也不用跟著馬丁的屁股後邊屁顛屁顛地狐假虎威了,到時候我李風也顧雇用一個像我一樣的小李風,坐著寶馬香車,呼奴喚婢的榮歸故裏,好好風光風光,以洗涮過去的汙點。


    李風想到這裏,眼裏立刻放射出綠幽幽的光芒,跟餓極的惡狼忽然發現一隻肥羊一樣亢奮。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遺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韓詠明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韓詠明並收藏遺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