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雪停了,天晴了,金色的太陽,歡快地躍然於明淨而無垠的藍天之上,力有餘而熱不足地照耀著白皚皚的銀色世界。 中午時分,房頂上的積雪,開始融化,雪水滴滴答答的順著瓦槽,下灘似的流下來,呼呼啦啦的流向地麵,立時濺起了無數個在這個季節讓人討厭的水花。 可下午的申時一過,天邊的太陽,似乎被裹上了一層冰,突然之間便失去了溫度。 地麵上的氣溫,便驟然下降。 那些正順著瓦槽流淌的雪水,立時被凝固在房簷下,凝固成了一排排、一溜溜的透明冰錐。


    在這冰天雪地的天氣裏,在這滴水成冰的天氣裏,青霞將要起程回開封了。 盡管青霞在南京,在盼望之中,等待了鍾端兩個多月;盡管現在,鍾端才剛回來沒幾天。 可是,因為今天已是臘月初二,如果再不動身,青霞擔心那些提前趕到開封報年帳的掌櫃和帳房們,等待的焦急。


    龐大而闊綽的院子裏,鼎元正圍著一棵**著枝條的樹,歡快地跳躍著。 盡管他的小臉,被凍的通紅通紅的,可年幼的他,因為心中巨大而強烈的高興,便哭鬧著,拒絕任何人的勸說和阻攔,一個人跑到冰冷孤硬的院子裏,來發泄身體裏的歡悅。 地麵上,因為傭人早在降雪的時候,就不停打掃的緣故,所以,青磚曼地的地麵上,已看不到絲毫的雪痕,有地隻是僵硬和冰凍。


    鼎元知道。 馬上要回老家了。 盡管對於孩子說來,隻要有母親的地方,哪裏都是家。 可現在,鼎元一聽說要回淑女姨經常念叨的那個真正的家,他仍然表現出了比平時多幾倍的興奮和歡喜。


    為了發泄這種高興和歡喜,鼎元忘我地揮舞著幼稚的四肢,盡情地跳躍著。 嘴裏仍然念念有詞地唱著淑女教給他的歌謠。 因為自鍾端叔叔來了之後,他一唱《小花孩》地歌謠。 鍾端叔叔和眾人便忍不住似的大笑他。 因為七歲地他,已經有了隱隱約約的自尊。 所以,在大人那愛憐的笑聲裏,鼎元常常感會到麵耳赤熱。 盡管他發自內心的喜歡唱《小花孩》,盡管每次唱起《小花孩》的時候,他遙遠而模糊的記憶裏,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春草姑姑的二妮。 但他為了不引起鍾端叔叔和眾人地大笑。 每在大人麵前唱歌,他便改唱起了《小花妮》:小花妮,愛漂亮,她有兩件花衣裳。 一件布衫沒有領兒,袖子就有八尺長;一件褲子沒有腰兒,褲襠不知有多長……


    此時此刻,鼎元仗著龐闊的大院子裏空無一人,便又毫無顧及地唱起了他最愛的《小花孩》歌謠:“小花孩。 騎花馬,花馬不動花鞭打。 一鞭打到嶽父家,嶽父溫酒俺坐下,隔著竹簾看見她,櫻桃口,白玉牙。 大紅頭繩把辮紮。 回家對俺爹媽說,看個吉日娶了她。 過了三年或五載,給俺生個胖娃娃。 她抱抱,我抱抱,俺的娃娃再笑笑……”


    鼎元每次唱起這首歌謠,都會很陶醉,他唱著唱著,仿佛看到了自己已經長成了大人,真的在鑼鼓喧天之中娶了花媳婦。 並且,他娶的花媳婦就是他春草姑姑家的二妮。


    兒童的心境。 永遠都比大人們地心境多姿多彩。 永遠都比大人們的心境美妙神奇,永遠都比大人們的心境快樂歡愉。 永遠都比大人們的心境簡單。 鼎元因為回家,因為將要見到春草姑姑家的二妮了,便隻顧著在院子裏陶醉幻想。


    而青霞的心裏,卻陷入了無際地惆悵。 她拖著沉沉的步子,把零亂的思緒掩蓋在平靜之下,極力把歡悅的微笑,張揚在臉上,靜靜地,邁著壓抑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在樓道上,一步一步走下厚實的木樓梯。


    張鍾端獨自坐在大廳裏,恰到好處地圍著溫暖的火爐,神情專注的在看當地的官報。 但是,在青霞走出房門的一刹那,他身體很輕微地顫抖一下,就像伏在花蕊之上地蝴蝶在輕輕抖動翅膀一樣輕微;立時,他便再也看不懂官報所載地文字了,盡管他的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官報的白紙黑字在看,但他的聽覺功能,已經占用了全部身心,把視覺功能給搶占了。 他靜靜地聽著青霞的腳步聲,靜靜地聽著青霞所,就在青霞走下樓梯,將要走近他時,他故意裝做突然發現青霞走到他跟前一樣,驚慌地放下看在閱讀的官報,猛然站起身,張揚著愉悅的微笑,望著青霞。


    青霞衝張鍾端點點頭,掩藏起所有的戀戀不舍,掩藏起所有的惆悵,極力綻lou著歡顏和微笑說:“我們走了,你照顧好自己,周掌櫃派了幾個守門人,你無聊的時候,可以與他們談心說話,說不定還能把他們發展成同盟會會員呢!嗬嗬嗬!”青霞為了把不舍掩藏幹淨,故意調笑鍾端。


    鍾端也衝青霞點點頭,微笑著說:“嗯,祝你們一路順風!”


    望著鍾端的微笑,望著鍾端的目光,突然想嚎啕大哭。 但她急忙轉過身,借著捋頭發時,擦了擦湧出來的淚水,一步一步向外走去。 淑女和秋紅,已經站在門口等待她。 猛然,青霞感覺到了鍾端的氣息,感覺到了鍾端就跟在她的身後,緊緊地跟隨著。 她知道,這是鍾端要送她到大門外,要送她上車。 可僅僅送她到大門,怎麽能驅逐心中的不舍和惆悵呢,如果他與自己一起回開封那該多好啊!可這是不可能的事情,比起鍾端的安全,分別帶來的惆悵和孤冷又算得了什麽呢!


    盡管青霞知道,春節一過去,她打理完北方的生意,便又可以回到這裏,回到有鍾端的這座宅院。 可是。 在她牽上鼎元那被凍得冰紅地小手時,在她一步一步向大門走去的時候,她的心裏,因為戀戀不舍,因為分別,仍然像冰冷雪地的冬天一樣,仍然像房簷上的冰錐一樣。 僵硬而冰涼……


    青霞牽著鼎元的手,隻顧朝大門走去。 她的身後,跟著淑女、秋紅和南京金茂典掌櫃派過來送她們地夥計。 青霞不敢回頭看,她怕看到鍾端送她的目光。 周掌櫃臨時給她派過來守院地兩個門傭,在她沒走到大門口時,早已經恭敬地把打開。


    青霞寞然地跨出大門,走近馬車,在將要登車的時候。 她才緩緩地轉身,準備與跟隨在她身後送行的張鍾端告別。 但她卻驚詫地發現,鍾端竟然提著他來的皮箱,站在淑女和秋紅的前邊,站在她的身後。


    “你……你這是?”青霞突然陷入了巨大的恐慌和驚詫之中,她急切地問,“鳴飛,你這是……提著皮箱做什麽?”


    鍾端、淑女和秋紅。 同時大笑起來。 鍾端走近馬車,將手中地皮箱放在馬車上,說:“提著皮箱送你們上車呀!看著你們登車離開,直到你們在我的視線裏消失。 ”


    “送我們何用提皮箱?”青霞的心裏,立時有了不祥的預感。 她求助似地望著淑女和秋紅。 而淑女隻是詭秘地衝她眨眼睛。


    鍾端見青霞的臉色大變,立即收起笑容。 鄭重而愛憐地說:“你們回開封,把我一個人給孤零零地丟在這裏,所以,我趁送你們的機會,也準備跟在你們身後,拽著你們的衣衫回開封。 ”


    “你也回開封?這怎麽能行!太危險了!”青霞既驚喜又擔心。


    “有什麽危險的?清政府要揖捕地是張鍾端,這張鍾端回不得開封,難道說劉夫人的家人也不能回開封嗎?再說了,這才剛剛見到鼎元,就要分開。 在這冰冷的南京。 我實在不想一個人孤零零地過春節,除非……”張鍾端說著。 猛然抱起地上的鼎元,親昵地說,“除非把鼎元留下來陪我,我便不跟隨你們回開封。 ”


    鼎元立時驚恐的臉然大變,他“嗷”的一聲,掙拖鍾端地懷抱,大叫著撲向青霞:“不啊媽媽!鼎元也要回師古堂!”


    青霞這才恍然大悟,也猛然發現,鍾端也已穿著她為他新添置的禦寒綢緞長袍。 常言說:人是衣,馬是鞍。 鍾端猛然穿上這件華貴的長袍,除了威儀俊雅之外,倒也掌櫃派頭十足,一副地地道道的商人模樣,一副高門深宅裏的家人氣派。


    二:


    冰天雪地的官路上,前後排行駛著三輛豪華的闊綽馬車。 每輛馬車上,降紅色的油布蓬前邊,都有一個鬥大的“劉”字。 商道上的人一看便知道,這是尉氏劉家地私家專車。


    最前邊地一輛馬車,裏麵坐著南京的周經綸大掌櫃和帳房先生;中間地那輛馬車,裏麵坐著青霞母子和淑女、秋紅;而押後的那輛馬車,則坐著張鍾端和幾個隨行侍候的家人。


    從南京到開封的一路上,盡管青霞與鍾端沒有乘坐一輛馬車,但她的心裏,始終都沉浸在巨大而無際的幸福之中。 她甚至感到恐慌,總覺得這幸福生活來得太容易了,甚至有點如夢如幻的不真實。 比如說自己支持了大哥二百萬兩白銀之後,劉氏族人雖說在暗中舉報大河書社沒有得呈之後,並沒有再另生事端;比如說,同盟會河南支部的成員一再壯大;比如說,與自己敬佩的張鍾端在一起……


    巨大的幸福和美好,總是在人最失望的時候,總是在心裏最黑暗的時候,總是在感覺不到絲毫希望的時候,突然降臨,突然把人覆蓋,突然把人淹沒。 讓人猛然麵對巨大的幸福,感到感到措手不及;讓人猛然麵對巨大的美好,感到驚惶失措;讓人猛然麵對巨大的滿足,感到如夢如幻。


    此時此刻,青霞感到所有的一切,都太美好了。 這所有美好,都隨著張鍾端的到來,都隨著張鍾端也她一起回開封,突然變得更加美好了。 美好得讓青霞的心裏不踏實,總擔心是一場夢。 擔心夢醒之後,這一切會隨著夢醒而瞬間消失。


    二:


    回到開封之後,青霞立即投入了年底審核總帳的忙碌之中。


    而張鍾端,則以青霞駐南京商行地經紀人身份,居住在河西大街的劉家老營樓裏。 並趁著春節將至,官府和巡防營鬆懈的大好機會,立即與李錦公、劉醒吾、和已從日本回國的劉積學、羅殿卿等革命黨人。 秘密召集在開封的同盟會員聚議,商量以後如何壯大革命隊伍。 怎麽安全而快速地把同盟會的革命精神,向官府及兵營裏的開明人士滲透,並想方設法,發展身邊一切能發展地團體、個人和社會上的開明人士,好為以後舉事做好充分地準備。


    李幹公一聽說也可以爭取兵營裏的開明人士,立即站起來,自信地表示:“我能把巡防營的稽查隊長張小順給爭取過來。 他雖說大字不識一個,但是,那人的本質並不壞,上進心特強,老是不安於現狀,老是蠢蠢欲動的。 並且,他在背地裏,常有對現狀的不滿之激語。 我感覺爭取他還是沒問題的,隻是他出人頭地地心太強,老想著立功呀,光宗耀祖呀……”


    “人無完人,金無足齒。 我們要看發現他的愛國優點,隻要他愛國。 就是我們誌同道合的好同誌,把眼光放開,別隻看人的缺點,男人嗎,血氣方剛,又是一家之主,誰沒有個癖好和理想呀,就拿我們在坐的每個人來說,難道說都是完美的聖人嗎?就沒有缺點了嗎?”張鍾端打斷李幹公的話說。


    “那太好了,如果把張小順爭取過來。 不但有利於我開展工作。 也等於同時把我們稽查隊給爭取過來了,說不定還把整個巡防營給爭取過來呢!”李幹公激動地說。


    劉醒吾一聽說李幹公要爭取的是他們地稽查隊長張小順。 懷疑自己的耳朵出毛病聽錯了,立即吃驚地問:“哪個張小順?就是去年,帶著大批巡防營官兵,凶巴巴地來搜查我們大河書社的那個年輕的隊長嗎?”


    “對!就是他,怎麽了?你過後不是說,當時沒與和他發生激烈衝突吧!”李幹公擔心地問。


    “發生激烈衝突又有何妨,不打不相識嗎!把爭取過來之後,都是親同手足,比親兄弟還要親的。 ”張鍾端恐怕劉醒吾因為曾與張小順發生激烈衝突,而不歡迎他張小順。


    “不是,比發生衝突還讓人難堪。 ”劉醒吾立時想起了張小順帶人來搜查禁書,自己給了他一部《金瓶梅》的事,便忍俊不禁地大笑起來,“嗬嗬,沒想到幹公將要爭取地是他呀,如果真把他給爭取過來了,聚會議事的時候,我真有點不好意思麵對他呀!哈哈哈!”


    李幹公見劉醒吾聽到張小順的名字便大笑,急忙追問:“別一個人樂呀,說出來大家共享呀!讓我們都聽聽,你和張小順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難為情的事情,值得你如此臉紅。 ”


    “哦,說出來你們可得與我保密呀,不然,我劉醒吾以後恐怕連老婆都找不到了。 ”劉醒吾便笑著講了他給張小順書時,說的那番的誤導言詞和出格的引誘動作。


    眾人聽了,果然也大笑不止。


    三:


    春節過去了。 一出正月,青霞因為擔心鍾端的安全,便做回南京的準備。 但是,一提到回南京,鍾端卻沒有立即應允,而是緊鎖眉頭,沉默不語。 似乎有所顧慮,似乎有所為難,似乎很不願意回南京。


    青霞的探問之下,張鍾端才難為情地說:“青霞,我這次回國,給你添了巨大地麻煩,我也知道,你很想讓我跟隨你南京。 可是……”


    “可是什麽?”青霞突然預感到,她正擁有地美夢將醒,一切幸福和美好,也將隨著夢醒而消失。


    “可是,我向往湖北,因為湖北是我們革命黨人聚集的地方,也是我們革命黨人最活躍地地方。 其實,我在給李綿公的信中,說我要秘密回國,讓你給我在開封以外或河南以外給安排個能掩護我真實身分的職位,就是暗示的湖北。 因為二哥就在湖北任撫府,我想你一接到信之後。 會把我安排在湖北地二哥那裏。 可是,我一接到李錦公的信,得知你為了我回國,專意在南京買了房子,把我安排在南京時,當時心裏很矛盾,不回來吧。 你為我回國做了那麽多,回來吧。 可我實在向往湖北,可我回到湖北又沒有落腳的地方,再說了,我又是朝廷揖捕的人。 ”張鍾端一口氣把心裏話全說了出來。


    “為什麽不在信中明說呢?你在信中直接說出來,說想去湖北。 再就是,一回到南京就提出來……”青霞突然感到莫大的委屈和失望,


    望著委屈的青霞。 張鍾端是滿臉的愧疚和不安:“青霞,在回國地途中我還抱著回到南京就提出來,提出來……讓你把我安排到湖北,可是,回到南京之後,看到你為我所做的一切,實在讓我難以啟齒呀!再就是,鼎元說你讓我教他書本上地知識的時候。 我便……”


    “鳴飛,現在也不晚呀!我馬上寫信給二哥,讓他把你安排在湖北。 再就是,你千萬不要愧疚不安,就是你不回國,我也打算在二年之內。 遷居到南京去定居的,這是我從日本回來後就做出的決定,隻是因為你的回國,而提前遷居罷了,不過……不過,鳴飛,你知道嗎?鼎元肯定會想你的,這以後……他的學業怎麽辦,誰來教他呢……”青霞說著說著,背過身去。 聲音有些哽咽。


    “青霞。 你放心,這個我早已經想好了。 你知道嗎?我在日本認識一位江蘇留學生,他雖是南京人,但他地父親因為職位調遣原因,已在去年夏季遷居河南開封,我沒回國之前,他還拉著我稱老鄉呢!他知識淵博的很呢,是個十足的有神論者,既不參加革命,但也不保皇,所以,他兩邊都不得罪,兩邊的人都親近他,聽他說是今年夏季回國,我這兩天寫信征詢一下他的意見,先由他來暫時負責鼎元的初等學業,等革命成功了,我再接著來教育鼎元,你看行嗎青霞?”張鍾端說完,雙眼眨也不眨地望著青霞,急切地等待著她的反應。


    青霞不說話,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


    張鍾端見青霞點頭同意了,越發感到愧疚不安,他安慰青霞說:“青霞,其實,我明白你的心,但你也應該明白我地心呀,隻是革命沒成功……”


    “別說了鳴飛!”青霞打斷張鍾端,看著他難為情的愧疚樣子,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丈夫,眼前這個男人,是這個世界上,她繼丈夫之外,又一個驚佩的男人。 是他,照亮了自己心裏的黑暗;是他,把自己引上了革命的道路;是他,指點自己創辦了華英女校;是他,真正的關心自己……青霞想著這一切,動情地說,“鳴飛,我現在就給湖北地二哥寫信,你稍待。 ”


    青霞說罷,上樓走進書房,鋪紙揮毫,洋洋灑灑數千字,給二哥馬吉樟寫了一封長信。 她在信中告訴二哥馬吉樟,說她有一位留日的河南籍朋友,歸國後沒有合適的職位可任,請二哥馬吉樟給幫忙安排一個職位。


    青霞寫好信,拿下樓給鍾端看了一遍,然後才封信,立即吩咐家人去郵寄。


    張鍾端驚喜地望著青霞為他所做的這一切,激動得一把握住青霞的手,雙眼立時潮濕了。 在他張鍾端的眼裏,青霞做為女兒身,她的胸襟和開明,是男人也無法比的;她高貴的氣質,她俊美的相貌,她天空一樣博大地胸襟,真是世間罕有,盡管他留學日本,見識多廣,可青霞卻是他自小到大從未見過地……。


    張鍾端緊緊握住青霞的手,像握著青霞地心一樣疼愛,像握著整個世界一樣陶醉。 這是他們自認識以來,第一次握手。


    青霞被鍾端握著手,並不回避。 她也像鍾端望著她一樣,望著鍾端,輕聲問:“鳴飛,你說你明白我的心,我問你,那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明白呢?”


    “就像你明白我一樣,我也一樣明白著你。 ”張鍾端望著青霞的眼睛回答。


    “我怕你沒有真正的明白。 ”青霞突然哭了。


    “那你就親口說出來吧!現在麵對麵的說出來,說出來我不就真正明白了。 ”張鍾端用鼓勵的眼神望著青霞。


    “不,我說不出口。 ”青霞很無奈地搖搖頭。 突然又像想了什麽,將手抽出,跑回樓上,稍頃跑下來,遞給鍾端一張折疊的信紙,羞怯怯地背過身去。


    鍾端接迫不及待地展開,隻見上麵寫著:將軍拔劍南天起,吾願隨長風繞戰旗。


    鍾端將信紙放入衣兜,激動地走到青霞背後,扳著她的雙肩,讓她麵向自己,看著她羞恐的臉說:“青霞,我明白的,就是你所寫的。 你所寫的,也正是我明白的。 我怎麽會不明白呢?我怎麽會不明白你為我所做的這一切呢!我張鍾端現在,給你一個鄭重承諾:那就是,等革命成功之後,好嗎?我有一種預感,革命很快就成功了!”


    “嗯,我等著。 ”青霞點點頭,又一次忍不住哭了起來。


    半月之後,青霞的二哥馬吉樟回信了。 他在信中,表示非常願意幫這個忙,讓青霞將她的留日朋友帶到湖北。


    接到信的第二天,青霞他們便起程了。 當他們的馬車經過相國寺大街的時候,隻見相國寺大街上,鑼鼓喧天,人擠車碰,人潮如蟻,塞街充巷。 馬車根本無法通過。 車夫緩車一問,才知道正趕上大相國寺舉行熱鬧的廟市。


    青霞正要吩咐繞道而行,淑女突然提醒青霞說:“小姐,二爺在湖北,恐怕是吃不到我們家鄉的特產了,這次走的匆忙,什麽也沒給二爺帶,現正趕上廟市,我們不如下車買些我們當地的特產,捎給二爺。 ”


    “嗯。 ”青霞點頭同意,她驚歎淑女有的時候,思維是超常的奇妙了周倒,便伸出大拇指稱讚她,“聰明,我想不到的事情,你往往是出其不意地給想出來了。 ”


    於是,他們下車,在相國寺附近的特產專買處,可是,當他們購買了足夠的特產,穿過川流不息的大街,走向馬車停站的地方時,卻發現了不遠處的一個卦攤,那算卦人深陷在眼窩裏的雙眼,射著錐子一般的鋒利光芒,穿過人來人往的行人,直盯著張鍾端看,並且,他的嘴裏,還像唱戲一樣唱喲著:“白虎照命主大凶,一切計劃要落空,如若遇事不謹慎,破災生氣見災星;太歲照命主心焦,月令年上事不高,不要貪戀多朋友,背後暗藏殺人刀,倘若上了他的當,帶路神仙也難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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