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祈然被從被窩裏摳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


    李大姑娘千好萬好就是有一點怎麽也好不起來——資深起床困難戶。上一世在沈家那麽多年,剛結婚靠沈大公子哄醒弄醒,進入宗宅之後就自發大圓滿了特殊的懶床技巧。


    舟車勞頓兩天的李大姑娘睡眼朦朧地看著眼前的少年——是的,少年——一股腦地把衣服啊什麽的往她懷裏塞,一邊塞還嚷:“懶豬懶豬!不起床就叫小胖子壓死你!”


    “阿瀟你幹嘛啊······”看清了人,李祈然抱著被子又軟軟地躺回去。


    被稱為阿瀟的少年無情地掀被子:“還不起來!?已經九點了!九點了喂!”


    李祈然睜眼,淚汪汪地看著這一隻發小。


    發小依然冷傲無情地掀被子。


    李祈然隻能服輸,把衣服什麽的摟到了身邊,轉身下床找鞋子。


    “快一點,大童小桐七點就起床坐在家裏等你,好歹有個姐姐的樣子——連小胖子都起床做作業了,你這幾年夠浪的。”常雲瀟黑著臉吐槽發小的慢吞吞。


    李磨嘰哐當關上衛生間的門,表示我不聽我不聽。


    常雲瀟歎氣。


    說到常雲瀟和李祈然兩個冤家,同一個院子裏的老老少少都得說一句——倆人參娃娃湊成了孫大聖。


    兩人相差一歲,李祈然是大的那一個。除了不同年,兩人同月同日同時同醫院同醫生同床位出生,打小就一起混,真論起來關係比魏其賢和何燕還要鐵。


    李祈然機靈嘴甜會騙人,常雲瀟皮厚耐揍愛上手,湊一起曾一度稱霸軍區幼兒園和小學。


    而且如果李祈然沒記錯,李家搬出院子那一天他們兩個二缺抱在一起哭成了狗,大人們拖了半天也拖不開,還是趁著李祈然睡著了才趕緊抱上車。


    這麽一回憶,噌噌刷牙的李祈然覺得尷尬恐懼症這是要犯啊。


    洗臉洗到一半,常發小很裝地敲了一下門,直接推開抱著李大姑娘的小蠻腰往外拖:“你倒是快點啊!磨嘰鬼!”


    李祈然簡直飆淚:“你你你等我把毛巾放下!”


    到底是見過對方紙尿褲的青梅竹馬,胡鬧了一通四年歲月的生分蕩然無存,李祈然一邊往門外追一邊和客廳的唐媽媽嚎了一聲早安。


    跑到院子門口的常雲瀟這時又跑了回來,扒著門框:“唐阿姨!然然中午不回來吃飯了!我們下午和燕子姐姐去靶場玩兒!“


    溫柔賢惠的唐媽媽倒是樂得這幫小輩一起嗨一嗨:“注意安全!晚上來阿姨家吃飯,阿姨給你們烙餅!”


    基本上是李家非女婿那種小半個兒子的常雲瀟哎了一聲,扯著還沒反應過來的李大姑娘一陣狂奔。


    李祈然:不不不等等少年我的午飯你倒是征求一下我的意見啊!


    抱怨歸抱怨,李祈然也知道自己實在是起晚了,大童小桐八點就該吃飯了,現在已經差不多九點,可憐倆小寶貝兒大概已經餓成了照片。


    趕到常家院子門口,倆小腦袋巴望出來,一下就看見了腳底帶風的常雲瀟,樂得見牙不見眼。


    兩個小孩一個坐在輪椅上,另外一個搬了個小凳子趴在輪椅的扶手上,笑眯眯地看著放慢步子走過來的常李兩人。


    走近了一些,常雲瀟抱起小凳子上那個。


    六七歲的小孩兒,身高夠了,身上卻瘦的不行。常雲瀟衝李祈然楊下巴:“小桐桐乖,這是你然然姐,記得不?”


    小桐桐的目光有些呆呆癡癡的,李祈然心口一酸,連忙揉頭:“沒事沒事,姐姐記得這是我們小桐桐······哇,大童童也長大了。”


    坐在輪椅上的小姑娘聞言,仰頭露出一個羞怯的笑容。


    一轉頭常雲瀟懷裏的小桐桐就巴過來糊了李祈然一臉口水,嘴裏咿咿呀呀:“藍······藍藍!藍藍貝我玩······”


    李祈然毫不客氣地糊了一臉口水回去,吧唧吧唧親出聲音來:“臭小子!還裝記不住你然然姐!你讓我陪我就陪啊,你哪隻啊你!”


    小桐桐有些傻眼,想了一下想不明白,然後又趴上去糊。


    常家兩個表兄妹都笑了。


    大童童叫常雲童,是常雲瀟大伯唯一的孩子,從出生開始就不良於行,體質虛弱;小桐桐叫繩南桐,是隔壁繩家的小兒子,因為母親的原因是天使兒。


    小桐七歲大童八歲,因為先天缺陷備受院子裏大大小小的寵愛,以何燕李祈然一眾最甚。外院子的小孩兒敢欺負進來,二話不說李祈然和常雲瀟擼起袖子就上了,何燕隨後支援,魏其賢和家長最終交涉,家長回家再揍他們一頓。


    普通小孩子記不住什麽,大童小桐對這幫哥哥姐姐卻是印象深刻,無比依賴。


    在晉省那段時間裏,軍區的小夥伴們都陸陸續續地寄過信,大童小桐也各自畫了一封信,夾在常雲瀟的信封裏郵過來。


    常家媽媽準備了早餐熱在鍋裏,保姆阿姨端出來,兩人一人攬了一個小寶貝,自己吃著也不忘喂。


    感歎著‘小孩兒怎麽這麽乖’喂完飯,李祈然牽著小桐桐坐到沙發上,嫻熟地摸出藏在茶幾下麵的圖畫本開始陪著未來的繩南桐大藝術家畫畫。


    小桐桐是比較傳統的抽象畫派,有時候客串一下野獸派。


    大童童吃完早飯安靜地坐在旁邊看。常雲瀟看著兩小一大,本想說點什麽敘敘舊,最終隻是笑笑。


    李祈然吃得好長得好,常雲瀟吃得好長得好,兩個小寶貝兒吃得好長得好。


    這也就夠了,哪有那麽多波雲詭譎、纏綿悱惻、不得不說?


    發小的感情就是這麽簡單粗暴。


    “等一會兒燕子姐姐來接我們去靶場,膽子還在麽?”常雲瀟伸手一推李祈然的腦門兒,戲謔道。


    李大姑娘橫了常雲瀟一眼:廢話。


    常雲童捂著嘴巴笑。笑了一會,慢慢地開口:“哥哥今年暑假就去了靶場,不要欺負然然姐姐啊。”


    小姑娘雖然不良於行,腦子卻是十足的靈活。不用說別的同齡人,一向被‘別人家孩子’的李啟昭在大童麵前也隻有跪的份兒。


    被戳破了想嘚瑟一把的常雲瀟呲牙咧嘴。


    陪著小桐桐畫了一個小時的畫,何燕穿著一身帥氣的玫瑰紅色短款羽絨服,指尖轉悠著魏其賢東風世嘉的鑰匙,呼呼喝喝帶著倆小的上了車。


    一路上常雲瀟很自覺地找回了以前靠墊的角色,任李祈然花樣裝死。


    軍區真正的訓練靶場當然不會在這麽近的地方——這一片都是軍官家屬,出了事兒也不好辦。


    這邊的小靶場,完全是供老首長和軍官們緩解假期手癢問題的,當然偶爾也會有小輩來做個入門學習,比如李祈然一群。


    何燕十四歲進了靶場,現在已經拿到西麵正規大靶場的準入資格——她的醫生專業是軍校生定向的。奈何兩隻小的一個剛剛入門,一個連門還沒有入。


    再次來到這個俱樂部形式的小靶場,沈少夫人感慨萬千——想當初姐姐被沈大公子押著學了半個月,轉頭就和沈家小姑娘對削,嘖嘖嘖那也是一代海東青啊。


    何燕幫李祈然挑耳套,李祈然坐在一邊緩暈車。常雲瀟看著拿上來的箱子裏一溜‘美人’,兩眼放光。


    清醒了幾分的李祈然見狀笑了:“你才多大?不想以後骨頭長歪,乖乖用ppk吧你。”


    常雲瀟廢了死勁兒才把目光從格洛克上移開,表示不服:“我已經算是發育得很好了ok?怎麽你說話和我家老頭子一個德行啊?”


    何燕指了指,執勤的士兵把兩把差不多的ppk拿出來,無情地關上了箱子,拿了出去。


    何燕轉身就戳常雲瀟的腦門兒:“幾年沒回來的然然都比你門兒清。大家都是軍人子女,怎麽就你那麽不可雕呢?”


    常雲瀟苦逼臉。


    重生回來的老妖怪李祈然心虛了一下——燕子姐姐其實人家已經有十幾年的業餘槍齡了呢,哼唧。


    既然是自己帶了兩個小的來,何燕也沒想著麻煩別人,親自就上手指導倆初學者。


    事實上她的手藝還是魏其賢手把手教出來的。如果大童或者小桐以後有機會來學,負責教的人就是然然和阿瀟了。


    常雲瀟練習過一段時間,李祈然雖然沒有身體記憶,但反應還在,所以兩人都很順利。


    教了一會兒,學生太省心的何燕覺得沒什麽意思,約了一下來接的時間就撤了。


    子彈的數量有限定,為了避免浪費,也為了最大限度積攢經驗,兩人決定打一會兒聊聊心得再繼續打。


    相對於常雲瀟這個真·初學者,老妖怪李祈然爬過最初的不適應後,就連連打出好成績。


    結果三輪下來,完美吊打常雲瀟——還是李祈然有所保留。


    從軍人子女做到世家軍嫂,打靶是鐵打的必修課啊——況且已經快封神的沈大公子當指導,想次也次不到哪裏去。


    “你你你空一輪!我覺得我還能救一救!”常雲瀟受到了一萬點傷害。


    這不科學啊!燕子姐姐也就算了,畢竟人打了好幾年自己不能要求太高;賢哥更不用說,魏家一水兒的好槍法,遺傳不能怨。可這是李祈然!身高一米六的李祈然!今天剛拿槍的臭丫頭竟然有這種水準!


    常雲瀟萬分牙疼,心碎不已——寶寶心裏苦!真苦!好苦啊!


    李祈然表示無恥也要呲牙笑。


    隔壁靶區。


    眉目沉冷的青年穩穩端著常雲瀟流口水的格洛克,頻率穩定地對著固定靶喂子彈。


    一隻弱雞弟弟擦著手上的水走進來,看了一眼積分表,內傷了一會,又興致勃勃擠眉弄眼:“誒,大哥,李家那個小姑娘也來靶場了,聽說是個可漂亮的呢~”去看看不?說不定還能教一教咧!


    青年冷冷地一掃弱雞弟弟,清淩淩的聲音響起:


    “嗬······都是閑出了一身的嬌慣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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