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著常雲瀟少男心徹底碎裂的底線,李祈然適時表示自己餓了,我們可以吃完再虐。


    “不行,下午會有好多人來打靶,而且不少是長輩,留下來不是找訓麽?”常雲瀟戀戀不舍地收起ppk,看著執勤士兵把小甜心仔細地收起來。


    上輩子自從進場子以來一直都是長輩檔次的李祈然頓悟——怪不得挑著飯點兒才來,還有這門學問啊!朕漲姿勢了。


    靶場外麵有個小食堂,夏天辦了張飯卡的常雲瀟很是豪爽:隨便吃,小爺請!


    李祈然簡直不想理他。


    軍區嘛,就算是家屬區的食堂也是本著‘菜色不論,但求管飽’的思想方針——況且習慣了勤儉的李祈然實在做不出要一大堆菜不吃這種小孩子氣的行為。


    打了兩葷一素,端了一碗骨頭湯,兩人落座之後開始埋頭苦吃——無他,這個基本飯量就不是等閑食堂可以比肩的。


    懷念地咬了一口燜茄子,李祈然鬱悶地發現:他們兩個人努力往貴了點才吃了十五塊錢。


    沒有花錢花到小夥伴哭泣的李大姑娘暗搓搓:小婊砸,等小炒食堂開辦了,哼哼哼哼。


    整個食堂大約能坐下幾十人,常李兩人挑了個靠近暖氣的角落位置。


    狂吃了大半飯菜,李祈然覺得略撐——畢竟在家裏劉奶奶都是緊著好吃的菜給兩兄妹塞,飯量什麽的,不餓就行。


    李大姑娘想著喝口湯緩緩,說不定還能再戰五百年。


    骨頭湯嫋嫋的白煙裏,食堂門口吞進來四五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笑鬧著端盤子打飯。


    其中最小的一個似乎瞅見了常雲瀟,不好脫離大部隊,隻能和有妹子陪的小夥伴揮了揮手。


    看起來關係似乎不錯,因為一向高貴冷豔的常小爺回揮了。


    李祈然沒太注意,戳了戳常小爺:“誰呀?”


    常小爺扒拉飯:“燕子姐的一個表弟,比你大一歲,和我同一個初中。人倒是挺好的,也挺聰明,關係還不錯,以後可以認識一下。”


    李祈然“哦”了一聲。


    燕子姐姐表弟一行人打完飯也找了個角落坐下。


    下午兩點,整個食堂隻有兩幫人坐著,靶場裏似乎又響起了槍聲。


    提前一步吃完的常雲瀟捂著肚子,往後一靠,視線抬起。似乎看到了什麽人,眉梢很是驚訝地微微一挑:“哇哦。”


    頗為興味。


    李祈然抬頭瞅他。


    “那個十項全能來了誒,”常雲瀟壓低了聲音,揶揄卻也崇拜,“就是前年搬過來的那個。據說從小到大都是榜樣型人物,連我家老頭子都承認那小子前途無量啊——人才人才。”


    李祈然悶笑了一聲。


    常爸爸軍旅出身,卻意外是個憤青,小的時候天天教育她和常雲瀟要做個有知識有素養的新一代,掛在口上最多的就是“這一代年輕人不行啊”“祖國的後備力量薄弱啊”雲雲。


    上一世從常爸爸口裏聽到‘前途無量’四個字,還是在沈大公子軍銜升為上校,夫妻兩人去常家做客時常爸爸誇獎沈大公子一句。


    至於常雲瀟?反正李祈然死前是沒見著常小爺得著一句此類褒獎。


    北方的冬天太冷,骨頭湯上已經結了一層油膜,李祈然喝了一會兒實在是惡心,放下碗拿了張紙擦嘴。


    順道瞄一眼那位前途無量君。


    五個半大青年圍著一張桌子坐滿,食不言寢不語的老規矩在這幫年輕人眼裏實在是酷刑。在嬉笑的同伴身邊,他肅冷得像是皚皚雪山。


    安靜,沉穩,凝重不失端嚴。明明應該格格不入,他卻以一種主導者和守護者的姿態坐在眾人中間。隻消一眼,就足以辨認他的出眾。


    青年似乎覺察到了這邊的視線,筷子一頓,抬起頭來。


    兩人目光相接。


    幾乎一刹那,李祈然的瞳孔裏似有波濤翻湧。她努力地想把眼睛移開,或者像往常一樣給一個乖順無害的笑容,無論什麽,總比這樣冷漠荒蕪地相望要好。


    所有的喜悅,悲傷,感激,憎恨一起湧上,將顫抖的女孩淹沒。


    青年竟然也沒有移開視線。


    常爸爸果然很少誇獎什麽人,這個前途無量君從始到終——都是沈大公子一個人。


    李祈然的心裏密密麻麻地開始疼痛,之前積累的要學會放下的決心變得不堪一擊,某一瞬間她甚至潰不成軍。


    兩世相隔——我的前夫沈允涵,你好啊。


    ——————————


    常雲瀟坐在李家的客廳裏,如坐針氈。


    唐媽媽從樓上走下來,衝著李肅搖了搖頭,眼中全是擔憂。李爸爸擰緊了眉,目光轉向沙發上的何燕和常雲瀟。


    “燕子,阿瀟,然然這場病和你們沒什麽關係,應該隻是水土不服,”李爸爸緩和著語氣,“能不能告訴我,然然什麽時候開始不舒服的?”


    何燕和常雲瀟對視一眼,年紀較大的何燕先開了口:“我們中午帶著然然去靶場打靶,教了他們一會兒我就回來了;下午兩點半左右我去接他們倆,一路上然然沒怎麽說話,我們以為她暈車不舒服。


    “下車的時候叫了她兩聲她也不應,阿瀟才發現然然身上燙得不對勁,就趕緊把她背回來了。”


    發小被自己帶出去一天就病成這樣,常雲瀟坐立難安:“我們也沒幹什麽,打完靶去食堂吃了一頓飯就回來了······”


    何家媽媽此時從樓上下來了,眾人都忐忑地看過去。


    何家媽媽是軍醫院的內科主任,剛好年末休假,就被自家女兒和常家的小子拉到李家救急。


    “如芳啊,我們祈然這是怎麽了?”唐媽媽和何家媽媽關係好,直接就問了出來。


    “沒什麽大事兒,就是情緒波動太大,身體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導致了高燒。”何家媽媽安慰道,“小姑娘身體還不錯,喂了退燒藥也掛了水,等滴完了惠妍你把針拔了,燒退了就好了,沒退就打我們家電話。”


    聞言眾人鬆了一口氣。


    放心了的常雲瀟還是百思不得其解:“情緒波動?我們幹嘛了她情緒波動?見了一下大童小桐,打靶期間沒外人啊。難道是吃飯的時候······”


    李肅目光一凜。


    何燕連忙追問:“吃飯的時候怎麽了?”


    常雲瀟撓了撓頭發:“吃飯的時候遇見燕子姐你的表弟了,還有沈家的沈允涵那幾個。然然被我說得好奇,就盯著沈家老大看了一會兒,還被人家發現了。”


    唐媽媽也奇怪:“沈家老大我見過,挺好一孩子,就是不太喜歡說話;而且他和然然又不認識,怎麽著也不可能是他們啊。”


    何家媽媽打斷一眾疑神疑鬼:“行了別亂猜,祈然這個年紀的孩子也該有自己的小心思了,你們也別問。這孩子性子不是個死心眼兒的,說不定自己就沒事了,你們在這追著反而會給孩子壓力。”


    作為一家之主,李肅沉吟了一會,點點頭:“也對。麻煩嫂子了,惠妍送送嫂子,這都七八點了,何哥也該擔心了。燕子和阿瀟也回去吧,明天再來看看然然。”


    自覺待在這裏也是添亂的何常兩人上樓圍觀了一下小夥伴掛水,先後告辭回家了。


    送走了女兒的小夥伴,唐媽媽憂心忡忡:“老李,然然這樣也不是個辦法······我,我實在是心疼。要不然,我們把她接過來吧?”


    李肅想了想女兒蒼白的小臉,也實在是猶豫了:“然然一向是有主意的,等她醒了跟她提一提吧,能過來就過來,實在不行······唉。”


    ——————————


    “病了?”


    毛筆在墨汁裏麵停了停,又再次拿起。一身運動服的青年手腕靈活地在宣紙上揮灑,一邊還分心聽著弱雞弟弟的回話。


    “是啊,就是昨天從靶場回去,聽說一下子燒到三十九度,嚇壞了一家子,”弱雞弟弟也撫摸胸口,心有餘悸狀,“小姑娘就是小姑娘,說病就病,一病嚇死人——你說是不,大哥?”


    運動服青年——也就是沈大公子沈允涵,一時沒說話。


    “我去燕子姐那邊瞅了一眼照片——別說,小姑娘長得還真是漂亮得不行,小臉兒大眼睛,嬌小玲瓏的,嘖嘖嘖······”弱雞弟弟蕩漾地感歎,“果然江南多美人啊!”


    沈允涵覺得心中有些煩躁,揮之不去。


    弱雞弟弟轉頭看向自家大哥,“話說大哥你也別天天悶在軍區裏不挪地兒啊,跟著我們出去玩玩兒也好,媽都覺得你太沉悶了,講真這樣不好喲。”


    “管好你自己,中考別老想著家裏。爺爺說了全都自己考,考到多少是多少,考不上就參軍,從小兵做起。”沈允涵無情地趕人。


    弱雞弟弟嚷嚷:“幹嘛呀哥!不就和你說一下李家的漂亮小姑娘麽?又不是讓你弄回來當嫂子什麽的!隨隨便便人身攻擊對青少年的健康成長不利你知不知道!”


    沈允涵瞅都不瞅他一眼。


    就在弱雞弟弟覺得自家冷豔大哥不會再說話,準備麻溜地撤的時候,伏案寫字的青年沉沉地吐出一句話:


    “我不喜歡那個李家的小姑娘······她的眼神,太冷漠。”


    冷得······他止不住地心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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