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抹了一把額頭上的黃豆汗,抽手把汗蹭在泛黃的牛仔褲上,回頭擠出一副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說道:“老濕,‘技’院到啦!”


    “嗯哼,是技校,不是‘技’院,懂?你們這些開出租車的粗人,傻不拉幾的就是沒禮貌。(.好看的小說”


    後座的那個帶金絲眼鏡的中年男人一邊下車,一邊說道,聲音中帶著不悅和自傲。


    我打著哈哈道:“對對對,是技校,老濕!三十六塊,謝謝!”


    那位中年男人皺了皺眉:“嗯哼,三十六塊,這麽貴……喏!對了,我要再告訴你一個事情,一個非常重要的事情。”


    我點著鈔票,心不在焉地回道:“什麽……什麽事情啊?”


    中年男人扶了扶自己矮塌鼻梁上的金絲眼鏡,嗓門忽然提高八度:“我是一名教授,叫獸的教,叫獸的授,懂?”


    我怔了一下,咧開嘴笑道:“懂,老濕,你是叫獸我懂!”


    中年男人啐了一口,用油光光的皮鞋狠狠地踩了又踩,邊走還不忘念念叨叨:“我說你們這些開出租車的粗人,傻不拉幾的就是沒禮貌……”


    我的內心立刻冒起了無名火,心道爺爺我本來已經夠受氣的了,還要給你這窮酸的臭老九嘲諷!


    但轉念一下,還不是為了生活啊……


    歎了口氣,我探頭望了望技校大門口的情況。此刻正值酷夏晌午,烈日難當,卻不巧,沒有風。街上兩邊的樹,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路麵上的瀝青也“呲呲”往上冒著白煙,炙烤得原本就稀疏的路人精神萎靡,猶如行屍走肉舉步維艱。


    此時此刻,坐在桑塔納出租車駕駛座的我被“累,熱,困”這三種感官體驗輪番拷打著,死去活來地癱在位置上動彈不得,任由車頂上老舊的小電風扇“呼哧、呼哧”的拂著一身又臭又黏的汗液——那怪異的感覺就好像被淩遲一般難受萬分,卻又偏偏不能自拔。


    我不由自主地舔了舔發幹的嘴唇,猛灌了一大口涼茶水,心裏痛苦地掙紮了一番,伸了老半天的手,還是舍不得打開車內的空調——前天油價又開啟了三連漲模式,一想起加油站液晶表上那“噌噌噌”飛快往上翻得讓我心驚肉顫的數字,我還是說服了自己。(.棉、花‘糖’小‘說’)


    “能省一塊油費就是一塊吧!”我歎了口氣,習慣性地一摸口袋,忽而觸及一物,狐疑地捏了幾下,心中不由一陣竊喜:嘿嘿,今天早上買的那包十塊錢的“五葉神”煙,還剩一根!


    此時此際,我不禁感慨起來:生活不容易,買煙需謹慎,一天一包對我這癮大嘴饞的老煙蟲來說隻是杯水車薪。這不,一天的限額口糧就剩這最後的一根煙呀,不過還是算了,怎麽也得好好享受一下這“最後的晚餐”吧!


    我忽然變得輕鬆不少,迅速地掏出打火機來,點著那根已經被壓得幹癟癟的香煙,馬上把嘴湊上去大口吸吮,仿佛沙漠中快渴死的旅人見到一汪清水。此刻,我心頭感到極為舒坦,不禁半眯著眼,慢慢地任憑自己在一番煙霧中沉溺,不料無數瑣碎的雜念卻在這時接踵而至……


    我叫萬舟,生在這個被稱為“海濱鄒魯”或者“領海名邦”的小城。小城小,因此機會少,人卻精,算盤打得比誰都響,整天不是惦記著占了誰便宜洋洋得意了,就是給誰占了便宜哭爹罵娘的,那句“人傻錢多速來”隻適合另外一個世界。


    可最讓我淚流滿麵的是這座小城的落後:追溯曆史,小城終究不夠那些****古都悠久,故搞古城旅遊總競爭不過別的曆史名城;數數交通、人口等,又遠不及同在一省的那些大城市優越,於是招商引資純屬政府扯蛋加忽悠百姓;跟上頭要政策扶持,可上邊卻扯出一句“這事回頭再研究研究吧”,然後就沒了下文。所以二三十年的折騰下來,這座小城還是隻能乖乖地偏安於省尾國腳的一隅,不鹹不淡地經營著,這可苦了這座城裏捧著鐵飯碗的公務員們:工資就那麽雞碎丁點,以致不得不在陽光收入後來點顏色收入,不然估計連所謂的“小康生活”都難以企及。


    令人豔羨的公務員境遇尚且如此,老百姓們就隻能老老實實地拖社會主義的後腿了,通常不做點小生意的就是外出打工,總之日子還是得過。這些勞苦大眾裏頭,自然也包括了我。而不幸的是,在這座小城裏邊土生土長的我屬於大人口中那種“沒啥本事”、“不思長進”的小年輕。


    實際上,如果有本事的人以“白天瞎幾吧忙,晚上幾吧瞎忙”來定義的話,那我就必須也隻能歸於那種“白天白忙個幾吧,晚上個幾吧白忙”的類型……


    沒錯,說到這你就猜對了,我就是“人窮臉醜,要錢沒有”的一個盧瑟兒(loser),通俗一點的話就是沒錢沒文化沒事業的“三無”**絲一枚。


    求爺爺托奶奶的,我爸好不容易搞到一輛除了喇叭不響其他部位都響的二手桑塔納,讓高考落榜、長期蟄伏在家中無所事事的我開起營運出租車來。這在街坊鄰裏眼中算是稀疏平常的事,可當我雙手第一次緊握方向盤的時候,就立刻發現根本不是一件簡單的行當。


    首先,小城也就那麽個屁大地方,屬於給個五十元就可以把你拉到任何一個角落的情況;其次這裏經濟相對蕭條,家家戶戶都習慣搭乘公車或摩托代步,沒必要也舍不得打的;再加之我口拙嘴笨,心也不夠狠,對著一幫天真無邪的顧客,這“搶客宰客黑客”的厚黑門道怎麽也下不了手,於是隻能淪落一個“沒忙什麽,忙沒什麽”的慘淡境地,自個做老板不成,反給出租車行倒貼了不少。


    這不今兒一天下來,又是沒什麽大收獲,如果不是中午拉了那摟著兩個濃妝豔抹的失足婦女的大金牙到大酒店,接了他隨手甩過來的兩張紅牛,估計今天的份子錢都得賠上了。但作為一名有節操的騷年,我越想越窩囊:自個好歹也曾是一名光榮的少先隊員,要不是“為人民幣服務”的腐化觀念占了上風,爺爺我怎麽會淪落到拉皮條的下場?


    心裏一個勁尋思,不知不覺中,我毫無緣故地打了一個冷戰,那極為陰寒的氣息能讓我真切地感覺到自個渾身的汗毛瞬間豎立,甚至都把衣服撐了起來!


    怎麽回事?


    這大夏天的?


    這刺骨的寒氣從何而來?


    我不禁疑惑地把頭探出車窗外,四下張望起來。


    小城由於是沿襲明朝時期規劃的格局,構造都相對簡單,就打我現在所處的這城西來說吧,就筆直的一條“穿心箭”馬路,馬路左邊就是舊時的打靶場,據說無論清兵屠城或者日軍占據的時候都在這裏大開殺戒過,放眼過去盡是一副枯樹寒鴉、冤魂不散的瘮人景象,叫人心裏七上八下的沒個著實;馬路左邊的,偏偏又是高牆鐵網的一座監獄,關押著殺人放火、無惡不作的一幫亡命之徒!


    此時正值放風時候,我側耳聽到的,盡是那夾雜著嚎叫聲、怒斥聲、警棍警笛聲的喧鬧,我皺著眉頭把腦袋縮回車廂內,心頭更不安穩了:“還是快點離開這裏為妙!這快要黃昏的當兒,最怕火焰低時運也不濟,別說遇到左邊打靶場溜達過來的孤魂野鬼把膽子嚇破了,就算撞見右邊監獄逃竄出來的一個半個殺人不眨眼的變態殺人狂,也夠自己受的了……”


    主意一打定,我咽了咽口水,立馬發動起車子開溜!


    但是,這個時候我更覺寒意,先前的那些冷汗仿佛都順著汗毛變成萬千冰針,戳得我打心底害怕。我皺著眉頭試了試車內的空調,在確定我的確沒開啟空調而且車子的製冷係統沒有損壞後,自己踩著油門的右腳不由自主地加起勁來,直到桑塔納跑得就像是離地飛行的小飛船一般。


    可一種不詳的預感還是讓我像有百來個貓爪撓心般不安,恨不得此刻就插翅逃離這個鬼地方。


    眼看這馬路很快就要到盡頭,我“噓”地呼了一口氣,心間緊繃的那根弦漸漸鬆弛下來。可就在我看了看表,滿以為“無驚無險又過四點”的時候,忽然的,平白無故地從桑塔納後排座位幽幽地飆出一句話來……


    “小子,拉我去黃田山!”


    這聲音有氣無力的,卻冷峻無比,不帶一點感情色彩,似乎從地底傳來,可聽到耳朵裏分外真切。


    更叫我抓狂的是,當我條件反射地往後窺鏡一望時,自己駭得直接從駕駛座椅彈起、重重地撞在桑塔納的士的頂棚上……


    天哪!


    這後排座位上,居然悄然無息地多了一個人!


    準確來說,是一個蓬頭垢臉、汙穢邋遢的老頭!


    更叫人害怕的是,這老頭有著一張煞白煞白的馬臉,長得下巴幾乎要貼到他坐在座位上的大腿上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絕命改造者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憑江臨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憑江臨風並收藏絕命改造者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