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別把自己當盤菜


    這案子怎麽破,說實話,心裏沒底。但要說地怎麽種,那咱專業。要想種好莊稼,首先地要深耕精管,其次養地肥地,再次鬆土除雜,最後才是優種細作。可以最花功夫的還是在對地的細心養護上,隻有這樣這莊稼種下去,才能長好長長快。否則,你就是把最好最優選的種子種下去,也得抓瞎。


    估計破案大概也是這個套路,隻有以大量詳實的信息資料為底子,才能談分析推理,否則就是扯淡,發癔症。針對事情的前因後果弄清楚,結合實際發生的情況作判斷,再加一些假設求證,最後案子才能水到渠成的迎刃而解。這是真理!


    蹲了自己的兩畝地邊上發呆,在尉遲紅麵前逞能滿嘴放炮的話如今成了我最大的心理負擔。光憑了手裏兩遝卷宗,隻能說了解了一些實際情況,想靠這個破案,那簡直是天方夜譚。咱雖然穿越來的,但絕對不是啥福爾摩斯、狄仁傑之類的天才,咱說到底,不過是個運氣好點兒的平頭老百姓罷了。你說這大唐人才濟濟,遠的不說,近的這李大帝、長孫皇後、長孫無忌、房玄齡、魏征、岑文本、李靖、李世績、老妖精等等哪一個放了後世不是大名鼎鼎、家喻戶曉的人物?我這一棵狗尾巴草混了這群名貴百花之中,難道就能變種成名花異草了?屁,狗尾巴草終究還是狗尾巴草,除了生命力強點兒,扔哪兒都能活之外,壓根兒就沒別的本事。


    總覺得哪裏不對頭,你說這一群高智商的名人大家,憑啥突然走馬燈似的圍了我一個不起眼的小人物轉?難道說我身上湧現了所謂的穿越豬腳光環,順帶散發了點兒王八之氣?低頭在自己身上聞兩下,嗯,汗酸味兒和早上給玉米追肥時染上的糞水味兒混了一塊兒,這味道……呃……妙不可言。


    就憑咱這身味道,招蒼蠅是塊兒好材料,招別的……白眼算不算?


    人貴有自知之明,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兒就算了,是塊豆腐就拌,是塊好鐵就鍛。咱最多是塊鍋盔,屬於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的料,沒我大唐照樣輝煌如日,流芳百代。所以,最近這些現象絕對不正常。


    事出反常必有妖,可這究竟鬧啥妖精,咋想都想不明白。


    心神不寧,做啥都沒了興致。想來想去想不出個所以然,這胸口憋的慌,幹脆站起身,不想了,咱就不是個動腦子的料,上輩子就沒學會這活絡心思,這輩子也不是幹這個的。算了,愛咋咋地,出去散散心。


    帶著雙兒、領著笨笨莊子上轉轉,回頭回來洗個澡,睡一覺,一切等明天幾個老家夥來的再說。咱這心思啊,還是在這田間地頭上,看看綠油油的莊稼,五彩鮮豔的野花,吸一口含著淡淡土腥味兒空氣,這才是實實在在的感覺。


    “少爺,聽老關叔說,現在外麵都傳您做了大官兒,如今這太子魏王啥的案子都由您來斷,是不是真的?”雙兒兩個眼睛冒著小星星的問我。


    “啊?!這都誰傳的?”我直接嚇一跳。


    “老關叔說附近幾個莊子都這麽傳,而且城裏傳的還凶呢!”雙兒有點驚訝於我的表現:“都說您是星君下凡,料事如神,本事大了去了,這三省兩衛大官斷不了的案子,在您手裏已經分析清楚,就等了抓人了。”


    這事兒不對啊,李大帝是給我恢複了官職,可根本不是啥大官兒,就是個散職,何況破案啥的,長孫皇後說的清楚,三省兩衛在明,我在暗,這咋一下就給我頂了最前麵?至於什麽分析清楚了啥的,更是信口開河胡說八道了,我自己都不清楚咋回事兒呢,還談啥分析。


    妖精,絕對有妖精。最妖的就是我自己這個當事人都稀裏糊塗莫名其妙的。


    這連莊子裏轉的念頭都沒有了,回了府直接給自己關了書房裏,誰叫都不開,一個人蹲了角落裏畫圈圈,誰來給我解釋一下這到底咋回事兒啊。


    熬到了傍晚,實在沒招了,幹脆豁出去了,你們想咋整隨便,這案子我還就不管了,明兒就給幾個老家夥拉了長孫皇後那兒去,是砍了還是掛了旗杆子上隨便,反正這日子也沒法過了。


    給尉遲紅打個招呼,我要是死了,讓她隨便改嫁個好人家,反正我們也沒圓房了啥的,再說大唐改嫁的多了去了,不必給自己栓了這莊子上。


    至於雙兒,還得她幫忙照顧了,笨笨就放回林子裏,咱們大家生死各按天命。


    拿定了主意,站起身就想往外走,結果直接一跟頭摔了地上,蹲久了,腿沒知覺了。


    晚飯過後,單獨給尉遲紅拉了書房裏,把剛才自己想的事兒一股腦的告訴了她。


    “夫君這是說的什麽話?”尉遲紅的臉『色』很不好看:“前麵的豪言壯誌又到哪裏去了?”


    “我總覺得這事兒不對。”我看看尉遲紅說道:“你看我像是有大才華的人不?還是說你覺得這大唐沒了我就完蛋了?”


    尉遲紅吃驚的看看我:“這話可是的。”


    “我說的是真的!”我都急了:“現在這事兒的發展已經超出我想象了,這後麵還會有啥幺蛾子的事兒誰都說不清楚,我能不往壞了想麽我。還有,你說這些公了侯的大官,那個不是聰明絕頂老於世故之輩?那個是省油的燈,這一天圍了我轉,我算那盆菜?我一個屁大點兒的芝麻散官我啥時候有這種能耐了?這明顯就是給我頂了風尖浪口上,這不是要了我的命是啥?”


    尉遲紅剛剛皺眉想說什麽,就聽外院裏,笨笨一聲大吼。然後有人驚呼:“熊!”


    誰呀這是,烏起碼黑的招惹笨笨幹啥。


    這心裏正不順呢,剛想給門拉開出去罵兩聲,就聽一聲:“殺!”的叫聲。


    然後就被尉遲紅一把給按了地上。


    咄咄咄,幾聲,門框子上和房間裏一下釘了好多羽箭。


    媽呀,這要命的又來了?!


    “夫君莫慌,一切有我!”尉遲紅一把給我塞了書櫃子裏,然後一腳給門踹開,奔出去了。


    這話不對啊,不是應該是我給她塞櫃子裏然後拍拍胸脯說聲:“夫人莫怕,一切有我!”嗎?


    兩下鑽出櫃子,抄了根門閂在手裏,打死也不當懦夫!


    蹲了門邊兒上朝院子裏打量,外院火光一片,人影晃晃,叮叮當當打的熱鬧,程福之和尉遲寶琳都抄了腰刀在跟一群不知道人數的黑衣殺手幹仗。尉遲紅一手一隻銅錘更是如同猛虎出閘,生猛無比,連雙兒都不知從哪裏抄了根木棍打得風生水起。鐵牛的鋤頭,老關叔的短刀,那也是不含糊,二十幾個護院們殺的眼睛都紅了。就連平時蹦蹦跳跳的玲兒也掄著一把腰刀連劈帶砍的。


    媽呀,這是世界太瘋狂了!


    笨笨聰明,知道逃命,兩下就鑽了內院裏。


    “笨笨,笨笨!”悄悄叫兩聲。


    笨笨一下就竄了我跟前兒,一把給笨笨抱住,這心裏踏實多了。


    唰唰唰的聲音?


    偷著瞄過去,媽呀,後院又翻牆進來十幾個黑衣殺手,這哪兒來這麽多殺手啊?


    不好!我的種子田!眼看著黑衣殺手要進了我的種子田,我一下就跳出去大吼:“李逸李樂休在此!有種你們過來!”吼完一拍笨笨腦袋,撒開兩腿就往外院跑,還是那兒安全。


    呼啦,後麵那十幾個黑衣殺手立馬就追了過來。


    笨笨大概也急眼了,嗷嗷怪嚎著前頭給我開道,一根門閂掄的如同風車『亂』轉,一路王八拳撞進了外院。


    “夫君!”尉遲紅一看我居然衝出來了,兩下就衝了我身邊。


    “少爺!”雙兒一根哨棒指東打西,也立馬給我接應到位。


    “後麵又來十幾個!”我拄門閂大喘氣兒,太刺激了!咱的小心肝受不了這個。


    程福之、尉遲寶琳、老關叔、鐵牛、玲兒和幾十個護衛給我身前圍了一圈兒,前後各有一夥黑衣人給我們夾了中間。


    看到又衝出一夥黑衣人,前頭那夥黑衣人一下楞住了,瞧這架勢估計也納悶:這咋又蹦出來一夥人?


    兩夥黑衣人都是對了我們虎視眈眈,我們這邊兒也是小心戒備,我是左紅兒右雙兒、前有福之後有寶琳,笨笨熊吼在側,一時間場麵到是僵住了。


    對方前後兩邊兒加起來能有五六十人,但估計不是一路的,難以形成合力,我們這邊兒雖然人數少點兒,但高手眾多。想一口吃了我們,他們還沒那麽好牙口。


    “喂,對麵的,還打不打,不打就趕緊滾蛋!”我壯著膽子喝了一聲:“再不滾,等我的人來了,你們就別想走了!”


    “哼!”前頭一個黑衣人回應我一個冷哼,然後冷聲道:“對麵的朋友,你我目的相同,一起速戰速決如何?”


    “好!”後麵的黑衣人中有一個應道。


    “好個屁!”隨著一聲暴喝,呼啦一聲,除了內院一堵牆還立著,我這宅子的外院牆倒了三麵,之間無數火把風中搖曳,照的整個外院一片通明。


    火光中,老妖精**“烏雲蓋雪”,手中丈八馬槊,威風淩淩,殺氣騰騰的立了無數官兵之前。


    “老爹!”“老爺子”我跟程福之都是一臉驚喜。


    “尉遲恭在此,還不束手就擒!”又是一聲暴喝,一隊官兵中間分開一條路,尉遲老黑拎著兩根瓦明鋥亮的金鐧,起了一匹重棗虯龍駒呼呼啦啦的就奔了過來。


    “殺!”剛才說話的黑衣人眼中『露』出一絲決然,暴喝一聲就當先衝了我們這夥人殺了過來。


    這是要玩命兒啊?


    “『射』!”老妖精一揮手。


    “噗噗噗噗噗”這個黑衣人就被無數羽箭『射』成了刺蝟。


    “好膽!給我殺!”尉遲老黑馬不停蹄,金鐧掄圓了就給一個黑衣人腦袋打了一個萬朵桃花開。


    “殺!”無數官兵齊喝一聲,就衝了上來!


    仰天長歎啊,誰能告訴我這是咋回事兒啊!


    時間不會為任何人、任何事而停留,再難熬的事都有過去的時候,再艱苦的人,總會有解脫的一天。它就像是曆史的旁觀者,總是冷眼看待一切,沒有憐憫,沒有悲喜,甚至可以說沒有任何一絲的感情。當一切都結束時,再回首,渺小的我們才會發現,當時的困『惑』苦惱、喜怒哀樂、生離死別,原來是那麽無謂,那麽可笑。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其實把簡單的事複雜化的,根本就是我們自己。


    廝殺結束,一切歸於平靜後,作為勝利者的一方,我卻沒有任何的喜悅,相反,甚至感到一絲悲涼,人啊!其實活著都不容易,到底是什麽讓我們自己失去了那份純真,那份善良,不計後果,不擇手段的去傷害別人,來滿足自己的那份所謂榮耀和自尊呢?


    當老妖精揮手下令將黑衣人全部當場格殺,一個不留的時候,我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


    根本沒人圍著我轉,我隻是一個被人推起來的靶子,作用就是吸引那些本來心懷鬼胎的人自己冒頭出來衝向靶子。如同在原本一片空白的白紙畫一個點,那個點就會吸引所有遊離散『亂』的目光,當大家都盯著這個點看時,不同目的的人,就會看到不同的東西。而畫點的人,則可以通過所有看這個點的人反映出來的態度來判斷所有他想知道的信息。


    最可笑的是,作為這個被刻意畫出來的點,我居然還自以為是一廂情願的認為自己有多重要,多寶貴。其實說白了,我太拿自己當盤菜了。


    老妖精和尉遲恭帶著所有的屍體離開了,甚至一句話都沒跟我們講。不需要解釋,不需要理由,當靶子完成了自己的任務後,有誰會問靶子,你感覺咋樣?被『射』的痛不痛?嗬嗬,真這麽做的,那是白癡。


    “事情結束了,福之和大哥也跟兩位老爺子回去吧。莊子上『亂』糟糟的,留下來埋汰了兩位。”我看看也是一臉納悶的程福之和尉遲寶琳淡淡的說道。兩個老家夥也真舍得,這本錢下的不小啊。


    “留了下人打掃打掃,給這些血了啥的拿水衝衝,看著怪惡心的。還有去給兩位小公爺牽兩匹馬來。”我轉過頭,淡淡的吩咐著。沒有任何表情。


    尉遲紅看看我想說什麽,但終究還是沒有開口。


    “雙兒,我們回去了。笨笨來,今兒跟我睡吧!一覺睡醒,一切都會好的。”我拍拍笨笨的腦袋,抬手向雙兒招招,自顧自領著雙兒和笨笨回了內院。


    “妹妹,妹夫這是咋了?”尉遲寶琳看看尉遲紅,詫異的問道。


    “是啊?樂休今兒不對勁啊?”程福之也皺皺眉『毛』。


    歎了口氣,尉遲紅看著我離開的背影說道:“這事兒,老爺子們做的太讓人傷心了。”


    程福之撓撓頭,突然叫道:“不會是他們誠心給我們頂了這杠頭上的吧?”


    尉遲寶琳也突然向想明白了什麽,繃著臉不說話了。


    “大哥、福之你們先跟老爺子們的隊伍先回去吧。想明白了又怎麽樣,該發生的都發生了,該過去的也過去了。現在說什麽都晚了。所以不如什麽都不要說了。我也想一個人靜靜,就不送了!”說完尉遲紅也帶著玲兒回房間了。


    尉遲寶琳拍拍程福之的肩膀,歎口氣:“咱們先回吧,過幾天也許一切就好了。”


    “老爹要是不給我解釋明白,我……”程福之恨得牙癢癢,但話沒說完就被尉遲寶琳打斷了。


    “需要解釋麽?該我們知道的,自然會讓我們知道,不該我們知道的,還是少知道了好。走吧!啥也別問,啥也別說。就像樂休說的,一覺睡醒,一切都會好的。”


    程福之狠狠一跺腳,接過下人牽過來的馬,飛身上馬,走了。


    尉遲寶琳沒說什麽,也接過馬,騎上走了。


    書房裏,我給兩本案卷扔了火盆子裏,看著搖曳不定的火光發呆。原來這就是官場,這就是政治,沒有理由,隻有目的,為了達到目的,犧牲是理所應當。嗬嗬,我還是太傻太天真啊。


    貞觀十五年六月初五。


    李大帝下旨廢太子李承乾為庶人,徙往黔州。同樣沒有解釋,但滿朝文武卻無人反對。


    貞觀十五年六月初六。


    李大帝下旨給番院中的吐蕃人通通趕出大唐,同時發了一封措辭嚴厲的國書給吐蕃,一時間大唐與吐蕃的關係降至冰點。


    事情的一切都揭開了謎團。第一次襲擊我、福之、寶琳三人的是吐蕃刺客。之所以掌握了我們的行動路線,很簡單,買通了內應,有所消息而已。究其原因大概跟我的吐蕃策和文成公主之事有關。鬆讚幹布和祿東讚挨了耳光,豈會善罷甘休?他們行事的時機挑的可謂極準極狠,而且計劃的不可謂不周密。妙就妙在現場不留任何線索,讓人們自己去猜,越猜越『亂』。若真的能挑起了大唐的內鬥,去了他們取吐穀渾的掣肘,那好處可就大了。


    第二次襲擊魏王的也是他們,原因是大唐皇帝、太子、魏王三派之間雖然有所猜疑,但卻按捺住沒有行動,所以他們來火上澆油而已。


    第三次襲擊其實是太子黨自己一手策劃出來的,其目的無非就是借此機會將矛頭轉向魏王黨而已。所以太子殿下的侍衛才會隻傷不死,甚至連該有的廝殺場麵都沒有。全城大索的時候,有誰會想到這些所謂的刺客居然會堂而皇之的待在太子東宮之中?


    第四次襲擊我的宅子,那就更簡單了,李大帝他們的計謀得逞了。成功的樹立了一個讓太子、吐蕃都忌諱的靶子,所以兩邊都選擇了殺了我一了百了而已。


    斷斷續續從尉遲紅口中得知了這些消息後,我無喜無悲,隻是覺得造化弄人,沒想到我這隻小小的蝴蝶,在努力求生存的過程中扇動了幾下翅膀,居然卻使曆史的走向發生了偏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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