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神秘古物鴻一看之下,已經認了出來。


    此人白衣如雪,相貌盯著盧鴻,目光中如欲噴火。


    正是當年範陽經辯時敗走麥城的陸蒙之侄陸清羽。


    這陸清羽曾經與盧鴻共論毛筆與書法,當時盧鴻以一聯榜書,技驚四座。


    之後經辯之時,陸蒙又為崔三醉當場折倒,銜恨而去。


    之後再無消息,不想此時又遇見此人。


    此時魏王李泰一一為盧鴻介紹身邊之人。


    緊靠著李泰左手一位中年文士,一身便服,貌不驚人,形容消瘦,臉色臘黃,配著幾絲花白的短須。


    按說唐時任用官員等,相貌頗為重要。


    此人這般形容能位於魏王身側,想來自然是有其獨到之處。


    此時聽李泰言道:“好教盧公子結識一下,這位便是本王的好友,人稱‘妙手’的當朝工部尚書杜楚客杜大人。


    杜大人博學多能,於鑒古一道,亦為名家,本王多有受益。”


    盧鴻聽了,連道“久仰”,上前見禮。


    這位杜楚客,盧鴻也早有所聞。


    他這“妙手”之名,由來已久。


    據說當年太宗初即位,興建昭陵,將作大匠立德總督營務。


    由於山陵險峻,構建困難,立德苦苦思索,不得其法,竟然難以施工。


    太宗因之震怒,責令時為工部侍郎的杜楚客親營此事。


    杜楚客自為跋涉,繪圖構址,又引領工匠,以數日之功,製成昭陵構建圖。


    其中重要之處,均是杜楚客親自敲定。


    圖形既定,太宗大悅。


    嘉許杜楚客為當代妙手,“妙手”之名由此而來。


    而立德被斥為怠慢,解去職務,直到近時,才複起任用。


    杜楚客為人頗是高傲,對著盧鴻,也隻是微微頜首,未有多言。


    想來此人一向如此。


    李泰等人均不以為意。


    旁邊幾人。


    也多是朝中名流。


    如當朝著作郎蕭德言、秘書郎顧胤等人。


    多負文名。


    盧鴻一一見過。


    那顧胤對盧鴻頗為親熱,很是誇獎了幾句。


    其他諸人,也都有稱讚之言。


    待到介紹到陸清羽時,李泰笑著說:“這一位陸清羽陸公子,也是一位少年才子。


    尤其可喜的是,陸公子雅擅書翰,尤精大字。


    據說陸公子閉關三年。


    精研《鶴銘》,得其神骨。


    去年時為城中淨覺寺所書額匾,人稱‘力能扛鼎,氣可拔山’。


    你二人年齡相仿,所好亦同,正該多多親近。”


    說罷,便引了盧鴻,入座於陸清羽之側。


    陸清羽此時臉色已然回複平靜。


    隻是眼中恨意。


    依然不減,看著盧鴻冷冷說道:“素知範陽盧公子亦擅書大字。


    陸某不才,於榜書大字。


    亦略有寸得。


    若得了機會,願於盧公子互為較技,以見高低。”


    盧鴻卻是麵帶微笑,從容入坐,平靜說道:“原來陸公子這幾年榜書功夫大進,實在可喜可賀。


    隻是盧鴻以為,書為心畫,發為心聲,本是文人雅事。


    盧鴻習字,也隻是學業之餘,遊藝自娛。


    若以之較技爭鬥,豈非成了走雞鬥犬一般,街井之行,徒落下乘,沗為笑柄。


    那較技之說,卻是不敢相承。”


    兩人之間不對勁,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魏王李泰卻恍若未覺,哈哈一笑,打斷二人說:“兩位都是書壇新秀,這書藝之中地事,自然有得是時間談論。


    本王平生最喜者,便是才人名士;最好者,便是佳作妙文。


    所幸眾高賢不棄,長得相共盤桓,可謂‘座中客常滿,杯中酒不幹’,真乃平生之幸!今日諸位能蒞臨鄙府,自是蓬蓽生輝。


    小王便以~眾人也便一齊舉酒,共同飲訖,盧鴻自然也是杯起酒幹。


    看著魏王李泰談笑風聲,暗與太子李承乾比較,心道無怪乎李世民寵愛李泰遠勝。


    這魏王李泰無論是人物氣度,還是言談舉止,都遠過其兄。


    若說心機城府,隻怕那李承乾更是打馬也追不上。


    隻是思及前世記憶中李承乾謀反被廢,而李泰機關算盡,終是功虧一簣,鬱鬱而終,不由心下暗歎。


    此時眾人宴飲,歌舞絲竹,頗為熱鬧。


    盧鴻這幾日混跡其中,早已是司空見慣,也頻頻舉杯,敬酒祝詞。


    待得酒過三巡,李泰雙掌相擊。


    場中舞女便皆退去,絲竹之聲也安靜了下來。


    隻見李泰微笑言道:“小王近日新得幾宗物事,或是前人所留書跡,亦有難辯出處的古物。


    今日盛會,難得諸位方家光臨,正好借此之機請教,也是席間助興。”


    李泰話音才落,便有一列侍女,各各手托木盤,魚貫而出。


    每方木盤之上,以錦巾相覆,形狀各異,便是今日鑒寶之物了。


    鴻昨日在太子李承乾的鑒寶會上,親見了數卷晉人書卷顧愷之的仕女圖卷。


    可惜書跡雖然佳妙,那卷壓軸的仕女圖卷,卻為盧鴻定為後人仿作。


    想到這裏,盧鴻心下暗想:“古人若說製假,手底下的功夫自然是絕頂,但那周邊的玩藝兒,較之後人,卻是差得遠了。


    不知今日這些物事中,又有什麽驚人之作。”


    李泰微笑著說:“今天呈於眾方家鑒賞的第一件物事,卻是一樁公案。


    此物本王得之數月之前,請了幾位玉坊地供奉,以及數名鑒賞名家,竟然俱未曾見過。


    若說器形古樸,質地優良,決是古物無疑。


    隻是名稱來曆,一無所知。


    今日勝會,小王便取出請諸位品鑒。


    若有慧眼識得地,本王決不吝於賞賜。”


    此時,最邊上地侍女將手中木盤上的蓋巾輕輕揭開,露出其中的物品來,卻是一件玉器。


    隻見此物外形乃是方柱形,有一尺見方,外方內圓,上下貫通對穿一個圓孔。


    玉質頗為奇怪,色呈黃白,又有紫、紅、橙色斑點。


    器體之上,又分為數節,層層重疊,遍布著古樸的紋飾。


    侍女將這器物,一一傳示於席間眾人。


    工部尚書杜楚客,本有“妙手”之名,擅製精巧物品,又性喜古物,因此對於古玩,頗有研究。


    傳在他眼前時,停留時間最長。


    他反複端詳,上下左右均細細審過,又思索了半天,最後依然是滿臉失望之色,搖了搖頭,示意侍女向後傳去。


    席中十數位客人,能參加魏王這鑒古之會的,哪個不是有著兩把刷子的。


    隻是這物品實在是奇特,僅從外觀,實在看不出有何用處來。


    因此雖然也有幾個翻來覆去地看了半晌的,卻均是一無所獲。


    座中除杜楚客之外,著作郎蕭德言,也是頗為好古。


    待他看了半日,一頭霧水言道:“此物卻是奇怪。


    若觀其形製,便似器物上地機件一般。


    據言上古之人,仰察天象,以管窺天,莫非便是窺測天文的觀天之物不成?”眾人議論紛紛,或是同意,或是否定。


    那蕭德言也不是有什麽證據,隻是胡亂猜測之語,自然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待傳到陸清羽、盧鴻席上時,陸清羽便搶著取將過來,審視一番,開言道:“恭喜魏王!以小可看來,此物乃是古時名貴之器,名之曰‘瑗’。


    瑗與璧相似,但形製不同,孔有大小,瑗則是大孔之璧。


    《爾雅》言道:好倍肉謂之瑗,肉倍好謂之璧。


    所謂‘好’是指器物當中之孔;所謂‘肉’乃是指器物之體。


    觀此物中孔如此形製,定是玉瑗無疑。


    且這般巨器,決非尋常器物,或為上古三代之時重器,也未可知。


    據《荀子》言:問士以璧,召人以瑗。


    魏王得此異寶,乃是得人之兆。


    豈不可賀!”說罷,連連向李泰拱手。


    李泰聽了,尚未言語,一旁的蕭德言卻皺眉言道:“雖然陸公子之說頗有所據,但自古璧、瑗,均是圓形圓孔,器體較薄,從未見如此般方正厚重的,似於所載不符吧?”陸清羽臉色通紅,急急說道:“上古形製,流傳久遠,有所變化,也是在所難免。


    如現下所用銅錢,實則亦由璧演化而來。


    古時所稱‘錢’,便是圓形圓孔,演化發展,至秦時成半兩錢,而為圓形方孔。


    此瑗或者別有特異高超之處,方形圓孔,也不為怪。”


    座中諸人聽了陸清羽的解釋,雖然覺得略有牽強之處,但於座中諸人解釋中,則是最為可信的一說了。


    眾人互相討論,也有人便連連點頭,覺得甚有道理。


    有那不相熟的,也忙向身邊人打聽陸清羽的來曆等等,一時嗡聲大作。


    魏王李泰聽了,也不由連連點頭說:“陸公子博學多才,今日得見,果然不凡。”


    陸清羽聽了,臉上甚有得色,一時光彩煥然,口中卻連連謙虛不已。


    李泰目光一轉,隻見陸清羽身旁地盧鴻卻未同旁人般討論,隻是手把酒杯,正自沉吟,便出聲道:“卻是忘了。


    盧鴻公子本是鑒古大家,據說昨日在太子府中,力證顧愷之《仕女圖》之偽,言之鑿鑿,未容置疑,已然是傳遍長安。


    不知今日,更有何高見?”盧鴻聽了,將手中杯酒一飲而盡,拱手說道:“適才陸公子之言,以古書為證,似頗為確切。


    隻是此物,卻萬萬不是玉瑗。”


    陸清羽一聽,臉上地笑容瞬間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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