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不如歸去鴻與衡陽公主說到這裏,兩人不約而同地沉默下來。


    正在這裏,門口傳來上官玥的聲音道:“啊,盧公子也在這裏啊。”


    二人轉身,見上官玥已經進來。


    這一段上官玥身體恢複得已經全然好了,心情又不錯,臉上的笑容也格外燦爛。


    隻見上官玥走到衡陽公主旁邊,笑著道:“我道公主的畫怎麽就進步比我快得多呢,原來是盧鴻你給公主開小灶。


    哼,這回可給我抓到了。”


    盧鴻苦笑著道:“上官姑娘取笑了,我這裏哪有什麽小灶可開的。”


    衡陽公主也道:“上官姐姐不要生氣,我那是什麽學畫,不過描幾個小蟲玩罷了。


    哪如姐姐你專攻蘭繡大作,是真正的雅藝。”


    說罷,又轉對盧鴻說:“一直以來,也未求過公子畫作。


    今日便想求件墨竹,以為留念,不知公子可願賜作?”盧鴻看著衡陽,尋思片刻,點點頭道:“不敢稱賜,塗鴉之作,還望斧正。”


    說罷,衡陽已經要門外的侍女準備器具。


    因為這一段學畫,所用的工具都早備全,因此準備得倒也迅速。


    盧鴻取過一支大蘭竹,先在水盂中將筆浸得透了,以筆尖從硯中蘸過一點濃墨,又在一邊的白瓷盤上輕輕抹了一轉,將墨色調得合適了,這才從紙張下端向上,如寫隸篆一般,一節一節寫下一莖竹竿來。


    畫竹之法,最要緊便是畫那一股氣節。


    古人以竹有“寧折不彎”的豪氣和“中通外直”的度量,故極重其品格。


    更因竹之有節,喻人之有節,故有“喜氣寫蘭,怒氣寫竹”之語,便是言道寫竹須有勃然生氣。


    畫繡時筆法,竹竿似篆,竹節似隸,竹枝似真。


    竹葉似草,故真草隸篆四體書法,都在墨竹之上體現出來,難度極大,是曆代文人最喜歡畫的題材。


    畫罷竹竿,盧鴻又以濃墨,來點竹節。


    之後以略淡一些的濃墨,勾寫繡枝。


    繡子由第五節方起小枝。


    且左右交錯而出。


    寫這小枝,極是考驗筆上功夫。


    哪怕一筆力道未足,整件作品便要大受影響。


    之後盧鴻再於筆端點水調墨,先淡後濃。


    腕下不停,一片片濃淡遠近的繡葉便依次生於枝頭。


    此圖盧鴻所繪,乃是兩枝整竹,由根至梢。


    完全寫於紙上。


    遠遠觀來,當真如竹影搖動,疏朗勁俏;近觀筆墨,變化自然。


    淋漓痛快,確然有清麗華滋之態。


    兩竹畫畢,盧鴻又在其下。


    添了幾枝新篁。


    所謂新篁。


    乃是指一年生的新竹。


    其葉乃是向上伸展的。


    待次年,便翻而下垂了。


    據說墨繡新篁之法。


    是元代趙孟頫之妻管道升所創,數竿晴竹,翠葉小小,秀雅絕倫。


    幾枝新篁補過,更顯得畫麵豐富多端。


    上官玥笑著說:“今天可算見到盧公子的真本領了,怎麽這麽簡簡單單的筆墨,就能畫得這般靈動呢。


    這件竹子隻怕衡陽是再舍不得送人了吧。


    哪天我也得要一件才好。”


    盧鴻心中一歎,並未接語。


    換過一枝小些狼毫,略略打量了一下畫麵,這才在左上角題下兩句詩道:我亦有亭深竹裏,也思歸去聽秋聲。


    下邊又落了款。


    早有人把盧鴻地印章取來,盧鴻分別下名號,又選了一方閑章,押在右下角,這才起身請二位觀看。


    上官玥看了這兩句詩,笑容一時僵住,低頭輕聲問道:“盧公子,你要走了麽?唉,你傷已經好了,也是時候該下山去了。”


    盧鴻點點頭,又搖搖頭,說道:“範陽家中來信,要我即刻回家完婚。”


    上官玥一聽,身子一晃,臉色忽然變得煞白。


    陰雲萬裏,霜寒木落。


    此時已然入冬,灞橋邊的依依楊柳,已經沒有了盧鴻初來時的嫩綠鵝黃。


    幹禿的枝條在清冷的風中搖蕩,深沉的河水靜穆無聲。


    盧鴻此次返程,送行之人數不勝數。


    就連魏王李泰也放下手頭事務,特地趕來相送。


    此外如孔穎達、褚遂良、顏師古、穀那律、馬嘉運等人也紛紛到來,盧承慶兄弟和盧修、盧齊、盧平三兄弟以及祖述、褚行毅等均在其列。


    孔穎達此次對盧鴻離去,最是難舍。


    他前些時候已經與國子監中幾位同仁相商,欲薦盧鴻入國子監中為國子博士,顏師古更道便直薦為司業為是。


    商議未定,卻因不久後盧鴻遇刺一事而耽擱。


    此次盧鴻傷勢方好,又要返回範陽,入國子之事怕又要延期再議了。


    更有數不清的長安士子,自發到霸橋邊相送,場麵頗為熱鬧,為蕭瑟的天氣,也染上了一抹熱烈地顏色。


    案上的酒杯滿了又空,盧鴻麵對著眾人或歡笑或傷感的麵龐,一杯杯濁酒下腹,總有幾分澆不開的離愁別緒。


    上馬不捉鞭,反拗楊柳枝。


    下馬吹橫笛,愁殺行客人。


    李泰信手由一邊地一株高大柳樹上,折下一枝柳條對盧鴻道:“盧公子,雖然此時天寒地凍,萬物蕭疏,但隻須來年春回之時,雖隻一條殘枝,亦能抽條吐綠。


    今本王以此枝贈別,願君千裏萬裏,身體康健。


    待春日暖時,複回長安,飲酒作賦,再敘別情。”


    盧鴻哈哈一笑,雙手接過柳枝,拱手向眾人作別,灑然登車而去。


    眾人遠望車行漸遠,尚能遙聞驪歌輕唱:聚散匆匆不偶然。


    一年遍曆秦山川。


    但將痛飲酬***,莫放離歌入管弦。


    縈綠帶,點青錢。


    灞橋寒水碧連天。


    今朝放我東歸去,後夜相思月滿船。


    終南衡陽別業書房中,佳人白衣勝雪,悄然獨坐。


    案上書卷橫斜,墨香依然,隻心緒卻再無往日的寧靜喜悅。


    一邊的衡陽公主幽幽歎道:“上官姐姐,你這又是何苦?”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行道遲遲,載渴載饑;我心傷悲,莫知我哀。


    出行不久,竟然彤雲密布,飄飄揚揚地下起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


    此時天氣尚不是非常寒冷,白雪落地既化,一路之上,泥濘難行。


    盧鴻在車內,看著窗外亂舞地雪花,回首長安,想著一年來的苦辣酸甜,心中別是一番滋味。


    回鄉的路,總是一般漫長。


    (第五卷完)跳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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