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隱士與名士


    柔看著眼前這一派山水,黑亮亮的眼睛裏全是掩飾不整個下午,她拉著盧鴻,指點著這盤中的微縮大千景象,忽然變得絮絮叨叨起來。


    這裏適合觀景,那裏可供垂釣;山頭可以起樓,坡上最宜築居;這一處石壁應加題字,那一處平台似堪野炊……


    盆景本來就是小中見大,可供神遊。鄭柔此時便大有神遊之意,半天好象還沒有回過神來。


    “柔妹你這般喜愛山水丘壑,不若為夫便與你購園深山之中,隱居其間,陶情自樂如何?”


    “得此神遊之趣,妾身就已經心滿意足了。夫君身負重望,隻怕便是欲要歸隱,也有諸多為難之處呢。”


    “那依柔妹之意,還是希望為夫出仕廟堂,而非悠遊於山水之下吧。”


    “哪裏,夫君誌在何方,是男人家的事,隻要夫君定奪便是了,妾身是不懂的。妾身便如那依附於山頭的雲鬆一般,能日日伴在夫君身畔,便心滿意足了。”


    鄭柔偎在盧鴻身側,臉上全是小女人幸福與滿足的光芒。


    盧鴻一笑,此時世間,俱以成功立業為尚。而如自己這般心遠功名的,怕也是世間少有的怪物了。按說鄭柔出身世家,功名利祿,應該比較熱心才對。不過鄭柔的回答,盧鴻覺得也頗為喜悅,輕輕拉著鄭柔的手道:“早先曾聞,前朝一位名賢避世草堂,不理世事。為著明誌。專做一聯為記。”


    “哦?”鄭柔柔聲道:“不知是何聯?”


    “上聯是:兩口寄安樂之所,妻太聰明夫太怪;下聯是:四界接幽冥之地,人何寥落鬼何多!”


    鄭柔一聽笑了出來:“這位老先生,好似頗為激憤呢。”


    一邊的紅袖卻聽不明白:“這青天白日地,哪來的鬼。他家住在墳地邊上麽?”


    盧鴻笑著道:“怎麽說青天白日便沒有鬼呢?這世間,多的是鬼。如那酒鬼、色鬼、饞鬼、懶鬼,貪婪鬼、小氣鬼、伶俐鬼、下作鬼,豈在少數。所以那老先生便道:人何寥落鬼何多啊。”


    紅袖瞪大了眼睛,一時琢磨著說不出話來。鄭柔輕輕捅了一下盧鴻:“夫君可不要也這般偏激才好。對著這般美景。說這些殺風景的話做什麽。”


    眾女崇拜的眼神讓盧鴻總有些飄飄然,雖然聽慣了了誇獎,但鄭柔的熱情還是讓盧鴻感覺驚喜。以至於當天夜裏大架子**,鄭柔都比往常主動和積極了很多。讓盧鴻在享受之餘,大歎想不到盆景還有這般妙用。


    盧鴻這件盆景最後被鄭柔命名為“秀峰疊翠”,對此紅袖大為不滿,認為鄭柔太偏心——為什麽要用小翠的名字。就不能用自己的名字呢?


    小翠笑著道:“這裏邊山是綠的,樹是綠地,雲鬆也是綠的,用翠字當然合適。滿山一點紅色也沒有。姐姐的名字好象沒辦法用呢。”


    紅袖大為鬱悶,要不是盧鴻笑著讓她不要急,幾乎要纏著鄭柔給自己改名了。


    結果沒幾天。也許是盧鴻這房中確實是比較溫暖。那雲鬆居然開花了。


    那雲鬆又名蘿。花形不大,開放時攢堆成片。極為茂盛。遠遠看來,就如一片怒放的紅雲也似,掛在下垂地藤條之上,散落在山崖之上。映著其下一灣淺水,襯著蒼岩碧苔,繽紛爛漫,當真是美不勝收。


    紅袖這一下子大喜過望,口口聲聲這回那花紅得如新娘子蓋頭一般,再不改名,當真對不起這一山紅花了。最後盧鴻拗不過她,隻好告訴她,以後這盆景就叫“萬山紅遍”。紅袖雖然覺得這名字有些誇張,又看著盧鴻笑得有點奇怪,但也喜孜孜的不再說了。


    盧鴻房中這件盆景,自然得到了鄭柔等人的精心照顧。尤其是紅袖,現在將對家具的熱愛與對硯石地投入全都轉給了這盆景。每天都要細心的將鬆木座和青石盤擦拭一遍,然後在給林木和青苔上灑上清水,再將山頂的雲鬆一點點的清洗一遍。看她小心翼翼地料理著雲鬆,唯恐碰落一片花瓣地樣子,盧鴻都忍不住有些妒嫉了。


    “紅袖啊,你要再這麽照顧下去,隻怕用不了多久,這雲鬆便要如同雲林子院中的梧桐一般,讓你給照顧死了。”


    “怎麽會照顧死的,少爺不要嚇我了。那雲林子院中地梧桐,是怎麽一回事?”紅袖不以為然。


    別說紅袖,鄭柔也不知這雲林子是何方神聖。


    很正常,雲林子他老人家還得再過幾百年地元朝才能出生呢。


    盧鴻笑著道:“這雲林子本名倪儹,字


    號雲林子,乃是不出世地一名畫家。其所繪山水以蕭林遠水,淡然高致,人稱‘逸品’。隻是這位雲林子先生有個怪處,便是深有潔癬。不隻自己收拾得一塵不染,身邊人物器具,見不得一點髒汙的。”


    紅袖聽了道:“幹淨還不好麽?總比邋裏邋遢地強吧?”


    盧鴻道:“問題是這位倪先生太幹淨了。便是有客來訪,走後也要緊著打兩桶水來,將客人用過的東西全都擦洗一遍,地麵都得衝三回。在他院裏有棵梧桐樹,樹形清古,深得其喜愛。因此天天都要給這樹除蟲拂塵,清洗幹淨,將那枯皮幹枝黃葉等,一一剔去。結果沒過多久,硬把棵梧桐樹給幹淨死了。”


    小翠聽了不由掩嘴笑道:“原來紅袖姐姐乃是效仿那個雲林子,倒合了什麽‘見賢思齊’。少爺,我這典故用得對不對?”


    盧鴻不由稱讚:“不錯不錯,小翠這句成語用得甚是妥當,看來這一年來學得不錯。”


    小翠喜上眉梢,紅袖卻道:“學那雲林子有什麽不可以的,把樹料理死了是他不會收拾。我這雲鬆斷然不會的。隻是那雲林子這般樣子,隻怕沒人受得了他吧。”


    盧鴻嘿嘿笑著道:“正是如此。隻因他潔癬過甚,因此終生未娶,更離那男女之事甚遠。隻是有一次,不知怎麽著,忽然喜歡上了一位名妓,便帶了她回到自己的別墅中過夜。”


    鄭柔不由“啐”了一聲,臉紅了起來,小翠也是有些不好意思。


    倒是那紅袖道:“哼,所謂名士總是這般的,不知怎麽的總要與那名妓攪和到一起去。”


    盧鴻也不理她,自顧講道:“結果回了家後,又生怕這位名妓不夠幹淨,便命她先沐浴。洗完香噴噴地上了床……”


    講到這,盧鴻偷偷看著三女麵色發紅的樣子,嘿嘿笑著繼續說道:“他還是不放心。便從頭到腳,邊看邊嗅,但有覺得還沒洗淨的地方,便命那名妓再去洗過。”


    紅袖聽了,忍不住“撲哧”笑了出來,鄭柔與小翠也都是麵帶笑意,又不好意思笑出來,隻得強自忍住。


    “洗完回來,他依然不放心。結果嗅完再洗,洗完再嗅。這般折騰到了天亮,什麽事也沒做,隻得做罷。可憐那名妓洗了一夜,幾乎將皮都洗破了、泡腫了,以後再也不敢到他家裏來了。”


    三女這回都撐不住,全都笑出了聲。就連房中伺候的兩個小丫頭,本來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豎了耳朵偷聽少爺講的故事。這下也都紅著小臉,偷偷地笑了起來。


    當天晚上,盧鴻上了床,抱著香噴噴的鄭柔,不知怎麽就下意識地**鼻子,嗅了一嗅。


    鄭柔一時有些羞惱:“鴻哥你嗅什麽?不許亂想!妾身可不是那等女人,渾身上下幹幹淨淨的!”


    盧鴻一臉無辜:“我哪裏亂想了,是你多心了嘛。柔妹你香噴噴的,還不許我聞聞麽?”


    “聞什麽,不然妾身再去洗洗?”


    “這回可是你說的。過來,讓我從頭到腳聞一遍再說。”


    二人鬧成一團,被翻紅浪,旖旎無限。


    盧鴻房中這件盆景開始製作時,知者不多。後來從丫環口中傳揚開來,盧夫人知道了後,特地跑來看了個夠。於是第二天,盧鴻便給叫到了盧祖安的書房裏。盧大族長高踞於太師椅上,正襟危坐。


    “聽說這幾天你不務正業,搞了個什麽盆景,堆在自己房中,惹得家中下人都紛紛傳說,可是有的?”


    “兒子也是一時糊塗,才弄了這個盆景。今後再也不在這些閑務上耗費光陰,必然要專心事業,更求精進。請父親大人放心。”盧鴻這一套早練熟了,一臉地沉重肅然。


    盧大族長連連點頭:“孺子可教,可教。為父對你期許甚高,萬不可為這些雜事折了進取之心。當然閑時怡情養性,亦無不可——正好為父這書房中新家具都搬過來了,卻少些裝飾。明兒你便也給為父做一件吧。”


    “……”


    “對了,大小不必太過份了。就比照你房中那個的大小,再略大一點就好了。”


    “是,兒子這便告退,馬上去做。”


    “對了,你娘親也喜歡,順便給她臥室中也弄一個吧。你娘什麽都喜歡大一點的,你就做得再大點,隨便給她做個一人高的吧。”盧鴻一個踉蹌,差點栽倒。跳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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