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快樂的人們袖很快樂。


    每天收拾完多寶格,上邊擺的石頭紅袖姑娘已經都認識了,然後就呆呆著凝視著半人高的“秀峰疊翠”——不對,是“萬山紅遍”,這可是少爺親自改的名。


    想到這些,不由紅袖心中充滿喜悅。


    那青上的小小露珠,就如紅袖透明的心思一般清亮。


    盧族長很快樂。


    每天坐在書房的太師椅上,環顧四周全套的新式家具,然後拈須斜視擺在一邊那個多半人高的山水盆景——自己親自起名為“巍峰雄峙”,微笑不語。


    經常有賓朋來訪時,不斷的驚訝歎息聲,使得盧族長天天在自己的謙虛聲中飄然欲飛。


    盧夫人很快樂。


    每天等兒子與媳婦問了安之後,便斜倚在兒子給自己設計的箱櫃上,心中無比踏實。


    偶爾看看眼前足有一人多高的高大山峰——兒子說了,這叫“無限風光在險峰”。


    嗯,就是比媳婦房裏的高,可不能讓這小子娶了媳婦忘了娘。


    不過話回來,這兒媳婦還是挺懂事的,就是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給我生個大胖孫子……盧夫人每天便這樣沉浸在幸福生活的暢想中無法自拔。


    盧鴻很苦惱。


    連著忙活了幾天,總算把老爹老媽打對高興了、滿意了,想要歇歇手、散散心吧,老婆你看咱們是不是該再放鬆一下了——鄭柔微笑不語,手中亮出來的是什麽?“據說是夫君在長安的某位摯友,送給夫君地什麽什麽珍貴禮物。


    妾身豈敢輕動。


    小心收著等夫君拆啟呢。”


    空氣裏這是什麽味道,怪怪的。


    “這有什麽不敢輕動的,打開便是。”


    盧鴻一時沒想那麽多,伸手便打開了。


    裏邊是一件卷軸,一函書。


    誰送的?字還是畫?盧鴻順手先將卷軸打開來。


    一塊頑石,一叢新蘭。


    看這筆法——眼熟啊。


    “並蒂花呈瑞,同心友誼真。


    一拳頑石下,時得露華新。


    試寫蘭石圖為浩然兄新婚之賀。


    玥。”


    鄭柔念著畫上題字,眼睛笑眯眯地彎成了月牙。


    聲音柔和得如三月裏輕拂的春風:“看來這便是長安有名的才女美女上官玥姑娘的大作了。


    嘖嘖,看這畫這詩這字,真不負才女之名呀……”“咳,咳咳。”


    盧鴻一連串的咳嗽。


    “唉喲。


    夫君怎麽嗆著了,快讓妾身來給你捶捶。”


    鄭柔一邊說著,卻是紋絲不動,“按說這上官姑娘也是的。


    怎麽光捎幅畫來,也不寫封信呢。


    就不知道我夫君朝思暮想,神魂顛倒地麽。”


    “哪裏哪裏,夫人說笑了。


    我與那上官姑娘隻是為了出版畫譜一事,略有交往罷了。


    對了,這函中定然便是新出的《芥子園畫譜》。


    還請夫人查閱。”


    鄭柔手中拿著畫譜。


    一邊稱讚上官玥文筆清新。


    詩詞雅致。


    一邊從頭翻到尾——沒找到夾帶的東西。


    “嗯,也是。


    寫什麽信啊,一切,盡在不言中麽。


    這畫譜啊畫軸啊,還請夫君好好收藏,以作睹物思人之念。”


    “夫人說哪裏話來,自然應該由夫人保管才是。


    對了,昨天書院的古大人來尋我,正值為母親製作盆景錯過了,今天為夫卻要回訪一下才是。


    夫人稍坐,為夫去去就來……”盧鴻跑出來,叫了洗硯去書院。


    那古鐵古大人過年回來,才到了範陽,便來拜訪盧鴻。


    正值盧鴻為了母親地盆景外出尋找材料,未曾見到。


    因此今日回訪,也不是胡說。


    再次見到盧鴻,古鐵大人——很快樂。


    古大人自從到了範陽之後,本來就不胖的臉又瘦下去了一圈,累的。


    就算他真是鐵打的人,也架不住天天沒日沒夜地在金石碑拓堆裏埋著。


    因此過年假期之時,古大人回返長安,也有心好生休息幾日,調理一下身體。


    等回到長安才發現,原來自己離開不過半年的時間,長安金石之風也是大勝,尤其篆刻之道,更是方興未艾。


    各類名石名料充斥於坊間,各種珍貴碑帖也如雨後春筍般出現。


    長安士子文人,均金石為尚,更以篆刻為文人雅藝。


    而已經形成了相當規模的篆刻隊伍,其領軍人物,正是那褚遂良褚大人。


    古大人本就喜愛金石碑版,對篆刻之道一見傾心,這下子可是找到組織了。


    因此也來不及休息,馬上就托人引見,拜見褚大人,請教篆刻之學。


    等褚遂良知道這位古鐵古大人現在範陽太極書院為訓導,居然還跑回長安來找自己請教篆刻來了,當場差點把眼睛都瞪出來。


    古鐵見褚遂良的表情,一時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等聽褚遂良給自己講起這篆刻一起來由,才知道自己舍近求遠,居然將盧鴻這位大神了,可真是有眼不識金鑲玉。


    這也怪不得古鐵。


    自打他到了範陽,盧祖安著人四處搜求碑拓相贈,古大人可說是足不出戶,夜以繼日,根本就處於全封閉的狀態。


    雖然知道盧鴻書法極精,於金石上甚有見識,卻不知道他還有篆刻的手藝。


    這下子不由古大人歸心似箭,巴不得快些結束假期,回範陽來找盧鴻請教。


    結果心神不定,哪還能調理身體,搞得倒比前時更瘦了幾分。


    好容易過了十五,古鐵大人晝夜兼程,回來範陽太極書院。


    到了範陽,臉沒洗飯沒吃,書院都沒來得及回,便直接來到盧府求見盧鴻。


    不想來得不巧,盧鴻恰好為了給盧夫人製作盆景,外出搜求材料未回。


    古鐵無奈,隻好怏怏而去。


    今天正在想是不是再次去盧府求見盧鴻,忽然聞說盧鴻親自登門。


    這一下子大喜過望,連忙搶出來將盧鴻迎進去。


    盧鴻開始時還不明白,為什麽這位古大人見了自己這般親熱。


    隻見古大人頭巾都沒戴,拖拉著鞋就衝了出來,拉著自己好像三十年沒見地老朋友一樣。


    進屋坐下,一句廢話沒有就直奔主題。


    金石、篆刻、碑拓之學。


    盧公子你大名久仰久仰,日後多多指點,古某人不勝感激。


    盧鴻有些好笑,再想也很自然。


    篆刻之道,與金石之學本是一脈相承。


    這位古大人既然沉迷於金石,對於篆刻發生興趣也是很自然地事。


    “盧公子,在下對於篆刻是不懂地,隻是興趣極深。


    在長安時,也曾拜會褚遂良大人。


    褚大人對盧公子推崇倍至,言道放眼天下,可言篆刻之道者,盧公子一人而已。


    古鐵不才,願隨公子習學篆刻之道,還望公子成全。”


    盧鴻口中自然連連謙虛,隻道才識學淺,互相既為同道,多加切磋便可,卻不敢稱為指點。


    之後二人相談漸深,盧鴻才發現,這位古鐵大人雖然對於篆刻接觸得不多,但由於其紮實的金石功底,其見識卻大大超出了當下時人地水平。


    篆刻並不隻是簡單的刀功而已,若沒有紮實的篆書書法功底,以及對金石、文字方麵的知識,根本就不可能達到一定的高度。


    褚遂良雖然在篆刻上下了許多功夫,本人書法又是極精的,但他的篆刻總是如同票友一般,少了幾分純正的氣息。


    並不是說褚遂良天份不夠,而是他的書法本是由二王一路,參合北朝書風得來,秀姿翩然,走的輕靈飄逸的風格。


    雖然後來對篆書感興趣,也練過很長的時間,但總不是正宗學篆出身的人的手法。


    這個東西,關乎性格經曆,是強求不來的。


    而古鐵向來喜愛金石,留心頗多,因此其書法古樸雄茂,雖然比不上褚遂良等人精彩絕倫,但別有一番氣質。


    更加他過眼金石極多,若是轉而專攻篆刻,倒是正合其意。


    兩人這一深談,比之上次初見麵時自然要投入得多。


    盧鴻覺得頗為驚訝,想不到古鐵居然對金石研究得極為廣範,更不囿於成見,每有驚人之語;古鐵更是對盧鴻佩服得五體投地,所談及的種種,多是自己從見曾見過、從未曾想過的,怪不得褚遂良大人要那般稱道了。


    “總之,篆刻之道,雖然隻方寸之地,卻需有萬千氣象。


    若一味平板均勻,有何味道可言?其安排布局,便如繪畫一般,常使疏處可走馬,密處不透風,方為解處。”


    盧鴻也不驕情,便將那篆刻中的一些體會,一一講給古鐵聽。


    古鐵此人,不似褚遂良般隻管聽了記下,而是不斷發問。


    盧鴻道“印宗秦漢”,古鐵卻道三代古璽,亦有妙處,似不可輕忽;盧鴻道切刀為上,古鐵卻道秦漢印並未見切法,何以今人治印,必以切為貴。


    如此種種,二人越談越是投機,居然直到天快黑了,仍然意猶未盡。


    最後盧鴻道:“古大人,以在下看來,您對金石的體會,不以盧鴻之下。


    隻是篆刻之道,接觸較淺,尚需時日。


    若大人有心於篆刻之道,不若便日臨數方漢印,以此為入門之基。


    之後參以古璽、封泥等古印之風,日積月累,數年之後,必有大成。”


    古鐵連道正合己意,從此便一心參研篆刻之道,不幾年,果然自成一家風貌,洵為巨匠。


    其刀法古拙雄強,巨刃擎天,世人遂以“古一刀”稱之。


    篆刻界將其與盧鴻並稱為盧古,是為一代宗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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