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越南下了入春以來第一場大雨。雨勢越來越大,中斷了交通,迫使航班延誤,大批的旅客滯留在機場。


    在進入機場高速的入口處,發生了五車連環相撞的意外。一輛黑色的奔馳車撞上了準備駛入匝道的大貨車,然後被慣性甩到護欄上,衝出了高速公路。


    不幸的是,這場車禍造成了兩死六傷;幸運的是,死亡的名單上並沒有唐素怡的名字。


    現場的情況可謂慘烈,鮮血灑滿了濕漉漉的高速公路。黑色的奔馳車損毀嚴重,打橫卡在高速公路左側的綠化帶中。消防員還沒趕到的時候,葉琛已經第一時間跳了下去,可是嚴重凹進去的車門卡死了,人手根本沒有辦法撬開。


    葉琛情急之下,艱難地爬到副駕駛座的車窗前,用手肘狠狠地往玻璃撞過去。可是這車的安全性能很好,玻璃也不容易砸碎。


    “阿琛,後尾箱有工具,我們可以試著撬開車門!”林全留意到汽車被撞開了尾箱蓋子,裏麵的工具和行李都灑了一地。他上前粗略看了一眼,然後拿起扳手折了回來,大聲吼道:“你讓開,我來撬!”


    “給我!”葉琛的聲音急切而慌張,不顧一切地搶過林全手中的扳手,用盡力氣把汽車的門把手撬凹了一點,然後卡在門縫上開始用力。


    雨水讓眼前的一切變得朦朧起來,葉琛徒手卡在門縫裏,皮膚被撞破的金屬邊緣刮到,鮮血開始不斷地湧出。可是身體上的痛,對於他來說遠遠不及心上的痛。


    唐素怡就在一門之隔的汽車裏麵,葉琛並不清楚裏麵的情況,隻知道今天就算拚了命,也要把她救出來。


    “好了!好了!”林全在身後吼了一句,汽車突然“啪”的一聲被撬開了。


    葉琛迫不及待地鑽進了汽車,發現康司傑正緊緊地抱住副駕駛座上的唐素怡。她的額頭擦傷了,鮮血染紅了她米白色的衣服。她閉著雙眼,神色痛苦,看得葉琛心驚膽真。


    這一幕,對於葉琛和林全來說,都是震撼的。因為康司傑的身上的衣服已經被鮮血染紅了,估計唐素怡身上的血都是她的。如果不是康司傑護著唐素怡,估計她也會受重傷。


    沉默的氣氛變得十分詭異,葉琛下意識伸手想要去扯開康司傑緊緊抱在唐素怡身上的雙臂,卻被身後林全的一聲吆喝拉回了現實。


    “阿琛,你別衝動,千萬別動她!”林全生怕葉琛失去了理智,不小心挪動了唐素怡的身體,會導致二次受傷。


    腳下是凹凸不平的泥濘草地,雨水無情地怕打損毀嚴重的汽車。葉琛扯開了外套的拉鏈,擋在車門之外,並單膝跪地顫抖著聲音呼喚道:“小怡……我來遲了,你千萬別睡,消防員很快就來了,你會沒事的……”


    雨水滴落在葉琛的唇角處,苦澀得難受。他的心仿佛與眼前的車子一並遭遇了車禍,被輾碎得體無完膚。


    手術室門外。


    葉琛一動也不動地站在距離手術室不到一米的地方,渾身濕漉漉的。醫院的空調溫度不算太低,可是葉琛冷得渾身都在顫抖,嘴唇也變成了紫黑色。


    林全悄然走到葉琛的身後,拿著幹淨的外套披在他的肩上,卻被一把甩開了。“別碰我……”


    “你已經好幾天沒合眼,剛才淋了雨很容易生病的。唐小姐還在裏麵,她需要你的照顧,如果醒來以後你卻病倒了,誰來照顧她?”林全微微歎了口氣,把手中的熱咖啡遞了過去勸說:“小七已經打點過,幫唐小姐做手術的醫生是這間醫院最優秀的,你別擔心。”


    熱咖啡懸在半空中,不斷地冒著熱氣,可是葉琛卻沒有伸手去接,而是用一種接近絕望的語氣問道:“林全,我想一個人靜靜。”


    小七坐在走廊的長椅上,心底的震驚餘溫未退。剛才發生的那一幕實在太讓人匪夷所思,即使像他這種見慣風雨的人來說,康司傑這種極端可怕的做法也是空前絕後的。他實在沒有辦法理解那種瘋狂的舉動,難道他寧願與唐素怡同歸於盡,也不要落在葉琛的手中?


    “好,我先去打電話給唐先生,告訴他小姐找到了。”林全無奈地把外套塞到葉琛的手中,端起熱咖啡一飲而盡。


    等待的過程總是漫長而煎熬的,手術室的燈直到兩小時以後才熄滅。帶著口罩的中年醫生走了出來,用不太流利的英文問道。“請問誰是女傷者的家屬?”


    葉琛這才從呆滯的狀態中回過神來,衝上前揪住了醫生的手,激動地問道:“我是他的丈夫,請問我太太的情況怎樣?”


    醫生抽回了自己的手臂,慢悠悠地摘下了口罩,臉上浮起了一絲無奈的笑意說:“已經沒有生命危險,可是右腿骨折,輕微腦震湯。”


    “男傷者呢?”小七從身後走了過來,偷偷朝手術室瞄了一眼問道:“該不會是死了吧?”


    “男傷者的情況比較嚴重,內出血,頭部受重創,全身多處骨折。”醫生的神色凝重,有些遺憾地補充說:“很有可能會成為植物人。”


    葉琛很快就恢複了平靜,麵無表情地問了一句:“女傷者可以轉到普通病房了嗎?”


    “可以,你幫護士一起推過去吧。”


    這是葉琛與唐素怡重逢以後的第一次見麵,誰也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相見。她躺在病床上,臉色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額頭受了點輕傷,已經被包紮好。她的左腿有點骨折,但醫生說不是很嚴重,慢慢養傷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懸著的心依舊還沒回到原位,這些天葉琛所經曆過驚心動魄的每一幕,對於他來說都是刻骨銘心的。他冰冷的掌心輕輕握住了唐素怡的手,殘餘的體溫慢慢通過十指傳到心裏,才最終恢複了往日的跳動。


    她找到了,還活著。


    葉琛心底一直繃緊的防線終於崩潰,所有的愧疚和恐懼都被唐素怡微弱的呼吸所消退。他再也控製不住早已崩潰的情緒,彎身把額頭藏在她的胸前,眼眶也情不自禁地充盈了溫熱的淚水。


    “小怡……對不起……無論你怎麽懲罰我都可以,千萬別再離開我。”


    是呀,曾經葉琛也說過不會放開唐素怡的手,卻撐不過那些所謂的謊言,傷了她的心,才讓她經曆這麽多的折磨和危險。他一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下輩子也不可以。


    可惜,一切都意識得太遲,如果唐素怡現在起來罵他,問他到底愛的是她的人還是身份,葉琛會毫無保留地給予最真摯的承諾。其實在她那晚離開以後,就知道自己的真心所屬。隻是他一直都在欺騙自己,一直在為自己的軟弱找借口。


    林全站在門口處,被病房裏悲傷的氣氛所感染。他悄然走到窗前,從口袋裏掏出香煙,狠狠地吸了一口,然後拿出手機撥通了陳雅晴的號碼。


    “喂……”陳雅晴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落在林全的心裏卻有種滿足感。


    “沒事,就是想跟你報個平安,唐素怡找到了,受了點傷,沒什麽大礙。”林全把沒抽完的香煙扔在地板上踩了一腳,突然想到什麽壓低聲音問道:“唐氏這幾天沒有發生什麽事吧?”


    陳雅晴沉默了足有一分鍾,才憂心地說:“有人匿名發了一封舉報信到檢察所,說唐先生盜取何子俊的研發成果,他昨天下午已經被請去協助調查了。還有……”


    “還有什麽?”林全的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追問道:“我和葉琛離開的時候太急,我擔心董事會那邊的人會按耐不住。”


    “唐秋萍已經有所行動了,來公司的頻率越來越多。”陳雅晴焦急地說:“她還把小怡不是唐家親生女兒的是到處宣揚,慫恿其他股東聯合起來,想要逼葉總退出董事會。”


    林全狠狠地踢了一下角落裏的垃圾桶,握著手機的手也微微發燙。“好,我現在想辦法讓阿琛先回去主持局麵。你替我暗中留意唐秋萍的舉動,如果有什麽突發事情,馬上聯係詹少,他會幫我們的。”


    掛了電話,林全慌忙回到病房,看到葉琛依舊握住唐素怡的手發呆。


    “阿琛,唐氏出事了,我們得馬上回去。”林全從身後推了葉琛一把,焦急地解析說:“康司傑在出事前,把當年唐振華盜取何子俊研發成果的事曝光,他現在正在檢察所裏接受調查。除此以外,唐秋萍趁亂聯合其他股東,想要把你逼走。”


    微微斂了心神,葉琛才收起臉上的悲傷,頭也不回地用冷漠的聲音說:“現在沒有事比小怡更重要了,唐先生那邊我等會兒給局長打個電話。至於唐秋萍那邊,先別動她,待她折騰得差不多,我們再回去收拾殘局。”


    林全有點驚訝,眼看葉琛一點也不心急,連忙追問道:“我擔心你顧此失彼。”


    “康司傑千算萬算,大概也算不到唐振華有所保留。別擔心,我自有分寸。”葉琛伸手輕輕撩開唐素怡臉上的發絲,自言自語地說:“小怡,你放心,我會替你守著唐氏,誰也無法動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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