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怕什麽來什麽,尹真果然沒有如約抵達大蒲州機場,從出口裏走出來的隻有餘何。田致遠焦急地守在機場,眼睛在每一個人身上掃視,連尹真的影子都沒看見。


    顫抖著拿出手機,尹真關機。


    再打一遍,還是關機。


    “致遠哥,你不用白費心機了,你的小保姆不會再來找你咯!嗬嗬!”餘何單手搭上田致遠的肩膀,也不顧機場來來往往多少人,就那麽曖昧地掛在田致遠的身上,笑得像個頑劣的小孩,將眼底深處那一抹陰險和病態掩藏得完美無瑕。


    田致遠放棄了,把手機收了起來,最後一眼朝出口處望去,那裏已經沒有人出來。原本如擂鼓的心跳在這一刻停止,他回身,看見餘何輕浮而得意的笑。


    明明處於嘈雜的空間裏,卻忽然像是陷入了真空,周圍的一切都變成了空白,隻剩下自己那處於崩潰邊緣的心跳在鼓動。


    “你把尹真怎麽樣了?”田致遠聽見自己的聲音,像是從遙遠的霧霾中傳出來的。


    餘何鬆開田致遠,將腳邊的行李包挎在肩上,慢慢後退著,“你相信嗎?我根本什麽都沒做。”


    田致遠急切地跟上去,“我不相信,你到底把他怎麽樣了?”


    餘何轉過身,快步朝前走,“致遠哥,我真的沒有把他怎麽樣,在飛機上也沒見過他。真的,不騙你。”


    田致遠一把拽住餘何,將他整個人轉了過來,“餘何,你說吧,你想讓我做什麽?”


    餘何收起臉上那妖冶而又深沉的笑,一雙黑黝黝的眼睛沉沉地盯著田致遠,像是要看到他心裏去,半晌過後才動了動嘴,“陪我玩兒去吧。”


    田致遠原以為餘何會提出要他陪睡、或者做他男友的要求,卻沒想他隻是讓他陪著他玩。為了知道尹真的下落,田致遠按捺著陪餘何去了大蒲州的遊樂場。


    在所有人尖叫不斷的升降機上,餘何整個人卻是像在平地上,半點表情都沒有。而到去摩天輪時,他卻扒著玻璃大喊大叫,又哭又笑。


    餘何很反常。


    可田致遠沒心情去管他怎樣,趁著去洗手間的空當,他打了電話給省城的一位老同學,請他幫忙查一下今天上去十點鍾這趟班級的乘客名單。隨後又打給陳揚,讓他帶一幫人在紅岩鎮的高速路口守著,不管什麽車都要攔下來搜查,他會讓紅岩鎮的地頭蛇黃老幺去幫他鎮場子。


    雖然是一直守在機場,親眼見證了尹真沒有出現,可田致遠並不會輕易相信。從省城到大蒲州,又不隻是飛機這一種交通工具。


    傍晚,餘何玩累了,拉田致遠去喝酒。在華爾街酒吧裏,他像個不知滿足的酒鬼,高度數的烈酒喝了一杯又一杯,半醉半醒之間,他撲到田致遠身上,揪著他的衣服哭得不可抑製。


    “餘何,你好好告訴我,你把尹真怎麽樣了?”


    田致遠把爛醉如泥的餘何帶回酒店,把他放在床上,企圖哄他說出尹真的下落。可是餘何喝得不省人事,哼哼唧唧隻知道哭,嘴裏含含糊糊地說著什麽,田致遠一句也聽不懂,中間依稀聽見了“畜生”“你死了最好”的短句。


    田致遠完全沒在意,餘何這種人身上的事情混亂如麻,就算有一天他殺了他爸都不會讓人驚訝,他就是這麽一個神經病。


    手機響了,是尹真的哥哥尹俊豪打來的。


    田致遠拿著手機走出房間,到消防通道去接了,果然,尹俊豪是因為打不通尹真的手機,轉而打到田致遠這裏來詢問尹真到了田家沒有。


    田致遠的心砰砰亂跳,他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尹俊豪,就在不久前,尹俊豪還跟他說過,請一定要好好愛他的弟弟,別讓他受傷,可轉眼,他就弄丟了他。他愧對尹真的家人。


    “哈哈,我們剛才去喝了點小酒,他啊,錯把一杯高度白酒當成涼白開喝掉了,現在醉得不省人事,我剛把他弄到床上躺下呢。”


    裝作煞有其事地撒著慌,可心裏卻如刀絞。


    尹俊豪噗地笑了出來,無奈而又寵溺道:“這小子真是的,難怪我一直打不通他手機,估計是沒電了吧。哎,不過,他沒事吧?”


    臉上癢癢的,田致遠知道那是自己流下來的眼淚,他機械地回答著,“沒事,就是醉得厲害,我正要出去幫他買點醒酒的藥水。”


    “哦哦,那你快去吧,多費心了啊!”


    “這是,我應該的!”


    不知是怎麽說出最後一句話的,終於斷了通話,田致遠的手像千斤重一般垂了下來,手機掉在地上啪的一聲,連電池都摔了出來。


    餘何酒醒了,發現田致遠坐在窗戶邊上,身邊小圓桌上的煙灰缸裏滿滿一堆煙蒂,他的眼睛一圈暗色,眼球上還布著血絲,顯然一夜未眠。


    餘何聞了聞自己身上的味道,一股濃濃的酒味,有些惡心。他看著田致遠,田致遠也看著他,又好像沒看他,總之,視線是對著他的,而他眼裏,卻沒有他。


    “我陪了你一天一夜,現在該告訴我尹真在哪兒了吧。”田致遠一開口,嗓音嘶啞得不像話,就好像渴了十天半個月的人。從來不抽煙的他,昨晚抽了一整夜,嗓子怎會不啞。


    餘何爬到床沿坐著,嘴角噙著淺笑,眼裏卻無半點神采。他像是欣賞著什麽一般,視線定格在田致遠臉上一不動也不動,“我不會告訴你的。”


    話音落,煙灰缸砸上了餘何的腦袋,發出一聲令人驚悚的聲響。煙蒂在空中紛亂劃過,落了滿地,連床上都是,煙灰像一團灰色的霧,映襯得那鮮紅的血格外濃厚。


    田致遠垂下手,水晶的煙灰缸上還在滴血,他居高臨下,含笑望著滿臉血紅的餘何,“不告訴我沒關係,我自己去找。”


    餘何差點以為自己就這麽死了,無法形容的疼痛像毒蛇一樣弑咬著他身體裏所有的神經,腦袋裏嗡嗡作響,像要爆炸一樣。他真的覺得自己會這麽死去,如果不是田致遠離開前打電話叫了金爺的手下來處理他的話。


    田致遠開著車出了大蒲州城,省城老同學的電話打了過來,告訴他昨天上午那一趟班機的乘客名單,裏麵有尹真的名字,但他並沒有上飛機。


    收了電話,田致遠打給陳揚,問他有沒有什麽收獲,陳揚支吾著說沒有。


    一天一夜了,尹真沒有半點消息。


    田致遠回到元水鎮,連家都沒回,直接去了餘家,把平時跟在餘何身邊的兩三個混混全叫了出來。他誰都沒帶,單槍匹馬,將這幾個餘何的馬仔狠揍了一頓。


    “我問你們,餘何這次去省城的事有沒有在你們麵前說起。”


    這些個混混被揍得半死不活,可都沒人說實話,甚至還有一個叫罵田致遠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敢對餘家的人動手。田致遠扛著鋼棍,陰森地笑笑,老子連漁霸都能殺,還怕餘家老頭?


    漁霸,這個名字即便過去了這麽多年,也依然是江湖上流傳著的惡名,但凡出來混,沒有人會不知道他。即便沒有親眼見過,也能從多方描述中得知他凶殘的一麵。要殺掉這樣的人,得要有多大的勇氣和能力?


    混混們雖然驚疑不定,但內心已經被嚇到了,他們開始發抖,臉色慘白,連冷汗都冒了出來。說到底,當你麵前站著一個拿著帶血的鋼棍、渾身散發著殺氣的人時,當你的小命攥在這個人手中時,那種與生俱來的貪生怕死便會無所遁形。


    最終,還是有人扛不住這巨大的壓力,磕磕巴巴說了一下餘何在離開元水鎮之前提到的一件事。


    “他說了什麽?”


    “他說,他想要賭場,但是田致……田哥你不給,他很難過,很生氣,然後就提到您家的小保,餘哥說,他是、是田哥的寶貝,不知道把他藏起來,田、田哥你會不會著急。”


    “沒有別的了嗎?他有沒有說他要怎麽做?”


    “沒有,您也知道餘哥他……經常不按常理做事,他高興的時候就逗我們玩,不高興的時候,就算我們不說話也會莫名其妙一腳踹過來。他是真的沒提過。”


    “再好好想想,有沒有說到其他特別奇怪的話。”


    “……奇怪的話,他倒是在去省城前三天突然問起我,崔家壩那邊的深山老林裏風景好不好,聽說裏麵有野豬、狼之類的野獸,說是有機會想去打獵來著。可是,崔家壩那邊的深山是自然保護區,打獵的話……”


    “崔家壩……”田致遠通紅的眼睛眯起來。


    崔家壩位於大蒲州至省城方向、出城十公裏處,那邊有好幾座大山,聽說抗日戰爭時期鬼子到過那裏,但是由於山太多,山林很深,進得去出不來,所以被當地遊擊隊殺得片甲不留。那樣的地方,就連當地人都不敢輕易進山,何況外地人。餘何這種連腳上沾點泥土都會覺得惡心的人,怎麽會突發奇想要到那種地方去冒險?


    田致遠丟下鋼棍,開車返回大蒲州。


    作者有話要說:本周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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