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沉,薄雲籠罩,彤色的晚霞鋪滿半個天空。


    傍晚的風涼爽宜人,空氣中夾雜著草葉的味道與身邊那人甜滋滋的味道,像是巧克力的味道又像是牛奶的味道。


    苗姝與餘良坐在木屋前的草地上,身旁隨風舞動的枯黃雜草擦過裸-露的胳膊微癢酥-麻。兩人皆是目不斜視的望著天空,餘光卻都在觀察著對方。


    “明天……喂,你明天有什麽安排,”餘良突然出聲,看也不看苗姝,隻大聲嚷道,尾音略微顫抖,“明天你沒有安排對吧,好,那麽——”


    “——你想要什麽禮物?”苗姝心底喟歎,揪下一朵金盞花。默數著金黃色花瓣數目,她輕笑著說,“不用這麽委婉迂回的提醒我,我記得的,明天是你的生日。”


    餘良猛咳幾聲,“提醒什麽,我犯不著提醒你。記得的自然會記得,我隻是問你明天有沒有時間而已,是你自己想起來的。”他揪著身旁的狗尾巴草,鞋底使勁摩擦著泥土。


    “喂……我說,明天不用給我送什麽禮物了,”餘良縮起肩膀,將身體團成一個球。頭低低的垂著,墨黑碎發下的耳尖通紅一般。他聲音含糊不清的說,“晚上……晚上你會在桌上不小心發現一本黑色筆記本,記得,是黑色的筆記本。


    然後,你按照筆記本裏寫的做,”他猛然抬頭,細長鳳眼定定的凝視著苗姝,神情別扭的像是討要糖果的靦腆小孩,“不管裏麵寫的是什麽,你都要照做。”


    “不要禮物是反話嗎?”苗姝挑眉,心知以餘良的別扭勁,這句話說不定還是變相的提醒她一定要送禮物。


    “我什麽時候說過反話!”餘良被人戳中心思,惱羞成怒的叫道。霍的起身,別過頭不讓苗姝看見自己緋紅的臉頰,“羅裏吧嗦的,按照筆記裏的照做不就可以了。”


    “ok,ok,”苗姝舉手投降。


    夜色漸深,彤色的晚霞變成灰藍的雲塊。一輪通身散發著暈黃光芒的半月慢慢升起,在深藍如絲綢的天幕靜靜的懸掛著。


    餘良紅著臉呐呐的看著苗姝,然後猛地跑走。苗姝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塵,心生無奈的淺笑著。


    這人呐,還是那麽別扭傲嬌。


    回到重新搭建的木屋內,光線逐漸變得昏暗模糊,她找了十幾支蠟燭。橘黃色的火光中,木桌上明晃晃的放著一個黑色筆記本。


    這已經不是‘不小心’發現,簡直是想不看都難。


    攤開筆記本,裏麵寫著明天苗姝需要做的事情。


    【角色扮演,從晚上開始你就是餘良,我是苗姝。裝作現在是我們還未在一起的時候,你要扮演餘良為苗姝做過的事情。】


    餘良為她做過的事情?


    ……寫情書,還是帶血帶刀片的。


    送巧克力,還是一個個雕成玫瑰花型的。可惜她當時直接給丟了,一個沒吃。


    跟蹤and偷窺?


    餘良不會真想讓她一個不漏的做完吧?


    “你不想做,”從門口突然冒出來的餘良幽幽的說道,兩手扒著門框隻露出一張怨念的臉,“也對啊,這麽變-態扭曲的事情也隻有我會做。你可是個正!常!人!怎麽會做這種事呢,我——”


    “——好了,我做不就行了,”苗姝溫柔的說著,再次哀歎自己中邪了。她放下筆記本,走到床邊,掀開被褥。準備找出巧克力先做些玫瑰型的巧克力。


    “等等,”餘良捂住眼睛氣惱的叫道,“你就不能趁我不在的時候做,明天收到巧克力後,一點驚喜也沒有了!”


    “……”


    餘良縮回頭躲在木屋外,幾秒鍾後冒出來,語速很快的說,“巧克力在床底下第三個箱子裏,雕刻刀在東邊的堅果袋子裏。還有我討厭玫瑰花,要給我雕個包子型的。”說完,迅速藏在木屋外不見身影。


    苗姝啞然失笑,她捂住嘴唇忍住笑意。


    不能讓他聽到,他若是聽到了一定又是一臉暴躁的害羞樣。


    她按照餘良的話在床底找出一袋被金箔裹住的巧克力,慢慢撕開金箔,露出球狀的巧克力。拿著刻刀,她為難在巧克力上比劃著。


    她隻是一個語文老師,哪會什麽雕刻美工啊。別說是包子了,就算是西瓜她也不會啊。


    苗姝坐在床邊,一手拿著巧克力,一手緊握雕刻刀。她抿著嘴角,試探性的在巧克力表皮上比劃。手腕僵硬的像是石頭,不會拐彎,不懂輕重。


    她眯起眼睛,不自覺的咬緊牙關。手腕使力,刻刀突然向下一劃,鋒利的刀刃眨眼間便劃破指腹。微微的麻木後是尖銳的痛楚,皮膚翹起,殷紅的鮮血快速湧出來,一滴滴不間斷的滴落在床單上。


    “蠢死了,這都能受傷,”餘良大步流星的跨過門檻,舉起她的手指含在嘴裏。


    傷口被軟軟的舌頭小心舔舐著,舌尖細微的凸起物劃過敏感的傷口帶來微弱的酥-麻感。餘良額前滑落的黑發垂在手指上,因他的動作而滑動。


    苗姝驀然口幹舌燥起來,她斂下眼睫,不動聲色。“可我從來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她眉眼彎彎,微笑著將刻刀遞到餘良眼前,“餘良,你教我可好?”


    “不好,”餘良斬釘截鐵的拒絕。


    然後他坐在苗姝後麵,一手攬過她的腰,右手捂住苗姝握著刻刀的手。瞟到苗姝忍俊不禁的臉,他冷哼一聲,“繼續刻啊,看我做什麽。”


    “對了,那天五六個男人為什麽要抓我?”苗姝在餘良耐心講解刻刀技巧時問,“你得罪了他們,他們抓我做什麽?”


    “誰知道,”餘良咽下唾沫潤濕幹澀的喉嚨,偷瞄著苗姝裝作漫不經心的回答,“我是得罪了他們,至於他們為什麽要抓你。也許他們以為……你是我老婆。”


    “因為那張合照?”苗姝咬緊下唇,內心忐忑的說,“那我們結婚吧,我不能攤了這罪名,卻一點好處也沒有。”


    “……”身後的餘良僵住,他捂住通紅冒煙的臉頰,懊惱的低聲說,“誰讓你說的,這句話應該我來說才對。你竟然搶我台詞,我——”


    苗姝輕笑,她不想再聽見餘良嘴裏吐出任何言不由衷、口是心非的話。她倏然轉身,傾身靠近,用嘴唇堵住餘良的嘴唇。


    餘良目瞪口呆,渾身僵硬。苗姝斜睨著他茫然的神色,懲罰性的輕咬著餘良柔軟有彈性的唇瓣。


    餘良反應過來,一把推開苗姝。在她驚愕的眼神中,惱怒的吼道,“不光搶我台詞,還搶我動作,”話音未落,他上前吻住苗姝,用行動來捍衛主動權。


    吻完,餘良就突然別扭起來,死活不願意再教苗姝雕刻。她隻好磕磕絆絆的自己摸索著刻出第一個包子……光看圓滾滾的中間部分確實是個包子,撇開巧克力上麵坑坑窪窪的洞。


    半夜時分,苗姝睡的正稥卻被餘良給叫醒,他彎腰俯視著苗姝,臉色陰沉,“苗姝,你不知道準守諾言是一個教師的基本守則。”


    遵守諾言?


    哦,對了,巧克力雕完後,就需要她寫情書。


    苗姝打著哈欠,睡眼惺忪的靠在床頭,“可現在才三點多,寫情書不是很快嗎,沒必要那麽早吧?”


    “你這是敷衍搪塞,”餘良撇著嘴恨恨的說道,“記住,我那可是用血寫的,不過,看你這小身板就知道貧血的厲害,”他從兜裏丟出一包用塑料袋包住的殷紅液體,“喏,拿去用,我血多的很。”


    “喂……情書用的血全都是你自己的?”苗姝揪住轉身要走的餘良,眼神憤怒的說,“你不會用雞血嗎,不會到醫院裏買血包嗎。你這個白癡,你以為自己血多的能經得起你這樣浪費!”


    “不覺得很浪漫嗎,”餘良扭過頭,撓著自己臉頰,低聲呢喃,“我把自己毫無保留的呈現在你麵前,彼此之間沒有隱瞞,沒有秘密。


    我將自己肋骨處的血抹到你額頭上,就想告訴你,從此以後,你便是我骨中骨,肉中肉。我的血自然也是你的,用雞血、血包什麽的,喂,你見過寫血書、表情意的還有弄虛作假的人?”


    “割傷的那隻手給我。”


    餘良疑惑的伸手,見苗姝跪坐在床邊,低頭小心翼翼的含住他的手指。她鬢角邊的碎發滑落垂在他手指上,柔軟微涼的觸覺在心髒撩起一片片灼熱的火焰。


    “苗姝,”餘良啞著嗓子說,“一定要按照我曾經寫過的情書寫,我要看到你信裏飽含瘋狂熾熱的情感。”


    “我喜歡你,”苗姝揚起下巴,吻上餘良,在他嘴邊輕啄著,語氣輕柔真摯,“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我喜歡你。”


    餘良眼圈發紅,喉嚨發緊。他緊緊抱住苗姝,沙啞的聲音藏著不易察覺的梗咽,“……我討厭你。”


    明明就是幾句輕飄飄的話語,還沒有結婚這個詞有分量。那麽的輕易隨便,好像兩片嘴唇一碰就能隨口說出。


    明明那麽的簡單平淡。


    明明還沒有聽到最想聽的那三個字。


    可以前的寂寞痛苦與絕望就在這幾句話中瞬間煙消雲散,心底滿滿的都是糖果般甜膩美好的味道。


    “苗姝,我討厭你。真的討厭你,好討厭你。”


    討厭她為什麽說的那麽慢,討厭她為什麽說的那麽快。


    他應該早就準備好了,可其實他一點都不確定。從不認為苗姝會喜歡他,不確定苗姝對他好是不是因為他的威脅。


    “苗姝,我討厭你。”


    “嗯,我知道,但是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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