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大黑,你是小魚,是我從小養的童養媳。”


    “你是誰?唔……你是我養的媳婦小魚啊,我是大黑。不要再忘了,不然沒有肉吃,知道嗎?”


    “我是大黑,你是我媳婦小魚。忘的可真快……一轉眼便忘了。好擔心,你這樣讓我怎麽放心單獨出去找食物。”


    “我是大黑,你是我媳婦小魚。”


    “我是大黑,你是我媳婦。”


    “我是大黑。”


    “我是大黑。”


    ……


    森林裏有隻獸耳犬妖,他總是蹲在一個清秀少女麵前不厭其煩的一遍遍重複著自我介紹。


    我是大黑。


    我是大黑。


    單調普通的介紹看著很乏味平凡但卻像很有韌性與黏性的藤曼,找到想要寄生的喬木後便不依不饒的纏上去至死都不離開。


    少女蹲在地上,歪著頭神色茫然迷惑的看著少年,有時好奇的眨著眼揉捏著少年毛絨絨的耳朵。少年臉色登時漲紅,雖敏-感的一碰就像逃跑但還是壓抑著本能乖乖的蹲在那裏,握緊拳頭,任由少女摸夠厚不感興趣的離開。


    從紅鯉魚吃多了丹藥靈珠化為人形已過兩個月。初秋的天氣不冷不熱,食物多種多樣是很好的優點。


    筆直高聳的杉樹披上紅褐色的外衣,盤根錯節的鐵樹彎著身體俯看溪流。一條條銀白小魚圍著倒在水裏的麋鹿屍體,半透明的嘴巴一刻不停的張開、閉合。


    大雁忙著南飛,山雞啄食果粒,雲雀展喉歌唱。毛發柔軟的母鹿帶著一兩隻小鹿姿勢優美的穿過幽暗的森林,灰白色的母狼蟄伏在密集的葉子後麵,幽幽的目光對準一隻落單的小鹿。


    幾隻爬出窩的鬆鼠抱著深褐色的鬆果跳過一根根錯綜複雜的樹枝,停留在森林中央一座簡陋粗糙的木屋上。鬆鼠睜著黑亮的大眼睛,蓬鬆的尾巴甩來甩去。大大的門牙喀喀喀的啃著清甜的鬆果,落下星星點點的白色碎屑撒到狹窄的窗台上。


    顏色深淺不一的木屋外層看著就像倉促之間搭好的臨時居所,廊簷就是十幾塊長短不一的木板搭成。所有的窗戶都被厚厚的黑色窗簾蓋住,密不透風。


    每逢早晨、午時、傍晚,屋子總會定時定點的響起利器劈砍鈍物的聲音。一聲聲哐當、哐當、哐當的沉悶聲音。有砍柴的村民遠遠的望見這間木屋,交頭接耳一番後都會互相警告著遠離這氣氛不詳的屋子。


    在遠離人煙的森林中不需要掩飾身份的大黑經常露出耳朵跑進跑出,黑色的獸耳尖尖的頂端翹起,耳蝸塞滿毛絨絨的灰白色絨毛,會隨著清風搖來搖去。俊俏陽光的臉上笑容傻乎乎的帶著單純之人常有的純粹執著的固執勁。


    在外出期間,他總是潛伏在幽暗的地方觀察著各種動物,記下動物們的習性樣貌,傾聽他們族群之間微弱的聲音差別。除非必要時候,否則他不會濫殺動物。


    他本體是犬,嗅覺靈敏的可以聞到幾千米之外的味道。常常隻用聽力便能聽清這個是八哥,那個是綠雉。他喜歡在早起的時候摘一籃子水果邊走邊吃,明明是個犬妖,卻隻吃蔬菜蘑菇與水果像是苦修僧。徒手抓來的魚蝦與設陷阱得來的動物全進了小魚的肚裏。


    今早又是大豐收的大黑扛著一頭撥皮洗淨的黑熊向木屋走來,站在門口,用法術清洗身上的血腥味才推開厚實堅固的橡木門。黑熊丟到走道裏的廚房,沉沉的體重瞬間讓地板發出悲戚的呻-吟聲,整個木屋顫抖了幾下,抖落些木屑。


    木屋外層雖然粗糲不堪,可內室卻很用心的裝飾,看著竟比王公貴族還要舒心奢華。裏麵所有家具的邊邊角角都包著一層棉花軟物,平坦的地板上也鋪著一層厚厚軟軟的被褥,一直到走道大門都鋪著被褥。


    四周塗成淺藍色的牆壁鑲著許多夜明珠,柔和的光暈充斥著房間所有角落。寬敞明亮的大廳裏側挖出一個凹洞,可以容納兩個常年人並排躺下。凹洞周圍堆著許多溫潤圓滑的大塊玉石,玉石中的空隙用很多細碎的寶石給蓋住。


    凹洞裏麵放著圓潤光滑的石頭與幾株綠油油的水草,裏麵躺著一個下半身為金紅魚身的秀美少女。她上衣穿著輕薄的乳白色紗裙,仰麵躺在水上,墨藍色的長發在水中飄蕩如一縷縷柔軟的水草,蔚藍色的眼瞳熠熠生輝似太陽下平靜的大海。


    少女無聊的掰著手指,活動著指尖模仿動物。


    大黑瞟了眼少女,換上一件深色的外衣拖走黑熊。握著菜刀,利落的將黑熊剁碎削片,一片片薄如蟬翼的粉色肉片放在荷葉形的盤子裏。


    他滿意的點頭,脫下外衣,端著天青色荷葉花邊的盤子走到門口又突然折回去。掀開厚重的窗簾,打開緊閉的窗戶。探出窗外揪了三朵藍紫色的桔梗花放在盤子上當裝飾物。


    大黑沾了些清水灑在桔梗花上,讓它看著更加清麗漂亮。他坐在玉石上,一片片的捏起肉片丟到水麵上空。單手拄著下巴,大黑眼神探究的落在小魚平坦的腹部,有些苦惱的問道,“小魚,近日你的食量變的好大。是……懷孕了嗎?”


    他猛地站起,麵色紅潤的盯著躍出水麵叼住肉片的小魚。捏著下巴,激動的兩眼冒光。越想越覺得這個理由很合理。


    “懷孕?”小魚吞掉肉片,呈弧線型的落到水裏,巨大的衝擊力激起無數的水花打濕大黑的衣服。她懶懶的翻了個身,趴在玉石上茫然的盯著大黑。“懷孕就是做過羞羞羞的時候後,肚子裏長出包包嗎?可我們好像沒有做過羞羞的事情,哪來的包包?”


    “嗯,對哦,我都忘了,”大黑不好意思的拍著額頭,失望的歎氣。繼續笑嗬嗬的給小魚投食,還不忘介紹自己,“你是小魚,我是大黑。沒忘吧?”


    “忘了,”小魚麵無表情的說道,在大黑落寞的眼神中突然笑出聲,“騙你的,我還記得哦。我是大黑養的童養媳小魚,你都說了五遍了我怎麽可能忘記。”


    “預防下總是好的。”


    三個成年人分量的熊肉全部進了小魚的肚子,可看著她期待的眼神與依舊平坦的腹部,大黑開始覺得自己剛才的投食是在做夢,他根本沒喂過小魚。


    “不要再看我了,真的不能再吃了,”大黑捂住眼睛,背對著小魚防止自己心軟。


    他鬆開閉合的指縫偷偷瞄了眼仰望著他的小魚,微蹙眉頭,想到廚房裏還有些剩下來的內髒,也許那個可以填飽小魚的肚子。不對,她根本就是貪嘴還想吃,可她的樣子真的很可憐,也許今天的熊肉不太好,她沒吃飽。


    “小魚,廚房裏還有些內髒……”


    大黑放下雙手,愣愣的望著睡熟的小魚,撓著墨色短發輕歎一聲,無奈輕笑。


    夜間忽然下起了大暴雨,雷鳴轟隆,閃電撕裂長空。石塊似的雨滴撞擊著屋頂發出清脆又模糊的聲音,遠處時不時的響起樹枝斷裂的聲音,一聲聲似垂死之人的呻-吟聲接二連三的響起,最終倒地時卻十分短暫迅速。


    小魚至化身為人時還沒有見過這樣猛烈的暴風雨,她縮在大黑的懷裏,害怕又好奇的蹭著他下巴。“大黑,風會吹散木屋嗎?”


    “不會,”大黑斬釘截鐵的回答,背對著小魚的神色卻有些擔憂慌亂。他不確定暴風雨會不會打散木屋,畢竟他現在是偷偷溜下凡的逃犯。


    “真的不會?”小魚抬頭,微涼帶著水氣的指尖點在大黑緊縮的眉頭。“不會的話,你為什麽要皺著眉頭。大黑說過,碰到傷心難過或無法解釋的事情才會皺眉頭。”


    “我……我這是習慣性的,”大黑的謊言猝不及防被揭穿,兩頰登時飛起紅暈。將下巴抵在小魚頭頂,鬱悶的說,“無關緊要的話記的倒清楚,怎麽不見你記住我想要你記住的事情。”


    “你想讓我記住什麽?”小魚掰著手指頭一個個數著說,“一:要記的在除小黑之外的人麵前穿衣服,二:不要暴露自己是魚妖的真相,三:隻相信大黑的話。喏,我不是都記的嗎?”


    “那……不去找眉間有朱砂痣的男人好不好?”大黑吞吞吐吐的說,像是有難言之隱似的苦著臉。就連頭頂毛絨絨的耳朵都垂下來,焉焉的沒有任何朝氣。


    “不要,”隻在這件事上堅持的小魚叫道,“我要找到他,不管怎麽樣都要找到他,然後報恩。”


    “為什麽要找他啊,”大黑不滿的小聲嘟囔,“我……我以前額頭也有朱砂痣的。”


    “……嗯?你是誰?”


    大黑挫敗的灰著臉,抱緊懷裏的小魚,緊的好像要將她揉到身體裏再也不分開。“我……是大黑,你是我媳婦小魚。我們在避雨,明天會有好多好多肉吃的。”


    “有肉吃?”小魚開心的笑道,蹭著大黑撒嬌道,“好啊,好啊,隻要有肉吃我就跟著你。”


    大黑高興的黑了臉,這不是錯句。他是很高興小魚每次忘掉他後又會很快的接受他,但他也擔心憤怒於小魚的有奶便是娘。


    錯落有致的雨聲中夾雜著砰砰砰的敲門聲,大黑嗅著空氣中的味道,撓了撓鼻子暗想:屋外怎麽有人?要不要讓他們進來?若是以前他不會遲疑,可現在不光有他還有單純的小魚。


    “怎麽了?”


    “外麵有人。”


    “人?”小魚好奇的伸長脖子,“人是什麽樣子的,跟你一樣長著兩個毛絨絨的耳朵?還是像我似的有鱗片?”


    “都不是,”大黑跳下床,打開櫃子,拿出一件件裙子套在小魚身上。“想見凡人嗎?”


    “想。”


    “那就把魚鱗收起來,頭發眼睛變成黑色,記的不要露出尾巴,”大黑將小魚裹的密不透風後,跑到門口,打開木門。


    撲麵而來的水珠打濕衣服,模模糊糊的視線裏可以看見三個獵人模樣的男人站在門前。大黑聳動著鼻翼,聞到一絲絲淡淡的血腥味,在雨水的衝刷下很快消失。


    為首一個成熟老練的中年人歉意的說,“很抱歉在這個時候打擾你,可我們被大雨困住無處可去,能否讓我們避避雨?”


    後麵兩個年輕男人神色警惕,目光略微陰鷲冷厲。他們瞄著門內,眼裏有隱隱的貪戀劃過。


    “……不行,”大黑覺得三人很是怪異便改了主意,他擋在門口,神情冷淡,“我可以借給你們蓑衣與油紙傘,進來避雨就不要想了。”


    “大黑,讓他們進來好不好?”跟來的小魚眼神懵懂純真,嘴角的笑意莫名帶著淺淺的蠱惑曖昧,“那麽大的雨讓他們怎麽回去,請進來吧。”


    大黑心裏一沉,驚覺此時小魚的言行很像狩獵的妖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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