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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班主任雖然說得信誓旦旦,但終究沒拿到那遝卷子。


    補課變成了自習,等著上午第三節課上課的時候,代課的王老師又抱回了一遝一模一樣的卷子,說是跟第四節課的英語老師換了課,再延長二十分鍾,湊夠了一百二十分鍾,重新考了一遍。


    考完試自然就糊啦!


    下課鈴一響,趙小梨就背起書包,在漫山遍野的哀鴻中,飛快的出了學校。


    她家就住在旁邊的機械廠宿舍,最靠裏最老舊的那一棟筒子樓,離著一共沒有十五分鍾的距離。


    最近幾天,隔壁班餘暉追她追得緊,鬧騰的人盡皆知,結果隔壁建中的人都知道了。餘暉是有名的帥哥,眼饞他的可不止一個人,建中的大/姐/大胡萍也是其中之一,而且是最狂熱的那種。


    狂熱到每天下學都帶著幾個人在學校門口不遠處堵著她,打罵推搡,反正怎麽難聽難看怎麽來。餘暉聽說過後挺愧疚,曾經找胡萍談過,不過,不過是添油加火罷了。


    越保護越欺負。


    胡萍為的就是看不慣餘暉憑什麽看上了趙小梨這個婊/子的女兒。


    後來還是施恩軍讓趙小梨幫忙,放學一起走過幾次,她們害怕施恩軍,就不再來了。


    不過好日子也沒幾天,一個上午足夠將施恩軍死亡的事兒傳得人盡皆知了,胡萍肯定也聽得到。


    果不其然,放學實在是太晚了,一出校門走到第一個胡同,她就聽見有個沙嗓的女人叫了一聲,“嗨,小/婊/子,最近過得不錯啊。”


    趙小梨就停下了腳步,很是了然的回頭看過去,那邊胡萍已經將建中那身綠□□色的校服脫了,大冷天穿了件風衣加短裙,最重要的是,她腳上蹬了一雙高跟裸靴,足足七八厘米的跟,趙小梨的眼睛就眯了眯。


    那邊胡萍招呼她,“怎麽?幾天不收拾你不聽話了,過來!”


    胡萍身後跟著她的兩個跟班,一個人高馬大叫做大英子,一個瘦小如柴叫做劉麗。劉麗聽到胡萍話落,直接就大步氣衝衝的走了過來,上手就扇了趙小梨一巴掌,推著她往前,“你聽不見老大說話啊!”


    趙小梨並沒有任何反抗。


    她就像是昨夜風雪中裏的一棵樹,任由風雪將它吹成各種形狀。她沉默的隨著劉麗的推搡,進入了那條逼仄的胡同。


    她逃過,可沒用的。


    所有人都在看笑話,沒有人能來幫她。


    讓施恩軍來當擋箭牌的事兒,顯然讓胡萍十分氣憤。趙小梨一走過來,她直接上手抓住了她的衣領,抬腿一腳就將趙小梨踹到牆上,然後壓住了她。


    胡萍:“你挺聰明啊,敢拿施恩軍來當擋箭牌!怎麽了?今天沒招了吧,老天爺都不幫你,他死了!死的簡直太棒了。我看你還想怎麽逃?”


    趙小梨的肚子疼的直冒虛汗,整個人都靠著那麵牆支撐,她的聲音依舊不急不緩,“我沒想逃,跟施校長一塊走是因為統計成績太晚了,我對餘暉也沒任何興趣。”


    “可餘暉對你有興趣。”胡萍離得她很近,近到嘴巴裏酸辣的烤冷麵的味道也撲麵而來,趙小梨忍不住退了退,可沒有退路。胡萍顯然發現了她的動作,拿著冰冷的手拍了拍她的臉,“小/婊/子一個,還他媽愛幹淨,呸!”


    她往趙小梨臉上啐了一口,唾液星子濺了滿臉,趙小梨的拳頭攥了攥,終於忍無可忍的說,“你夠了!”


    “夠個頭!”胡萍惡狠狠的說,“你對餘暉沒興趣,那顯然就是餘暉對你這張婊/子臉有興趣了?”她的手中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一把鉛筆刀,那刀顯然已經用了很久了,打開的刀片上全都是黑黃色的鏽跡,胡萍將這把刀抵在了趙小梨的臉上,“不如毀了吧,這樣餘暉就不喜歡你了,我也不會來找你麻煩!”


    胡萍說著,用另一隻手抓住了趙小梨的左手,然後咯咯的笑著說,“來,你自己割,記得讓我滿意哦。”


    即便溫度已經低到讓身體都凍僵了,即便她帶著手套,可趙小梨也能感覺到心裏發冷。胡萍將刀塞進了她的手中,然後拿著她的手放在了她的臉上。


    趙小梨憤怒的看著她,胡萍卻饒有滋味的對視過來。


    劉麗在旁邊幸災樂禍,“快啊,快割呀!”


    她們看她就像是看一條狗,一隻貓,不,是一隻老鼠,一隻蟑螂。


    趙小梨的腳不由自主的慢慢的分開了步子,腿弓了起來,身體的重心在漸漸地下降。那把刀被她緊緊的攥在了手中……


    “喂!你們在幹什麽?!”


    氛圍驟然打破,趙小梨木然的跟著胡萍的目光看向了胡同口。


    剛剛在辦公樓遇見的小警察開著輛警車停在了那裏,將窗戶完全落了下來,正看著她們。似乎很不滿意她們的沉默,小警察又來了句,“趙小梨,你在那裏幹什麽?”


    趙小梨仿佛一下子清醒過來,連忙回應了一聲,“我馬上來!”


    說完,她便一把推開擋在麵前的大英子,捂著肚子朝著小警察跑過去。大英子還想攔著她,卻被她一把推了開。


    小警察八成看到了大英子的阻攔,開了車門走了下來。


    胡萍應該是忌諱警車,並沒有追上來,而是看了兩眼後,就帶著兩個手下,匆匆忙從胡同的那一頭走了。小警察眯著眼睛看了看,並沒有追上去。


    趙小梨很快到了他麵前,她的臉色青白不帶一絲血色,右手扶著書包帶,左手一直平放在自己的肚子的位置,很是難受的樣子。


    小警察就問他,“他們欺負你?”


    不怪小警察言語偏袒,胡萍的打扮實在是不像個學生,而趙小梨偏偏是老師口中的三好學生。趙小梨也沒隱瞞,點點頭說,“她們看上一個男生,那個男生說他喜歡我。”


    “哦!”小警察意味深長的發出了一聲回應,就仿佛失去了對這件事的興趣,不再去評論,而是問趙小梨,“你家在哪兒,我送你吧。”


    趙小梨並沒有推辭,她捂著自己的肚子,很快就繞到了副駕駛那邊,開門爬了上來。中間行走的時候,趙小梨聽見小警察嘟囔了一句,“真沒種。”趙小梨悄悄抬頭看了看他,確定應該是說胡萍。


    車子很快開到了那座已經搖搖欲墜的筒子樓前。


    這座建於1980年的紅磚樓,曾經是機械廠最早的宿舍樓。那時候多少人為了分得其中一間房而挖空心思,打架、送禮層出不窮,那時候,住上這裏的人都高人一頭。


    但這一切,都是趙小梨出生前的事兒了。


    這裏是她爺爺留給她爸的房子,一共隻有兩間半,十多年前,他爺爺花了三千二百塊錢買下的產權。後來她爸病死了後,又留給了她媽和自己,一住就是這麽多年。


    裏麵有本事的人早就搬走了,搬不走的老職工們也相續去世了,剩下的,隻是混的最不如意的那群。


    譬如,她做暗/娼的親媽——師惠。


    車子停在樓下,引起了樓下不少閑人的探頭探腦。趙小梨從車上慢慢的爬下來,目光就聚集在了她的身上。甚至不用看,她就能知道,這群人的意思——瞧瞧那個小/婊/子,露餡了吧,肯定犯事兒了,都用警車送回來了。


    她沒吭聲,低頭向小警察道了謝,然後轉頭上樓。


    “喂,趙小梨!”小警察卻也下了車,叫住了她。


    趙小梨就挺住了腳步,回頭看向那個站得筆挺的男生,小警察衝她微微一笑,露出了小酒窩,他的目光清澈,仿佛看透了這裏的肮髒,他大聲說,“我叫關也,編號xxxxxx。如果你記起其他的事情,可以跟我聯係,謝謝你對我們工作的配合。”


    關也說完,就開車走了,留下趙小梨一個人站在雪地裏。她回頭看了看在樓下生爐子聊天解悶的人,那些人已經不再看她了,就低頭上了樓。


    這人真不一樣,她匆匆地又想,可已經顧不上了,今天放學實在是太晚了。


    趙小梨家住在四層最邊上一戶,兩間半的房子全部朝北,縱然是北方,可這樣的家裏自然是用不起暖氣的,應該說,他們整個樓都用不起,所以早就停了。


    一推門進去,一股子夾雜著潮濕與腥膻的冷空氣撲麵而來。客廳裏散落了一地的衣服,趙小梨麻木的看了看右邊的臥室,那扇已經快要散架的木門敞開著,他媽披著件棉襖半躺在床上,白/花/花的半片/胸/脯露著,一個穿著紅內褲的男人單腿跳著正在穿褲子。


    八成是聽見了聲音,他倆的目光都看向了這邊。


    男人猥褻的目光盯在了她的身上,上下移動後停留在了她的胸前。吆喝道,“小梨回來了,幾天不見長高了不少啊!”他提上了褲子,光著上身往客廳走。


    趙小梨並不想跟他有任何交流,轉頭走向自己的臥室,結果卻被這個男人攔在了半路上,他說,“怎麽,跟林叔見到了,也不打聲招呼,你小時候,我可經常抱你呢!”


    趙小梨沒吭氣,她媽已經從床上下來,直接一件衣服扔了過來,吼道,“你怎麽現在才回來?這都十二點半多了,你幹什麽去了,你想餓死老娘嗎?”瞧著趙小梨不說話,伸手就推了她一把,“還不去做飯去!在這兒磨磨蹭蹭什麽!老娘辛辛苦苦養你長大,是讓你享福的!”


    轉頭,師惠冷著臉衝著男人吼,“滾!”


    順著勁兒,在她媽的罵聲中,趙小梨一個趔趄撲進了自己的屋子裏,麵無表情地將那扇牢固的木門反鎖。然後,她終於鬆開了一直捂著肚子的左手,手心裏放著的,是那把生了鏽的鉛筆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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