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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也的車開過趙小梨家樓頭就停了下來,給隊長單宇打了個電話。


    “隊長,我的任務是什麽?”


    單宇那邊挺安靜的,應該還是在學校裏。剛剛放學後,單宇攆著他出來吃飯,他聽見隊裏其他幾個人說,要跟最後見過施恩軍的老師們談談,但顯然,他們並不想讓他插手。


    所有人就認為他該留內勤,他知道這是照顧,可既然來當警察了,哪個男人願意天天坐在辦公室裏?


    這次能跟出來,還是張戈給他報了信。可關也知道,也就隻有這些了,單宇不會同意他繼續跟進的。


    果不其然,那邊單宇沉默了一下吩咐道,“你回隊吧,前兩天那個搶劫殺人案的卷宗還沒弄好,你也知道,張戈就是個大老祖,每次都丟三落四,折騰好幾遍,不如你細,你幫幫他。”說完,他還叮囑了一句,“關也,你聽點話,大家為你好。”


    這個語氣並不是命令,反而是帶著點請求的味道,讓關也心裏有些五味雜陳,掛了電話,一時覺得自己不聽話實在是太辜負單宇的一片好心了,一時又覺得,如果聽話了,自己的理想呢!


    坐在車裏糾結了半天,這家夥從後座拽過來件黑色羽絨服,直接裹在了身上,又拿了頂帽子戴上,下車的時候,就變成了跟這裏絕大多數人一樣的裝扮。


    他溜溜達達,去了施恩軍家。


    按著他在家屬院生活多年的經驗,施恩軍家裏此時應該很熱鬧。


    南城中學原本是機械二廠的子弟學校,所有的老師都是機械二廠的編製,所以當年分配宿舍的時候,是跟機械二廠的職工在一起的。


    後來機械二廠倒閉,南城中學獨立,就在這裏劃了片地,建了教職工宿舍,離著趙小梨家不過百米遠。


    百米就是兩個世界。


    趙小梨家陰暗晦澀,鐵青色的水泥牆壁無處不顯示著那裏的落魄,但這裏卻截然不同,三年前剛剛蓋起的板樓,貼著白色的外牆磚,有著偌大的落地窗,怎麽看,都格格不入。


    此時不過下午一點,樓道口平日裏閉合的墨綠色的大門被半塊紅磚擋住了,整個樓道暴露在人們的視野裏。與機械二廠宿舍樓裏肮髒黝黑老舊牆壁相比,樓道裏麵刺啦啦的白,不少人正在上上下下。


    關也緊了緊領口,雙手揣兜,就如同個四處閑逛的小青年一樣,上了樓。


    施恩軍家在三樓,號稱最舒服的樓層。


    上上下下的人流就是從這裏出來進去的,關也站在門口邊看邊聽,客廳沙發裏,一個穿著淡青色羊毛衫的女人正在低頭哭泣,關也認識她,正是施恩軍的妻子廖眉。


    一*的人進屋,勸她的無非兩句話,“人死不能複生,你節哀順變。”


    廖眉隻是哭。關也等了二十分鍾,瞧著這裏沒什麽線索,就跟在了兩個大媽身後下了樓。等出了樓道,兩人話就多起來。


    一個說,“今天怎麽沒見到廖永啊,姐夫去世了,他也不露麵。”


    一個撇撇嘴,“他怎麽沒來,剛剛走了。我兒子看見他了,還笑著打招呼呢。也是,姐夫都沒了,借的那二十萬塊看樣子是不用還了,廖眉也不用天天因為這個,跟施恩軍打架了。”


    關也跟了半路,聽著剩下的都是些沒用的東西,終於住了腳,想了想,又溜達回去,施恩軍家裏依舊熱鬧,他找了個在底下逛蕩看熱鬧的,劈頭問,“廖永呢,我剛剛還看見他呢!”


    那人愣了一下,下意識地說,“不回他那小賣部了嗎?早走了!”


    關也哦了一聲,轉頭就走了。


    ————————


    林漢民顯然是不滿意趙小梨的態度,在她房門口罵罵咧咧半天,又是不滿意她沒禮貌,又是踹門。還是師惠火了,衝著林漢民吼了一聲,“你以後不想來了。”林漢民才住了嘴。


    等著大門響了一聲後,師惠才穿著拖鞋呱嗒呱嗒的走了過來,拍趙小梨的門,“死丫頭,人走了還不出來,趕快做飯去!”


    門沉默的打開,趙小梨沉默的走出來,看也不看師惠,木然地向著廚房走去。


    顯然,這樣的態度讓師惠格外的不爽利,她伸手拽了一把趙小梨,“你沒看見個活人站著呢,我是你媽,你什麽臉色?”


    趙小梨的胃還是有點疼,人又瘦,被她扯得踉蹌了一下,好在沒摔倒。她瞥了一眼師惠還露在外麵的白花花的脖頸,悶聲說,“我去做飯!”就掙脫了她。


    又是這副要死不活的模樣!


    師惠隻覺得一口氣憋在心裏,想要冒出來,趿拉著拖鞋跟著趙小梨就進了廚房,倚在廚房的門框上,嘲弄的數落她,“怎麽?連聲媽都不叫了,抬頭都不敢看一眼了,覺得沒臉了,給你丟人了!”


    “我告訴你趙小梨,你以為你不說我就不知道啊!你不就是覺得我賣丟你的人嗎?可吃飯重要活命重要還是臉重要啊!要臉的話你爸死的時候你就餓死了,吃著我的,喝著我的,把你養這麽大,還看不起老娘,嗬,你可真孝順。”


    家裏就隻剩下麵條和大白菜了,趙小梨利落的扒著白菜葉子,準備做熗鍋麵條。師惠那些話,從小到大都不知道說過多少遍了,她爸那個沒良心的,死也沒死到正途上,自己喝醉騎著摩托車撞樹上死了,連賠償金都沒有。她那沒良心的爺爺奶奶,誰也不管她們孤兒寡母,讓她一個人,拉扯丁點大的孩子,又沒有工作,能把人養大就不錯了,她趙小梨憑什麽要名聲?


    可她為什麽不能要呢!她生來就隻能被人叫小/婊/子嗎?如果是這樣,她為什麽要上學,而不是找間房一樣張開腿?更何況,她媽並沒有說得那麽偉大,她八十年代的高中畢業生,有的是機會工作,她隻是覺得這樣來錢快而已。


    隻是這個人盡皆知的事實,她作為被養大的那個,不能說。


    趙小梨低著頭嘩啦啦洗著白菜,寒冬裏水沁涼,不過幾秒鍾,手就沒了知覺,凍得通紅,更突顯了她的沉默。


    師惠覺得自己好像一拳頭打到了棉花上,這種被唯一親人視而不見的感覺,仿若成千上百根針紮在她的心髒上,話語更刻薄,“你別以為天天不理我就是跟我不一樣了,我告訴你,都一樣的,他們看我是婊/子,看你就是小/婊/子,隻是你……”


    這話未落,趙小梨就猛然抬起了頭,那雙黑黝黝的眼睛直直的看著她,裏麵的怒火仿佛能衝出來將她燒個幹淨,師惠唬得後退了一步,又覺得被女兒嚇到了不爽,伸手就把手抬起了起來,“你個死丫頭!”


    可趙小梨早就摸透了她的脾氣,無非是我養了你,我能揍你之類的,往後一讓,就躲開了那個巴掌,倒是師惠還往前踉蹌了一步。


    趙小梨沒扶她,轉頭開了火,放了油,將洗好的白菜扔了進去,油鍋裏響起劈裏啪啦的炸響,她的聲音在這一片熱鬧中顯得格外的清冷,“哪天你想打死我了,桌子上有菜刀,陽台上有斧頭,我枕頭下有剪刀,別來這些沒用的。”


    “我跟你不一樣!”她說,“從來都不一樣!”她又重複了一遍。


    她撥開師惠,經過她出了廚房,沒有跟師惠有任何眼神的交匯。可師惠看得到,那張孕育了十七年的臉,已經換發出少女的風采,這讓從未仔細看過女兒的師惠愣了一下——女兒長大了。


    大姑娘會怎麽樣?十七年前,趙俊生說,“我閨女這麽漂亮,到時候我可得好好挑挑。”


    現在,趙俊生早就成化成土了。


    趙小梨拽了書包出門,隻是沒想到一下樓,就碰見穿著工服出來上班的林漢民。


    男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眼神又盯在了她的胸口上,衝著她小聲說,“哎,小梨,你快高三了吧。學習這麽好,要上大學的吧,學費你媽肯定沒有,林叔能幫你啊!隻要你……”


    趙小梨直接將書包甩了過去!


    關也回到警局都是下午三點半了,正巧看見單宇帶著一堆警察呼啦啦往會議室走,張戈瞧見他立刻喊,“屍檢報告出來了。”惹得單宇狠勁瞪了張戈一眼。


    關也也不在意,直接跟了上去,進屋坐在了張戈一旁。他都進來了,單宇也不能真趕人,隻能又瞪他一眼。關也裝作沒看到,跟張戈打聽情況,“學校裏怎麽樣?”


    張戈四處看了看,小聲道,“都不知道,反應餘中慈舉報過他,十五年二把手,坐不住了。”


    關也還想再問點,單宇咳嗽了一聲,陸雪就進來了。


    這位警隊第一美女,上來第一句話就是,“這是謀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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