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裏,把藥給母親送過去,叮囑了玉鳳,藥的服用方法和飲食忌諱,我便回了自己院子。將紫砂壺依然用綠茶煮沸養著,才算是長籲了一口氣。


    晌午過後,九姨娘借口胃寒,來我的院子,討要個食療的方子,反倒給我帶了些燕窩,黨參類的補品。


    我怕拒絕了她又覺得我跟她生分了,就讓軒兒把它全部收起來。


    軒兒把東西拿出去,開了小庫房的門,吩咐相跟著的丫頭仔細收撿。


    姨娘趁機低聲問我:“這些丫頭使喚起來可省心?”


    “我在山上凡事親力親為習慣了,被這樣一群人圍著伺候反而別扭,我正想稟報母親,留下兩個丫頭,其他人打發了算了。”我心裏正有些別扭,跟姨娘說話也有點賭氣。


    “千萬不要,”九姨娘搖頭道:“你以為我不想落得這樣清靜嗎?養一堆閑人在自己的院子裏,處處被約束,那麽多雙眼睛盯著你。可是,你不想想,如果真地沒人盯著你,你母親能放心嗎?”


    “那我便任由她們四處通風報信嗎?”我說起來心裏便覺得有些懊惱。


    九姨娘長長地歎了口氣:“莫說你的院子,你以為你母親的院子便是銅牆鐵壁,固若金湯嗎?你祖母還有你其他姨娘在她的院子裏就沒有自己的人?”


    我想起那天錦簾下的一雙尖尖小腳,還有母親看似不經意的舉動:“以母親的手腕,為什麽不肅清呢?那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有些無關要緊吃裏扒外的打殺了就是,但是有些不能動,你要知道她背後的人是誰。你費盡心計挖出一個,別人必然會挖空心思在你身邊再安排一個。你想,你是願意清楚身邊每個丫頭的底細,小心提防就是呢,還是隨時提心吊膽,擔心身邊的哪個人不定哪天背地裏捅你一刀子呢?”


    我張了張嘴,不知如何回答,這兩樣我都不想要,我隻想要一個清平安樂,可以放任自己,舒緩自己身心的地方,而不是天天草木皆兵地繃緊了腦子。


    “有些無關痛癢的事情,她願意稟報就稟報去,要緊的事情,自己小心提防就是。”九姨娘沉聲道:“你必須要有自己信的過的丫頭,懂你的心思,看得懂你的臉色,不需要言傳,就能領會你的想法。她們便是你的眼睛,你的左膀右臂,還用發愁治不了一兩個有異心的小丫頭?”


    “就算她做了對不起自己的事情也要縱容嗎?”我無奈地說。這個問題我已經糾結了很久,軒兒作為母親指給我的人,我趕不得,動不得,但是她留在我的身邊,我又感覺如芒在背,如何安眠?


    “你是說她吧?”九姨娘伸手指了指院子裏正在忙碌的軒兒:“別的丫頭你隨便找個由頭該打就打,該罵就罵,不要讓別人以為你是個軟柿子,隨便誰都可以欺負。唯獨她,必須要恩威並施,如果能讓她良心發現,收為己用那是最好。如果不能的話,那就想辦法架空她,就像今天這般,給她多找些事情做,讓她無暇他顧。”


    我感到深深的無力,疲憊地擰了擰眉頭:“難道我就隻能這般勾心鬥角地繼續下去嗎?”


    九姨娘望向窗外,眼睛裏也滿是無奈:“要麽像我這般忍氣吞聲,無欲無求,別人不屑於跟你玩心眼,要麽,自己就強大起來,別人不敢動你的心思。否則,這樣的日子你就要過一輩子。青嫿,嫁一個足夠強大的男人,讓別人仰視你,畏懼你,莫說在這小小的蘇府,縱然天下間,也可以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別人誰不溜須拍馬,你還用發愁這樣的小事嗎?”


    我搖搖頭,但凡世上男子皆薄幸,喜新厭舊,妻妾成群,縱然強大如皇上,後宮又少得了爭得你死我活的事情嗎?


    門口有腳步聲靠近,應該是軒兒回來了,我捉起九姨娘的手,裝作安心診脈:“你平時要多食些溫補的食材,生冷的東西要忌口,並無大礙的。”


    九姨娘笑道:“那我便放心了,這是老毛病,又不好意思請大夫,怕驚動了夫人,以後身子再不舒服便找你了。”


    “呸呸呸,姨娘盡說些不吉利的話,好好的怎麽咒起自己來了,健健康康地多好。”


    姨娘站起身來,“如此我便不打擾小姐了,回去讓丫頭按照你的方子燉些粥去。”


    送走姨娘,天色也有些暗了,用了晚飯,靠在床頭拿了本醫書看,半天卻看不進一個字,索性閉上眼,一會兒就昏昏沉沉睡下了。


    迷迷糊糊聽到有丫頭進屋,低聲喚了我兩聲,讓我脫了外衣再睡。我眼皮發沉,也沒有理會,她便吹熄了燈燭,輕手輕腳地將被子蓋在我的身上,放下床帳,關了屋門出去了。


    因為睡得早,到了後半夜竟然醒了過來。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醒了,聽到窗外有悉悉簌簌的響動,轉頭去看,窗口有黑影閃動,似乎是在用匕首類的東西輕輕地割開了一點窗紗。屋子裏逐漸彌漫出一陣若有若無的香氣,我暗道不好,竟然是迷幻香!


    早就聽師傅說起過,江湖中有下三濫的毛賊,夜半作案便使用這樣手段。將窗紙洇濕捅破後,插入一根塞滿了迷幻藥的竹管,賊人在窗外輕輕一吹,迷幻藥便飄進了屋子內,無聲無息。中了**的人神智昏迷,全身癱軟,人事不省。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迷幻藥香中帶甜,明顯是摻雜了采花賊人慣用的媚藥!


    我急忙屏息,腦子仍然有些暈暈沉沉。


    我記起晚間睡覺的時候裙襖沒有脫,銀針還帶在身上,摸索著取出來,刺激天衝,浮白等穴位,神誌立即清醒了許多。


    究竟要不要喊人?


    瞬間功夫,我心裏已是心念電閃。高聲呼喊驚走賊人,無疑是最明智的選擇,可是這是深宅大院,賊人避過門口層層守衛,潛進府裏,不奔其他院落謀財,唯獨選中了我的院子,而且使用了下三濫的**香,意圖顯而易見。


    傳揚出去總是不好聽,有辱名節。


    而且他是誰?這樣做又是為了什麽?或者說,背後是不是有人指使?


    我決定鋌而走險!


    賊人收起工具,大概是聽到屋裏沒有任何動靜,便開始放心地撬動我的窗子。我大氣也不敢出,從枕頭底下拿出那把烏金匕首,緊緊地攥在手心裏,緊張得一身冷汗。


    突然門外一聲刻意壓低了嗓音的呼喝:“誰?”


    賊人受驚,停下手裏的動作,轉身便跑,就有拳來腳往帶起的衣袂聲和風聲。


    我急忙赤腳下地,顧不得摸索鞋子,一把拉開屋門,空曠的院子裏,月色朦朧下,有兩條黑影閃躍騰挪,你來我往戰得正酣。


    一人黑巾蒙麵,看身形顯然正是剛才意圖不軌的賊人,他身手雖然不好,明顯招架有些吃力,但是手裏卻拿了一把明晃晃的尖刀,招招狠厲,直取對方要害。


    另一人黑發披肩,猿臂蜂腰,身材勁朗挺拔,出招從容,如閑庭信步一般,煞是利落瀟灑。


    我忍不住驚呼出聲:“林公子!”


    他驚愕地轉身看我,星目修眉,不是他是誰?


    “蘇小姐,你怎會在這裏?”


    賊人趁機將尖刀虛晃,一個擰身,上了屋頂,輕功倒是了得,幾個騰躍間便不見了蹤影。


    林公子本欲追趕,又似乎放心不下我,踟躕間已經錯過了時機。便幹脆住了腳步:“蘇小姐,你沒事吧?”


    我搖了搖頭:“多謝林公子相救,上次救命之恩還未報答,如今可是又欠下恩情了。”


    林公子溫和一笑:“前兩日我還曾奇怪,蘇老爺一介商賈,不問江湖,怎地會識得我的烏金匕首,並且慷慨解囊。他那日裏對我再三感謝援手之恩,我還以為隻是誤會,冒領了別人的功勞,不曾想到竟是蘇小姐你。想來那日付下定金買下匕首之人也是小姐了。”


    ”那是公子施恩不望報,所以不曾記在心裏。青嫿能夠幫到公子一二,正是求之不得,更何況公子的匕首絕非凡品,算下來我是又沾了光了。隻是每次見到林公子,總是這般狼狽,勞煩公子相救。“


    他含笑打量我一眼:”就算我沒來,蘇小姐想必自己也可以應對吧,反而是我弄巧成拙了。“


    我 想起自己昨日和衣而睡,此刻倉促間穿戴整齊,別人看來可不就是有備而來麽。


    我正欲解釋,府裏火把燈盞亮起,四處呼喝一片,怕是剛才賊人倉皇逃竄,響動驚動了府裏的守衛。有雜遝的腳步聲向著院子這裏奔過來。


    林公子彎腰撿起地上一樣東西,應該是剛才那賊人慌亂之中所丟,借著院子裏一盞微弱的琉璃燈光,我定睛一看,是一根中空的竹管。正是剛才那下三濫的采花賊人,用來向我的閨房內吹迷幻藥所用物件。


    林公子放在鼻子下麵輕輕嗅了嗅,麵色微變,明顯有些尷尬,以手握拳抵在嘴邊輕咳一聲。


    我的臉騰地一下變得通紅,如同火燒。他定是識得這藥物的!


    雖然那賊人並未得逞,但是如若傳揚出去,說是蘇家小姐招惹了采花賊人,我縱然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怕是名節不保。


    院子裏的丫鬟也聞聲起來,點亮了院子裏的琉璃燈,一時亮如白晝。


    林公子順手便將那竹管塞進了懷裏,衝我安慰一笑,然後指了指我的裙擺。


    我疑惑地提起裙擺,才感到腳下一片冰涼,想起自己倉促間忘了穿鞋,正赤足站在地上,在琉璃燈光的映射下,十個指甲晶瑩圓潤,玲瓏透亮。


    林公子背過身子不自在地輕咳一聲,我暗地吐了吐舌頭,嬉笑道:“呀,我竟然忘記了。”


    我本身便不是什麽大家閨秀,並不覺得這樣有多不妥,但是看到林公子似乎很是尷尬,是循規蹈矩遵守禮節之人,便急忙回了屋子,拿出腳踏上的繡鞋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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