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這之前,大家還需要在欽州暫時停留一陣子,以便整頓帶回的物資和兵卒,這些兵卒連著唐書林的軍隊,資質良莠不齊,又才被收編,人心浮動,這樣的軍隊自然不能帶出去打仗。雖說調整的時間不多,但聊勝於無,也正好看看高承平的水準,武惟揚自然樂得輕鬆,成日裏招貓逗狗,隻有實在閑的無事了才去看看。


    隻可惜沒閑兩日,便被莊楚給逮了回去,莊楚板著臉,手裏拿著一把折扇,敲了敲武惟揚身邊的茶幾道:“老大,我們隻有半個月的功夫,你能花些心思在正事上嗎?”


    武惟揚打了個嗬欠,懶洋洋的模樣看起來實在討厭,“莊先生,今兒天氣這麽好,若是談論一些動兵動刀的事兒,豈不是太浪費了麽。”


    莊楚歎了口氣,這幾日武惟揚如此散漫,換做以往早被蘇北秦責怪了,若是有蘇北秦出馬,武惟揚便是再不願意動彈,也好歹會做些事,但現下不知為何,蘇北秦寧願自個兒熬夜,也不踏進武惟揚的院子一步,更別提督促了,他這一把老骨頭,夾在中間左右說不上什麽話,隻得先來找武惟揚,作為一軍將領,什麽都不管,也未免有些過分了,按照武惟揚的脾性,照理不會如此,他來說上兩句,說不定有些用處。


    “你和蘇家那小子之間出了什麽事我可不管,但身為上者,應當明白什麽才是最重要的,我記得蘇家小子看中你也正因為你雖然看起來憊懶,卻十分明白輕重緩急,該做的定會做好,怎的,如今你竟是要推翻他對你的評價?”莊楚無奈之下隻得搬出了蘇北秦。


    武惟揚果然多了點兒反應,他饒有興致地道:“他是這麽說的?”


    莊楚點了點頭,道:“老夫可不管你們之間有什麽問題,如今義軍才起,正如鷹巢中的雛鳥,一點閃失便是墜崖而亡的結果,希望你們二人公私分明,莫誤了大事。”


    武惟揚站起身來,抬頭看了看天,道:“好天氣,正是操練的好時候。”他渾不管這句話與他先前所說出入甚大,隻是笑吟吟地對莊楚道:“不若請北秦也來看看,待看完後,還有不少事有待定奪吧?”


    莊楚心下鬆了口氣,“那我去喊他。”


    武惟揚搖搖頭,“我來便可。”


    莊楚怔了怔,也沒有跟上去,而是將折扇扔在桌案上,唉聲歎氣地走開了。


    武惟揚進屋時,蘇北秦正盯著桌上的一本賬目出神,以至於對武惟揚的動作絲毫沒有察覺,直到偏涼的臉頰被一雙溫熱的手攏住,他才驟然驚覺,猛地站起身來。


    武惟揚見他反應這麽大,便從善如流地將手放下,笑吟吟地道:“幾日不見,我的軍師看起來氣色倒還不錯。”


    蘇北秦看了他一眼,“你……”這一張口這嗓子卻是因著緊張而有些啞了,蘇北秦閉上嘴,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武惟揚對他的神色向來觀察仔細,見狀自然知曉這是又開始抗拒了,他心裏也有些無奈,從小到大,因著家世地位,也因著自己的天賦,幾乎沒什麽事他完成不了,想要討取一個人的歡心,他雖然從未試過,卻也不覺得自己會失敗。


    與蘇北秦的開始固然太過糟糕,但他順風順水慣了,加之蘇北秦並不是會對陳年舊事耿耿於懷的人,他很有信心能聽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這信心卻在一日複一日的冷淡與躲避中消磨殆盡,以至於竟開始耍起性子來,連正事也不管了。


    現下想來,這樣耍賴的手段也隻有在自己幼時向母妃撒嬌時方才用過,還被父王狠狠訓過,稱之為頑劣把戲,難堪至極。


    真的是難堪至極……武惟揚心底裏深深地歎了口氣,麵上依舊笑得純然,也不再說些輕浮話語,隻是道:“我要去看看軍隊,不知北秦是否要同去?”


    蘇北秦有些意外,自瓊州武惟揚向他表明心意之後,幾乎隔三差五便要來向他尋求回應,步步緊逼的態度讓蘇北秦十分不適,任何以往他都不以為意的親昵動作都能讓他心煩意亂,進而影響到他平日裏的工作,叫他愈發難受,故而明知避著武惟揚可能會導致什麽後果,蘇北秦還是不管不顧地避開了,已經連著三四日沒有見著武惟揚,蘇北秦固然鬆了口氣,卻不知為何心裏頭總有些空落落的,他刻意忽視了這種感覺,隻一心一意地投入到繁瑣的事務裏頭。


    方才武惟揚來時,他又要開始心慌,然而武惟揚卻沒有更多動作,言語中也再無這些日子的咄咄逼人,而是做起了正事,因而他竟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


    武惟揚見蘇北秦呆呆地看著他,幾乎就想伸手去揉揉他的臉頰了,但手指動了動,卻還是克製住了,隻是笑吟吟地等著他回複。


    蘇北秦晃神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他鎮定下心神,清了清嗓子,慢慢道:“我左右也不通軍事,就不必過去了罷。”


    武惟揚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道:“北秦,你應當明白你現下的身份。”


    蘇北秦愣了愣,武惟揚鮮少對他用這樣嚴肅的語氣,他心底裏有些不悅,卻很快明白確實是自己輕率了,盡管武惟揚此番前來並沒有對他逼問什麽,也沒有慣有的親昵舉動,但他還是想避開,故而拒絕了武惟揚的提議,但這並不是明智之舉。


    如今軍隊已初具雛形,軍隊首領麾下的一眾將領智囊都要在軍中有一定的威信,而他既然一早便被定為軍師,更要在兵士前多多露臉,有了一定的威信身份,今後行事才更便利。


    他在無人寨一眾人中自然已有了基礎,但最近新收來的這四五千人可對他一點也不熟悉,武惟揚的建議完全沒錯。


    蘇北秦靜默片刻,輕聲道:“是我一時糊塗了,我們這便去罷。”


    蘇北秦這番失態,也是因著武惟揚這一段時間著實把他逼入了死角,這回鬆了開來,蘇北秦也很快適應過來,不如說這樣他反而不再那麽緊繃抗拒,做事的效率也高了許多。


    兩人一上午查看了軍隊的訓練和武器作坊的進度,有正事在前,蘇北秦倒是恢複了以往的態度,武惟揚雖然還是有些黯然,但蘇北秦總算不再避開他,他也算是得了些安慰了。


    下午時,在武惟揚的書房內,現下整個軍隊中地位比較重要的人都聚在一處,再過不久他們便要以廣州為目標東進,要做的準備工作比起前頭收拾瓊、崖二州自然多得多,故而先定好各人所負責的事務,還有許多事情需要大家群策群力,共同解決。


    武惟揚的書房並不算大,加之主人性情隨意憊懶,書房內看起來十分淩亂,陳舊的兵書東一本西一本,間或還能看見一些雜談軼事。


    蘇北秦並不古板,也不是第一次見著這樣的情境,因而毫無反應,莊楚若是年輕個幾十歲,恐怕正與武惟揚臭味相投,壓根沒把這當回事,一進去便尋了個位置坐好了,江、季二人不用提,剩下的墨子期和高承平尚不清楚武惟揚的脾性,墨子期更是對武惟揚還存著幾分畏懼,自然也是一聲不吭,隻有白子瑕一見到這亂七八糟的屋子,便皺起了眉,道:“為君者當克己嚴正,怎能如此失儀!”


    武惟揚坐在桌後,懶洋洋地瞥了一眼白子瑕,對他的話毫無反應,隻是對蘇北秦道:“你不能久站,快找個地方坐著罷。”


    蘇北秦歎了口氣,按照白子瑕的脾氣,你若是回話倒還好,無視卻是最厲害的火上澆油,武惟揚這一無視,白子瑕已然變了臉色,他將書桌對麵長榻上的書冊移開,對白子瑕道:“白兄,坐罷。”


    白子瑕冷著臉與蘇北秦一道坐下了,卻不知武惟揚掃了一眼他與蘇北秦之間的距離,心下已將他剮了千萬遍了。


    眾人安靜了片刻,莊楚清了清嗓子,以商量的口氣率先開口了:“老夫覺得,這軍隊規模初具,總需要一個名頭罷。”


    蘇北秦清清冷冷的聲音響起,“現在還有些早了。”


    莊楚皺了皺眉,“這不太合適罷,總這樣沒名沒分的,難不成要一直裝作流寇麽?”


    蘇北秦明白莊楚的意思,武惟揚惟武王的身份是一個最響亮的名號,若是打出這旗號來,不知有多少人會直接過來投奔,屆時什麽人手短缺,物資稀少的問題都能一並解決,退一步來說,即便不打出這名號,也到了讓所謂的流寇變為義軍的時候了,否則今後行事總有諸多不便。


    但蘇北秦卻正是因為武惟揚才不同意莊楚的提議。


    “莊先生久居嶺南,怕是不清楚惟……將軍那時被流放的前因後果,總之現下若是打出義軍的旗號來,怕是會引起京城那裏的注意,現下我們根基還不穩,這樣太冒險了。”蘇北秦靜靜道,他差一點便喊出惟揚來了,不過江天河時不時便冷眼看他,倒叫他反應過來,如今軍隊規模初具,以後這書房裏的人恐怕隻會越來越多,是不能再如此親昵地稱呼對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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