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口的蘆葦蕩邊,出事的水麵,水波還沒平息,一晃一晃著。


    駐紮在蕩口休息的人全都醒了,兩名驚慌失措的商客青著臉,口中念叨著,“江裏有怪物,”被驚醒的商客們全都圍了過來。


    王抱石稍一打聽,就有了消息。


    失蹤的一人,同岸邊的兩名商客都是金葦鎮上的本地商客,這一帶靠江邊的蘆葦編織製作的葦器為生。金秋剛過,三名商人就帶了些編織好的蘆葦製品打算渡江往省城裏走。


    他們打著和王抱石一樣的主意,挨著渡口夜宿,想第二天趕早搶個頭籌登上渡船,營地也就緊挨著江麵。


    夜半時,三人中的一人起身方便,才走到了蘆葦蕩邊,就出了事。


    聞了聲起身的另外兩人,隻來得及看到同伴跌進水裏時,落在了岸上的火把。


    其中的一人,手裏正舉著那根火把,口口聲聲,說是見到水下鑽出了隻怪物,一身鱗片,跟穿山甲似的。


    人被拖下水後,一下子就沒了蹤影。


    眾人打著火把,走至出事的地方。


    那名商人方便的地方是一處茂密的長葦灘。蘆葦這種植物,臨水而生,根係發達,枝葉繁茂,遮擋住了江水的同時,也蓋住了江下可能潛伏著的異物。


    被江水拍打的鬆軟無比的江泥土上,一條長長的拖痕從岸上延伸進了蘆葦蕩。


    所有人都跟在了火把後,獨獨那名抱劍的男子還是如生了根似的,端坐在他的那塊地頭上。


    兩名商旅中一人說落水的是他的本家堂弟,焦急著說是要涉水下蘆葦蕩幫忙找失蹤的同伴。


    又有幾人隨著他下了水。蕩口的水不深,才剛到膝蓋,點著火把來回找了好幾圈後,也沒發現落水的人的行蹤。


    水麵黑黝黝的,火把的火光隻能照亮小部分的水域。


    “啥玩意都沒,完了,一定是被水怪吃了,”提議下水。又站在了最外圍江域上的那名本地商販搜尋四周後,沒發現有任何魚類棲息的痕跡,倒是有幾隻水鳥被驚飛著,飛出了蘆葦蕩。


    那名站在了岸上的本地商客中的另外一名哆著手,指著漢子的身後,“小心,水怪又來了。”


    江麵上黑壓壓的,啥都看不清楚。站在了水中的那名商客還來不及呼救,人已經滑進了水裏。


    隻見他下身快速下沉,舉著火把的手臂瞬間就沒過了水麵。


    跟著下水幾人嚇得棄了手中的火把,滾爬著嗆了幾口水爬上了渡口。


    一時之間,河岸上人聲再次炸開,眾人驚慌失措。夜亮如晝,整排的火把朝著渡口相反的方向逃去,沒過多久,本來還無處落腳的金葦渡口,隻剩下了寥寥幾個人。


    夜殊撿起了隻被人丟棄在地的鬆油火把,悄然點燃。


    渡口一團雜亂,蘆葦被踩踏著倒了一地,四周滿是商客們來不及帶走的雜貨,篝火的灰燼散得滿地都是。


    王抱石見了如此的情形。異常的冷靜。,他覷了眼抱劍男子,見他依舊沒有反應,憋出了句話:“橫豎都是個走字。一切等明早天亮了,渡船的艄公來了再說。”


    夜半的事從發生到結束,那名重劍男子還是繼續石化著,連低頭的姿勢毫無變化,他的臉至始至終隱藏在那頭亂糟糟的發下。


    江麵又恢複了平靜,天蒙蒙亮了,江麵上浮著層白霧,如此的情形,和菩提仙府的神秘河穀倒有幾分相似。


    經了昨晚的事,渡口餘下的人幾乎全跑光了,金葦鎮上必然已經謠傳開了有新水怪出現的謠言。


    留下來的人或是和夜姝王抱石那樣,非渡江不可。


    天亮時分,發生了讓人詫異的一幕,從河岸裏,爬上了個年輕男人,不消一會兒,又來了兩名男子,正是昨夜叫喊著有人落水的那三人。


    “李哥,我早就說過了,經這麽一嚇,再沒人敢跟我們搶渡船,如此一來,就能搶在別人前頭將貨物運到對岸了,”原來昨夜那場隻是場人為的事故,三人一唱一和,隻是想嚇走渡口的搭船客。


    王抱石對於三人的行徑,似也不意外,隻是吩咐著夜殊,烹煮些熱食。


    夜殊的手藝不錯,這還是王抱石偶然在山間吃了一頓她煮的肉麵疙瘩時發現的,尤其是她控製食物的火候,比一般人要強上數倍。


    渡口也沒什麽可用的材料,夜殊就湊合著將幹糧烤熱了,再兌水煮了半鍋靈粟漿液,如此的幾碗下熱湯肚,一夜的困頓頓時全消。


    “一夜寒風,醒來就能有口熱湯喝,真是人生一大暢事,”長長的一個懶腰後,那尊石化了整個晚上的活人像,有了反應。


    亂糟糟的長發下,惺忪著一雙狹長的桃花眼,嘴邊清晰可見口水涎印子。


    兩者結合在一起,隻是要說明一點,從昨傍晚到今個一大早,這個隻差全身上下都寫著“生人勿近”的活化石,隻是在睡覺。


    男子才剛說完,就自顧自上前,將那口留下來的靈粟漿湯,喝了個一幹二淨。


    見夜殊和王抱石目瞪口呆著,男子抹了抹嘴,“給幾個饅頭。”


    王抱石嘴角抽了抽,瞥到了男人的眼旁,一道銀月形的疤痕從他的鼻梁處,斜劃至下頷,就算是油汙滿麵,可也看得出此人未破相之前,必生了副出眾的好相貌。


    可即便是如此厲害的破相。男子卻不會讓人生出半絲粗陋的感覺。


    他的人,就如他手中的重劍,或許沒有過度的鋒芒,可隻要擺在那裏,就讓人無法忽視。


    夜殊再瞟了眼男人的重劍,不聲不響,取出了幾個玉米饅頭,放在了火上烘焙著。


    饅頭熱好。麥香四溢,男子也不言謝,接了過來,幾口啃光了,不忘讚了聲:“好手藝,小兄弟,給你出個主意,進了城後。去易牙樓領個牌,包準你有拿不完的好處。”


    夜殊隻當他說的是胡話,並沒有放在心上。


    晨曦紅了江麵,江麵上傳來了陣“吱啊吱啊”的搖櫓聲,隨著艄公的船近了渡口,滾著浪的渾濁江麵上。多了條兩端翹起,能容納一列十人搭乘的扁窄柳葉舟。


    另一邊,河岸上,一頂銀頂金穗的軟轎姍姍來遲,昨日夜殊在金葦鎮上見過的人販子,笑著從轎子上踱了下來。


    此人也是高明,昨日住在了鎮上免去了風餐露宿的苦頭,艄公才到,轎子也跟著落了地。一切都是算得恰到好處。


    昨夜發生了渡口事件後。那些逃回了鎮上的商客們少不得要將遭遇渲染一通,那人倒是不放在心上,照著昨日的安排到了渡口。


    夜殊留意到,曆來笑臉迎人的王抱石。見了來人後,隱隱中多了幾分不悅。


    “王兄,你也來趕渡,真是巧了,”考究商人拱手對王抱石行了個禮,聽著口氣,他和王抱石的還是認識的。那兩名抬轎的武師,分立在商人身旁,戒備著抱劍男子和那三名也要過江的商旅。


    “想不到在這麽偏僻的地界上,還能見到芝寶軒齊三掌櫃的行蹤,真是稀罕了,”夜殊在金葦蕩偶遇的這名男人,身份確實不俗。


    他是睿國境內最大的商行芝寶軒在蒼鬆縣一帶的管事。照著理說,如此的人物,連乞丐都會給個笑臉的王抱石見了,該是巴結著才對,不知為何,王抱石對他愛理不理,甚至是開口就帶了幾分譏誚。


    “可不是這一帶有些好苗子嘛,”齊三掌櫃笑眯眯著,和昨日教訓女童相比,判若兩人甚是和氣,“倒是曆來獨來獨往的王兄,啥時候也興起了帶見習學徒的興致來了,”


    芝寶軒是百餘年間,興旺在琅天界一帶的商行,創建之人,是三名齊姓兄弟,和王抱石搭著話的人,姓齊名昌,在三兄弟中排行第三。


    芝寶軒說是商行,卻隻經營一種貨物,那就是人。


    活人死人,凡人修者,隻要是有價值的,能賣得出好價錢的,他們都買都賣。此外,他們還接各類委托買賣,譬如某個大戶人家,缺了護院,隻要價錢出得夠高,多寶軒就能找到先天以上的高手。


    王抱石不喜多寶軒的原因,卻是因為見不慣對方買賣時用的一些手段。


    王抱石打了個哈哈,此時重劍男子已經和艄公談起了渡船的事項來。


    渡船的艄公在金葦蕩上行了三十多年的船,對這一帶很熟悉。


    金葦江形為倒漏鬥形,渡口處寬,船開出了渡口後,江勢生變。過了上段,通往主江時,江勢呈連環“之”形,曲流岔道甚多,技藝不到家的艄公,是不敢輕易下江的。


    早幾月,江中還是風平浪靜時,有幾艘隋雲來的大渡船,仗著船穩,還能行上幾個來回。可就在半月前,一場秋雨後,水量猛增,河道中生了無數的漩渦和暗流,水怪的餘威未消,整個江麵上無人敢行渡,唯獨這一名老艄公還肯引渡。


    “諸位若是要過渡,可得趕早,老漢一天就兩趟船,一船十人,每人是十兩銀,”老艄公坐在了船頭,點起了個水煙鬥,吧嗒吧嗒地抽了起來。


    十兩銀子可不是個小數目,那艄公也是一口一個價,咬準了就不肯鬆口了。


    昨夜的事一鬧,渡口的人已經逃得差不多了,留下的六人本是剛好坐船,隻是芝寶軒的齊昌一來,不算那些買賣的孩童,就已經有九人了。


    光是齊昌買來的孩童,就有六人,如何渡船,誰先渡船,儼然成了個問題。(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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