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師兒對自己的心意,敖吉如何不知?便是這般的顧左右而言他,也被他自動理解為是愛極以致無法言說的表現,笑得一派意味深長。


    既然韓貅如此做,他那麽寵他、愛他,怎麽忍心讓他為難?罷罷罷,師兒臉皮薄,不好意思說出口,他懂就好了——畢竟他年長這麽多,難免要疼惜些年幼的小戀人噠。


    哎呀呀,就算是這樣蹩腳的伎倆,看在他眼中,也是充滿了可愛呀。


    自然一本正經地配合道:“哦?帝流漿?難不成方才在太液池中還發生了什麽事?”


    “不錯。”韓貅點頭道:


    “燃燈佛在將我拉入琉璃燈境之時,也同樣將瑤姬一同拉入其中。當我脫出之時,瑤姬尚且陷於那幻境中。我那時便以打向太液池中的一掌為掩護,實則在暗中憑借你交給我的,對太液池的掌控權,催動池中凝玉靈液翻騰,用不穩定的環境驚醒瑤姬,再傳音其中,告知她情況。”


    哦?這麽厲害?!


    有對比才顯(you)厲(shang)害(hai),有被燈境攪得心神俱碎的瑤姬做反麵教材,可不就是更加凸顯出小師兒對自己矢誌不渝的深情和堅定的信念麽?


    敖吉心中歡喜,自然是看韓貅怎麽看,都是大寫的帥氣機智,愛人這樣的行為,也讓他感到深深的自豪,隻是……


    卻又不禁疑問:


    “哦?既然如此,那為何還需要你的帝流漿重新彌補那熊槐脆弱的靈體?”


    韓貅歎了口氣:“然而……還是晚了一步,那時的瑤姬,已經在琉璃燈境的影響之下,錯手將琉璃淨瓶打碎。好在還有帝流漿,否則——”


    “唔……”敖吉聞弦音知雅意,歎息道:


    “剛剛在那幻境中經曆過一番情愛糾葛,好不容易掙脫回到現實,就要麵對自己親手扼殺了愛人最後複活的希望。這樣的大起大落,恐怕才會真的讓神女直接墜入空門吧!哎呀,如此說來,這燃燈老禿驢,果然是算無遺策!”


    韓貅點頭:“不錯。”


    “可惜他千算萬算,卻沒有算到我的小師兒福緣深厚,又智計過人,終究是棋差一招。”


    燃燈厲害,打敗燃燈的自己不是更厲害?


    陰謀深深,看穿陰謀的師兒不是更聰敏?


    敖吉湊到韓貅跟前,覥顏誇獎,那乞憐討好的模樣,倒是透著一番不一樣的可愛來。


    眼見這兩個人又要開始黏黏糊糊的歪纏,忽然,九天之外又傳來一聲清亮梵唱:


    “眾生度盡,方證菩提,地獄未空,誓不成佛。”


    敖吉皺眉:“嘶——我這北海地界尋常如此安靜,卻想不到,今天確實熱鬧極了,剛剛趕走一個多管閑事的禿驢,現在又來一個,這賴在家中的小情侶都還沒走,難不成這位,也是來度化孽根的?”


    韓貅吔了他一眼,籠在寬大袖中的手隱蔽地捏了捏敖吉的食指。


    這樣親昵又隱秘的動作,頓時令敖吉不再說話,耳朵根都紅了半截。


    “真是白目,聽這佛號,便當知是何人了,你先前不是才剛剛與我提起過他麽?”


    敖吉雖然對佛門無甚好感,不過到底是曾經為了成聖各家典籍理論都研究過一些的人。更何況韓貅都提醒到了這個地步,再木訥也說不過去。


    “原來是地藏菩薩,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說著,敖吉便廣袖一揮,原本飄雪紛紛的雪淨天中,無形的禁製也就解開,最後一片雪花落地,已然恢複到了之前那個寧靜秀美的冰雪世界,隻剩下一園桃花,依舊開得爛漫嬌豔。


    韓貅此時已然回憶起了從前記憶,而敖吉,說也奇怪,他雖然並不曾記得十方世界中的種種,但興許是梁刹那一世餘韻未消,兩人不約而同,都在地藏的佛光中感受到清聖蓮氣。


    待地藏菩薩真容顯出,便見是一位麵目柔和而悲憫的端肅美人,令人見之心折。


    《占察經》說:“地藏菩薩發心以來,過無量無邊不可思議阿僧祇劫,久已能度薩婆若海,功德滿足。但依本願自在力故,權巧現化影應十方。”


    此為說地藏菩薩於無量無邊劫修行。早已達到了佛的智慧海,功德圓滿具足,早應成佛了。但菩薩發願要度盡一切眾生,故隱其真實功德。以本願力,自在神通,到處現身說法,普度眾生。


    《楞伽經》也說:“有大悲菩薩,永不成佛。”是說菩薩以大悲願力,發願度一切眾生,雖然功德智慧與佛齊等,而不現佛身,始終現菩薩身,於十方世界,度脫眾生。


    無論從哪一樁中出發,顯而易見,地藏王的形象都是充滿了真正的、舍我其誰的光輝燦爛,與整體愛重金身的佛門畫風不太一樣。


    是以,即使是敖吉這樣對佛門禿驢十分厭煩的“化外牲畜”,也對地藏肅然起敬。


    如今出現在敖吉、韓貅兩人麵前的這尊菩薩,雖然身上佛性深濃,但卻又隱匿於無形,返璞歸正。


    還是那句話,當真是有對比才有傷害。


    不同於之前那燃燈古佛,看似寶相莊嚴,實則塵緣俗染,這尊菩薩麵上染著地獄的風霜疾苦,悲苦深濃,但眼眸深處卻又帶著溫柔慈和。


    韓貅凝目靜思,忽而鬆開眉頭,笑道:“看來貅當恭祝菩薩,修為有成。較之向前,佛法越發深厚了。”


    “這其中也有韓施主的功勞。若非韓施主替貧僧的化身了卻那樁心事,方才能令貧僧解開心結。”


    清亮的佛音,非男非女,端美的法相,似男似女。


    看到這僅僅有一麵之緣的菩薩與愛人兩人交談甚歡,說著的是他沒有印象的內容,言語之間的默契與相識一笑,更是有一種仿佛沒人能插足進去的“錯覺”!敖吉本能地產生了一絲酸楚。


    哼,枉費他之前還覺得這個菩薩是貴人!


    “師兒!佛門中人慣會套路人,我看你還是離這位修出佛智慧海的菩薩遠一些,免得到時候,躲過了燃燈的暗算,躲不過地藏的陽謀啊!”


    這話說的,令韓貅和地藏相視一眼,具是忍不住笑了。


    韓貅掩唇道:“這話讓您見笑了。”


    “無妨。”


    好在地藏實在是個厚道的菩薩,不忍心繼續逗弄這位可憐的癡情人,道,“我此次來,原本是想有一個不情之請,請二位留燃燈尊者一命。”


    前文已經說過,地藏此生早已經做好了不成佛的準備和覺悟,有韓貅在妙相一世,誤打誤撞的幫助,更是替他一償夙願。了卻心事之後,最後一樁執念也得到超脫,所以他的修為才能夠在短短時間內又有了進展。以德報德,方才有了今日相助。


    但換而言之,地藏的立場畢竟是佛門,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佛門一大強悍的過去佛燃燈就此殞命在東方一尊龍王手中而坐視不理。


    “燃燈雖然對韓施主與巫山神女不起,但還請看在貧僧的麵上,饒過他一命。”


    “那是不是放過他,從此以後,你和師兒之間也就兩清了?”敖吉嗤笑了一聲。


    韓貅“嗯~”了一聲,聞言,敖吉立刻舉起兩手在腦邊,作勢認錯:“你受了委屈,怎麽辦當然你來定,小師兒,原諒我這次。”


    “哎,你哦~”韓貅搖了搖頭,轉向地藏:“菩薩也說了,這是你本來的打算。想必你也看到了,如今燃燈已經從生門逃出……”


    說著,他忽然歎了口氣,做出傷感狀:“哎,也是我年少任性,逼得小吉為我在雪淨天種下一片桃林,從此這遍布殺機的雪淨天護山大陣,便因此而不圓滿。”


    其話中之哀傷歎息,仿佛真是為了自己的年少任性所為而感歎萬千。


    一旁的敖吉聞言,連忙輕輕拍撫著他柔軟的長發:“師兒不要自責了,為你做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至於這殺陣,原本也不是不能改,隻是我深知你通曉陣法,定然不會無故有此要求,又宅心仁厚,便明白你其實是不欲我再造殺孽。你的心思我早已知曉,你又何必再隱瞞……”


    原本靜靜看著的地藏,在這個時候終於忍不住開口:


    “二位施主,可否顧忌此刻雪淨天中尚有一個閑雜人等,要耳鬢廝磨,暫且推移到貧僧走後?就算貧僧對陣法所知甚少,卻也能看懂,方才那雪淨天的殺陣中,桃林之地,生門死門,全在二位一念之間。”


    這話,可算是一個信號。


    一語不合就切換到“旁若無人秀恩愛”模式的敖吉與韓貅,聞言雙雙肅容改色。


    “好吧,想必你也看出來了,不錯,我們的確是故意放燃燈逃脫。”敖吉淡淡道,“你們這些佛修,總有些奇詭的手段,打之不死乃是常事,保不齊還有什麽厲害法門,涉及命運因果,沾上了便是一樁麻煩。更何況拖泥帶水,盤根錯節,廢了老大力氣將燃燈殺了,保不準過不了多久,便會有準提接引來找我的麻煩。”


    “主要是……”韓貅慢慢接到,“燃燈佛的根腳與燈有關,這種東西,點之不息,死而複燃,燃燈佛從前帶師傳教十二金仙,更身為截教副教主,智計不凡,在耍心機一道想必也深有心得。他隻身闖入雪淨天,想來定有什麽保命手段。”


    敖吉接到:“比如說魂燈之類的東西。”


    地藏菩薩在心中深吸一口氣,默誦心經,告訴自己麵前這兩個人,隻是兩個深陷情緣的癡兒,就算被花式秀恩愛糊了一臉,也不值得動怒、不值得動怒、不值得動怒……


    ……若是這兩個人是在地府,身為地府二把手、用往生咒送不少人進畜生惡鬼修羅道的菩薩絕對能教他們做人!


    心經流過心間,菩薩緩緩睜開眼,又是一派天朗氣清,悲天憫人。


    “在發現二位施主手下留情之後,貧僧便想要告知二位,日後還是要謹慎小心。不過看二位心有靈犀,默契十分,想來貧僧的小小提醒,已然是多餘了。”


    敖吉道:“雖然多餘,不過心領。”


    韓貅笑著無視了敖吉的話,道:“貅與菩薩的交情歸交情,不過畢竟燃燈佛者給我們造成了不小的麻煩,向淨土討要一點賠償,想來也是情理之中吧。”


    這是……本來就打算要敲竹杠的意思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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