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的動靜很快就傳到了聖人跟前,畢竟牽涉到巫蠱,就是皇後也不敢擅自做主,況就是皇後和傅良娣想一手瞞下,也得看卓驚凡願意不願意配合。她們若還當他和以往一樣悶不吭聲,可以任人揉捏,那隻能說傅家女不過爾爾。


    卓驚凡在皇後來到承恩殿後,腦中就曾經閃過一個念頭,大周朝有這樣的皇後,或許滅朝也不是太奇怪,隻他實在不解,太傅的嫡長女如何會這樣的目光短淺,如此的沒有大局觀?


    縱使皇後再不滿意聖人親指的太子妃,也不能這樣下太子妃的臉麵,否則不是等於打聖人的臉麽?皇後這樣隻憑心意的做法,也難怪會被婉貴妃壓了一頭。


    隻今日這一事,皇後和傅良娣滿心以為是她們的計策奏效,若是到頭來被張良媛反將一軍,皇後肯定討不了好,沾著了巫蠱,聖人就是想廢後也是可以的。前幾朝就曾經有一個皇後因著牽扯進了厭勝巫蠱的醃臢事被廢,傅皇後竟然還敢站出來,旁人躲都來不及了。


    卓驚凡站在皇後身旁,腦中思緒翻飛,驀然,一個不好的猜測閃過腦海,他心下一凜,隱晦的瞥了張良媛一眼,看著對方鎮定自若的模樣,他的眉頭不自覺的輕輕蹙起。


    他將方才眾人的舉動和反應仔細回想一遍,電光石火間,他的眼眸一沉,嘴唇緊緊抿起,今日這個局,要扳倒的何止是傅良娣,隻要攀扯到皇後,哪怕隻有一丁點兒的幹係,婉貴妃就大獲全勝了。


    “母後容稟,此事茲事體大,兒臣已遣人去回稟父皇,還請母後莫要煩心。”卓驚凡立在皇後身前,低垂著頭說道。


    “如何可以打擾聖人?你也太不懂事了,若是擾了聖人,你擔待得起麽?”傅皇後一聽,坐直了身子,臉色露出些不豫,沉聲說道。


    卓驚凡還沒來得及回答,搜宮的宮人們便回來了,皇後一見領頭的姑姑手捧著個匣子,眼神頓時一亮,她急急地叫了起,便對著那姑姑開口說道:“你手上那是什麽?還不呈上來。”語畢一揮手,身旁的王姑姑便走向那名姑姑。


    領頭的姑姑伸手要將匣子遞給王姑姑,卓驚凡注意到那名姑姑雖然麵色沉穩,可是細看還是能發現手指在輕顫著,就在王姑姑的手正要碰上匣子時,卓驚凡突然出聲,“石竹,去幫著王姑姑,別摔了匣子。”


    他的話才剛出口,隻見王姑姑的手指已經碰到了匣子,可還沒來得及接住,捧著匣子的姑姑突然鬆手,眼見著匣子就要摔落在地,突然一名宮婢躥出來,一伸手,牢牢接住了匣子,然後一個轉身,便將匣子恭敬地遞到王姑姑麵前。


    “拖下去。”卓驚凡懶怠聽那姑姑求饒,眼見著那姑姑果真要將匣子摔在眾人麵前,好讓那匣子中的物品露在眾目睽睽之下,他便已經饒不得那個姑姑了。


    這一瞬間的驚1變,讓殿內眾人都還怔愣著,待到回過神來時,那姑姑已經被承恩殿的宮人堵著嘴拖了下去。


    “太子妃!本宮還坐在這兒呢!”皇後見著太子妃膽敢越過她,直接處置了那個宮婢,顯然是不將她放在眼裏,怎麽不讓她氣悶?


    王姑姑卻是捧著匣子,回到皇後身邊,低聲勸著,“娘娘,那賤婢想摔了這匣子,想必這匣子中的物品見不得人,方才若不是太子妃身邊的宮婢動作快,這事兒就得鬧大了。”


    卓驚凡因為站得近,隱約聽見了王姑姑的低語,不禁在心裏感歎了一聲,怪道傅皇後這性子還能在宮裏存活,原來是身旁有人腦子好使啊,也看得清局勢。


    他不禁多瞥了王姑姑幾眼,以往隻覺得這是個老奴,仗著皇後的勢便在宮內耀武揚威,現如今細想,若是個蠢笨不知分寸的,如何能在宮裏活得這麽久,再是皇後跟前體麵的姑姑,著了別人的道,皇後不但保不下來,還得賠上自個兒呢。


    隻看方才那宮婢的舉動,這王姑姑便能猜著匣子內物品不妥,實是個腦子靈活的,也算是個人物了,隻這樣的小聰明,卓驚凡還不看在眼裏,倒是自個兒身邊的石竹更勝一籌。


    石竹能及時接住匣子,代表她時刻警惕著,顯然也想到了匣子被摔的可能,所以才有辦法在自己剛出口喊了她的名字時,她的腳步就已經踏出去了。不過也是如此有眼力見的宮婢,才能被卓驚凡放在身邊。


    皇後被王姑姑這一勸,便按捺下怒氣,眼前最重要的是先除掉張良媛,待到除了張良媛,扳倒了婉貴妃,再來和太子妃算賬不遲。因此皇後冷哼一聲,算是暫時揭過了這一頁。


    “把匣子打開。”皇後平複了心情之後,開口對著王姑姑說道。


    卓驚凡沉默地站在一旁,眼中帶點憐憫的望向王姑姑,若是沒有了這個還算聰明的王姑姑,日後皇後在宮內的生活,想必會更加的精彩萬分才是。隻王姑姑是皇後的人,他也不會多管閑事,免得到頭來討不了好還弄得一身腥。


    因此他眼睜睜看著王姑姑打開匣子,然後慘白了一張臉,手抖得幾乎捧不住匣子了,就是皇後在看見匣子內的物品時,都忍不住驚呼一聲。


    卓驚凡移開視線,快速的瞅了張良媛一眼,張良媛還是筆直的站著,一動也不動,低垂著頭讓人看不清表情,就是聽見了皇後的驚呼都沒有抬頭,彷佛周遭發生的一切,都和她不相幹似的。


    此女心機深沉,手腕算不上高超,但是算計一個傅良娣,夠了。


    卓驚凡收回視線,在心裏默默評價著,他看著皇後的眼中閃過震驚和怒氣,暗自歎息了一聲,這一局想來勝的還是婉貴妃,隻婉貴妃也別得意,想要攀扯上皇後,讓聖人廢後,繼而使得竇淳的太子位不保,這如意算盤打得倒挺好的,可他偏偏便要毀了婉貴妃的計謀,讓婉貴妃清醒清醒,也讓她知道在這宮裏,不是隻有陰謀詭計。


    因此他上前一步,低聲說道:“母後,此事關聯甚大,還是交由父皇為妥,至於今日見過匣子內物品的宮人,便交給兒臣罷。”


    皇後還處在震驚當中,匣子內的物品和當初計劃的不一樣,雖然也是巫蠱娃娃,可是巫蠱娃娃身上的八字和名諱,竟然……竟然……皇後想都不敢想,這東西若是呈到了聖人跟前,隻怕是東宮上下都得遭殃。


    如今太子妃竟然還說要交給聖人,皇後忍不住在心裏打了個冷顫,她有些驚慌的說道:“這如何使得,聖人政務繁忙,這等小事……”


    “母後,此事還得交由父皇聖斷,才是上舉。”卓驚凡盯著皇後,一個字一個字慢慢說道,皇後被他的氣勢所鎮,竟是蠕動著雙唇,再也說不出話來。


    卓驚凡也不理會皇後的驚慌,兀自開口吩咐著,“茯苓,捧著匣子,其他人帶著傅良娣和張良媛跟著本宮走。”語畢,便帶著一眾宮人押著傅良娣和張良媛,浩浩蕩蕩地往通訓門而去。……


    *


    太極宮兩儀殿


    聖人正坐在兩儀殿的書房內批閱奏章,他的貼身大內監領著一眾內監立在一旁侍候,書案旁還有個內監在替聖人研墨。待到聖人將手中奏章放下後,大內監立刻上前,指揮著內監替聖人淨手,之後親自捧著茶盞,遞給聖人。


    大內監站在聖人身側,彎腰輕聲將東宮的動靜一五一十的向聖人稟報,聖人神色未變,隻在大內監語畢,淡淡地嘲諷了一聲,“蠢貨。”


    “聖人容稟,如今太子妃領著眾人在通訓門前,想要求見聖人。”大內監低聲說道。


    “嗯,皇後呢?”聖人放下茶盞,淡淡地開口問道。


    “回聖人,皇後娘娘還在承恩殿。”大內監恭敬說道。


    聖人聽罷揮退了眾人,獨留下大內監,然後才開口感歎著說道:“呂福啊,你說朕的皇後,是不是不如太子妃?”


    “回聖人,皇後娘娘……性格直率,從來都不耐煩這些彎彎繞繞。”呂福低聲說道,他並沒有直接回答是不是,隻是委婉的陳述了皇後娘娘的性格。


    “是啊,朕的皇後性格直率,是個一點就燃的炮仗,這些年下來,不知道被當槍使了多少次,到現在還學不乖,若不是為著淳兒能坐穩太子位,病逝一個皇後也不是不可以。”聖人轉著手上的玉扳指,語氣冷淡地說道。


    呂福恭敬地垂首站著,他知道聖人不需要他的回答,這些年來,他已經聽過無數次聖人抱怨皇後娘娘,可到頭來聖人還是得看在太子殿下的份兒上,替皇後娘娘收拾殘局。


    這一次想來也是,若是太子妃沒有當機立斷,立刻將事情報到兩儀殿,任由皇後娘娘處置,隻怕是沒幾日滿朝文武都要知道,中宮皇後牽扯了厭勝巫蠱之事,屆時,縱使聖人還想保住皇後,隻怕也難堵住悠悠之口。


    “宣過來罷。”聖人抱怨了幾句,淡淡地開口,呂福立刻收回思緒,到門口傳話,立刻便有內監前往通訓門,領著太子妃等人的肩輿,入太極宮前往兩儀殿覲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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