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驚凡一行人在偏殿等了許久,終於等到了聖人的傳召,他親自捧著匣子,帶著傅良娣和張良媛跟著呂福到書房覲見聖人。


    卓驚凡三人進入書房後,一眼就見到了坐在一旁的太子殿下,卓驚凡並沒有很驚訝,畢竟聖人都讓楚太傅去教導太子殿下了,想來必是認為殿下一定會好轉,且對殿下寄予厚望,倒是傅良娣和張良媛的臉上都帶出了些驚訝,顯然沒想到會見著太子殿下。隻她二人很快收斂了情緒,隨著太子妃行禮問安。


    聖人將三人的反應盡收眼底,心裏已經有了成算,他淡淡地叫了起,視線放在太子妃手捧著的匣子上,開口問道:“太子妃來得正好,朕正想問問,無緣無故的,東宮為何發落了那麽多人?”


    張良媛立在太子妃身後,聽聖人這麽一說,心裏頓時一片冰涼。今兒早上東宮鬧得沸沸揚揚的,先是她的憐芳閣被圍、再是太子妃搜宮、然後皇後的到來,這一樁樁一件件,怎麽能說是無緣無故?她分明在事發之時,便遣了宮婢悄悄地將消息散布出去,定要讓這整件事鬧大,才能達到她和姨母的目的,可如今看來,消息竟是一點兒也沒有走漏。


    “父皇容稟,兒臣有愧父皇所托,沒有管理好東宮,以至於今日竟發生醜事,兒臣實是無臉麵見父皇,卻又不得不前來請罪。”卓驚凡態度恭敬,語氣驚惶,將一個戰戰兢兢,生怕失職的太子妃扮演得淋漓盡致。


    “喔?到底是發生了何事?”聖人的視線掃過匣子,淡淡地問道。


    “回父皇,今日一早傅良娣帶人圍了憐芳閣,口口聲聲張良媛的寢室內藏了醃臢之物,兒臣得了消息,自是先將那些膽敢自作主張圍住良媛寢殿的刁奴們都處置了,隨後便命人搜宮,結果便搜出了這個匣子。”卓驚凡語畢,伸直手將匣子往前遞,讓聖人看得更清楚。


    “呈上來。”聖人眯了眯眼吩咐道,呂福立刻上前接過匣子,打開來檢閱一番後,才恭敬地擺在聖人的書案上。


    卓驚凡見呂福一副神色未改的模樣,心裏暗自讚賞了一聲,聖人的貼身大內監果真不同,就憑這處事不驚的態度,怪道能在聖人的身邊服侍。


    聖人伸出手打開了匣子,瞧清楚裏麵的物品後,竟是氣得笑了,“好,好,真是好啊,朕的貴妃果真是無時無刻不把朕記在心上,這等情意,當真是好得很啊!”


    張良媛此時已是瞪大雙眼,一臉驚駭莫名的表情,她不懂,為何聖人見了巫蠱娃娃,張口就斷定此事與姨母有關?就算聖人相信傅良娣的栽贓,認定是自己做的,又怎會與姨母扯上幹係?


    而一旁的傅良娣則是暗自鬆了口氣,眼中更是閃過一抹得意,既然聖人都親口說了與婉貴妃有關,那麽這一次,就算無法讓婉貴妃傷筋動骨,也得先拔了她安插在東宮的眼線不可,張良媛便是首當其衝,隻要聖人開口定了罪,那麽張良媛就別想翻身。


    “太子妃,這事兒你怎麽看?”聖人拿起匣子內的巫蠱娃娃,研究著娃娃身上的八字名諱。直到見到了這巫蠱娃娃,竇淳才知道,自己的東宮出了何等大事。


    他坐在一旁,表情有些僵硬,心裏更是怒火滔天,方才太子妃那席話已經表示了,今日這一件事,不隻婉貴妃和張良媛逃脫不了幹係,就是皇後和傅良娣也牽扯在內,他略一思索,便猜到了事實真相,想必是傅良娣想要栽贓,卻被張良媛反算計,若是沒有太子妃當機立斷,立刻捅到聖人跟前,這事兒鬧到最後,對他這個太子根本沒有好處。


    他坐得不遠,自是看得見巫蠱娃娃身上的八字名諱,那八字名諱根本不是他的,而是聖人的。一個詛咒著聖人的巫蠱娃娃出現在東宮,不管是傅良娣還是張良媛所為,根本沒有差別,因為她們都是自己的侍妾。今日這事兒若被鬧大了傳出去,怕是沒幾日監察禦史彈劾他、彈劾傅家的奏章便要堆滿聖人的書案了。


    他垂下眼簾,掩去眸中的殺機,婉貴妃這一招著實狠毒,看來對方把上一次差點落胎的帳,記在了皇後和東宮的頭上,也算是婉貴妃歪打正著,害得她差點落胎的罪魁禍首,可不就是竇淳麽。隻不過竇淳算計婉貴妃時,並沒有要了她的命,可婉貴妃這一局,卻是當真想要了皇後和竇淳的命。


    隻婉貴妃在宮裏一直是順風順水,張揚慣了,還以為凡事真的都在她的掌握中了,她卻不想想,這樣的算計落在了聖人的眼裏,她又討得了什麽好?她莫不是以為,聖人當真會被她蒙蔽,且會按照著她的心意行事?


    “回父皇,可否讓兒臣仔細瞧瞧那個娃娃?”卓驚凡的聲音拉回了竇淳的思緒,他掀起眼皮子瞥了自己的太子妃一眼,隻見太子妃挺直背脊立在聖人的書案前,身上隱隱帶著一股子鎮定和淡然,方才的驚惶和失措都已經收了起來。


    “呂福。”聖人聽了他的請求,將娃娃放回匣子裏,呂福上前一步,捧著打開的匣子遞到了太子妃麵前,太子妃伸手拿起娃娃,細細摸索著娃娃。


    “父皇容稟,此事茲事體大,兒臣不敢妄言。”卓驚凡心裏有數,張良媛和婉貴妃當真是迫不及待想拉下皇後,縫製這娃娃的綢緞,是隻有皇後的立政殿才有的貢品。


    聖人見他仔細摸著娃娃,便知他是在辨認縫製娃娃的綢緞,此時又聽他這麽說,就知他已經摸出來,這巫蠱娃娃是用最上等的方紋綾縫製的。大周朝能被當成貢品的絲綢有絲絹、綾絹、衫緞、羅紵布、折皂布等,其中又以綾絹最為上等,而綾絹中的方紋綾,更是隻有皇後才有。


    現在這個巫蠱娃娃,雖說是從張良媛的憐芳閣搜出來的,可張良媛的憐芳閣內,怎麽可能有縫製娃娃的方紋綾,因此這娃娃是否真是張良媛所做,還有待商榷。且娃娃身上的八字名諱,更不可能是張良媛所寫,畢竟聖人的八字何其重要,哪裏是一個東宮良媛能夠知曉的?


    因此這明擺著是一場栽贓,是傅良娣想要將厭勝巫蠱一事的髒水,潑到張良媛頭上,而傅良娣背後的人,根本就不用猜,那個娃娃就是證據。聖人實在想要撫額低歎,皇後的腦子到底是怎麽想的,竟然能用方紋綾縫製巫蠱娃娃,她是生怕旁人看不出這局是她所設的是罷?


    卓驚凡想的倒是比聖人更多一些,他和皇後相處的機會不多,雖然知道皇後的腦子可能不太好使,可是他不相信皇後會蠢成這樣,如今這個娃娃,肯定是婉貴妃的手筆,皇後的立政殿裏,想來是釘子一堆,否則今日這娃娃就不會出現了。


    隻是這些話他不能說,聖人心裏自有判斷,他隻要知道,聖人會如何處置就行了,就看接下來聖人要保誰,如果聖人將這件事輕輕放下,那麽他們就要及早做準備,若是聖人嚴懲了張良媛,就表示在聖人心裏,太子殿下才是重中之重。


    一旁的竇淳見卓驚凡細細摸索著娃娃,心裏也有數了,想必今日這一局,又是母後和婉貴妃在鬥法,可是婉貴妃技高一籌,那個娃娃身上肯定有文章。不過竇淳卻不是太擔心,畢竟方才聖人第一眼看見娃娃時,口中便直接指出婉貴妃了,他相信聖人已經有所決斷。


    果然,聖人沉吟一會後,開口說道:“東宮張良媛突染急病,今日暴斃,傅良娣與張良媛來往甚多,也染上了重病,即刻移出東宮,送往京外別院休養。”


    聖人的處置剛出口,張良媛便軟倒在地,直到此時她還是想不通,為何聖人一眼見了那娃娃,就直接認定此事和姨母有關。


    “聖人容稟,妾冤枉,此事與妾無關啊——”張良媛不想死,她如今正是二八年華,才剛入宮兩年,什麽都還沒得到,現在卻要丟了性命,而栽贓她的傅婉倩,竟然還能苟活,這讓她怎麽甘心?


    “無關?冤枉?也好,既然要死,朕便讓你死個明白罷。”聖人冷笑一聲,招招手,呂福立刻心領神會的將匣子遞給聖人,聖人拿出裏麵的娃娃,用力擲向張良媛,插在娃娃身上的繡花針正好劃過張良媛的臉頰,留下了許多道血痕。


    “睜大你的眼睛瞧瞧,娃娃身上的八字和名諱,你們以為用了方紋綾就能栽贓皇後?真是太異想天開了,貴妃是否告訴你,這八字是她聽朕親口說的?就連朕的皇後都不知道朕的八字,這個八字是朕故意告訴貴妃的!”聖人冷聲說道。


    “在這宮裏,隻有朕不想知道的,沒有朕不知道的,你們以為那些伎倆可以瞞天過海,把朕當作什麽了?區區一個貴妃,也敢試探聖心,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給點顏色就開染坊,不知所謂!”聖人怒氣難消,就算傅皇後再無能,她也是大周朝的皇後,哪裏能讓這起子賤婢栽贓算計。


    張良媛此時已是麵如死灰,她和姨母前些時候還在沾沾自喜,自以為此計必能扳倒傅良娣和傅皇後,待到傅皇後一倒,姨母離皇後之位就更近了,屆時,她也能夠憑著姨母在宮裏的地位,扳倒太子妃然後取而代之。


    誰知這一切早就落在了聖人眼裏,想來從姨母試探地打聽聖人的八字開始,她的結局就已經注定了,隻是她悔悟的太晚了,代價便是賠上自己的一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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