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楚楚的記憶裏,外公白色的短發每天都梳得很整齊,他總喜歡穿幹淨的,散發著香氣的白襯衫。外公年輕時又高又瘦,老了以後便縮水了,背微微馱著,手指被煙草熏得發黃,但看上去仍舊很精神。在外婆還沒有患上阿爾茲海摩之前,外公的生活很悠閑,他喜歡聽京戲,喜歡花,家裏的小花園種滿了花樹和各種花。小時候,楚楚一到寒暑假就會賴在外公家,幫他打理他的小花園。


    那時楚楚小,經常不小心踩壞外公的花,她看著粘在泥土裏已經破碎不堪的花瓣,哭得很傷心。外公那麽愛它們,一定會責罵自己。但外公卻哄著她,對她說,在他心裏,楚楚比它們要重要得多。


    外公對任何人都和藹可親,總是笑眯眯的。外公雖然已經七十多了,但他依舊童心未泯,和楚楚這一輩兒的孩子們玩得很好,並且從來不發火。唯獨有一次,楚楚這熊孩子貪玩,拿外公的火柴來點,被外公發現後一頓責罵。那是楚楚唯一一次見到外公生氣。後來外公向她道歉的時候說,楚楚是外公的寶貝,如果失去她,外公這輩子都不會再開心起來了。那時,楚楚分明的看見了外公渾濁的眼裏泛著淚光。


    小時候,外公會躺在花園的搖椅上,春日的豔陽照在他的白發上泛出銀色的光澤,特別好看。楚楚坐在他的腿上,玩著外公襯衫上的紐扣,對他說:“如果外公能再年輕一點就好了,我就可以帶您去遊樂場玩了。”


    “讓你小叔帶你去也一樣嘛。”


    “那不一樣啊,我想讓外公陪我去。”


    “外公不能陪你一輩子的,等你長大了,也許我就不在了。”他笑得有些蒼涼的無奈。


    “那您要去哪呢?”楚楚睜著秀美如鹿的大眼睛問道。


    “去一個……非常美好的地方。”


    “那我怎麽辦呢……”


    “沒關係啊,外公不在了,還有小叔呢,他和我一樣疼你。”


    直到長大後,楚楚才明白外公的意思,隻是那時候,她特別不希望自己長大,因為她長大了,外公就離開了。


    後來楚楚高考的那段時間,外婆患上了阿爾茲海摩綜合症,外婆便成為了外公生活唯一的中心。但楚楚那時候學業忙,很少能抽出空去看外公。高考結束後,楚楚順利的考上了師範大學。一個三伏天的夏夜,大家都來到楚楚的外公家大擺宴席,慶祝楚楚考上大學。但飯都做好了,外公還沒有回來,於是大家就等著外公。當楚楚媽媽剛想給外公打電話問他去哪了怎麽還不回來的時候,門鈴響了,是外公回來了。楚楚趕忙跑過去開門,她抱怨道:“大晚上的您跑哪去了,大家都等您呢。”


    外公滿臉幸福的說道:“你不是愛喝汽水嗎,我就去給你買了啊,但是樓底下的小賣部都賣光了,我隻好跑到商場裏去買。”


    外公的汗水將他的白色襯衫染濕了,一絲不苟的白發淩亂的粘在他的臉龐上,他的臉上還是掛著和藹溫暖的笑容。那時楚楚發覺,外公老了很多。她看著他,眼淚忽然流了下來。


    楚楚坐在沈上時的車裏,望向車窗外,回想起那些她似乎已經要遺忘的往事,默默的流著眼淚。不知是何時,北都下起了綿綿細雨,晶瑩的水珠從車窗的玻璃上一縷一縷的滑了下來,像是淚水。


    楚楚的心中忐忑不安著,又充滿了愧疚,她後悔,當初應該多陪陪他,多孝順他的。為什麽她要每天忙著學習,忙著戀愛,忙著失戀忙著和渣男鬥來鬥去,卻遺忘了身邊最愛她的那個人呢?


    楚楚尾隨在沈上時身後大步的走著,她一直在乞求,乞求上天別那麽殘忍,不要這麽快的把外公帶走,哪怕再多幾分鍾,讓她能再看他一眼。


    醫院中的白熾燈總是慘白的,大廳中有惡心潮濕的氣味,混亂,肮髒。掛著吊瓶的病人們的j□j聲,咳嗽聲,哀怨聲,隨著楚楚的遠離而變得孱弱。病房前,走廊裏,楚楚突然站住了。沈上時也停下了腳步,轉身看向她,問她怎麽了。


    楚楚攥緊十指,在她開口的那一瞬間眼淚嘩的就流了下來。


    “對不起,我不敢進去,我害怕。我真的怕,我怕我進去後看到的是……”她哽咽了一下,沒有再說下去。她可以在梁音被欺負的時候跟比自己大很多的孩子們打架,她為了考上好大學可以拚了命一樣的學習,她可以不顧失去名額的危險去和孫雅莉叫板。


    但是,隻有當她麵對自己內心,當有什麽能觸碰到她情感的時候,她就會變得一觸即碎。


    沈上時走過去,微微冰涼的指尖抹著她臉上的淚水,然後扶住她的肩膀,微微俯□,用堅定的眼神安慰著她:“聽我說,一定不會有事的。”然後,他伸出手:“我拉著你進去,我在你身邊,你什麽都不用怕。無論發生什麽事,我都會一直陪著你,好麽?勇敢一些。”


    楚楚咬著唇瓣,使勁點了點頭。


    當她終於鼓起勇氣推開病房門的時候,她看到親戚們都圍在外公的病床前。楚楚看不到外公是什麽樣子。親戚們轉過頭,道:“楚楚來了。”這句話像是說給外公聽的。她的雙腳像灌了鉛一樣,一步,一步的走過去。外公前麵的幾個人散了開,楚楚終於可以再次看見外公的臉龐了。他閉著眼睛,像是在睡覺。


    就在她一直努力抑製住的眼淚要崩潰的時候,眼前的人突然睜開了雙眼,並咧著嘴,衝楚楚擺出‘耶’的手勢道:“楚楚你來啦~”


    瞬間,楚楚完全愣住了。


    等等,什麽情況?這是什麽意思?這個笑容和這個勝利的手勢代表什麽——是說,他沒事麽?!


    “醫生說爸爸隻是……晚上吃多了才胸悶,當時你應該先給爸爸吃點藥看看,觀察一會,幹嘛一上來就叫救護車啊,還在電話裏說得那麽嚴重,你這人真大驚小怪,把我們弄的得人仰馬翻的。”二姨在數落著大姨。


    大姨一臉尷尬,“我……我這不是也害怕嗎,你也直到爸爸心髒一直不好。”


    一旁,楚楚的媽媽滿是歉意的對楚楚道:“寶……寶貝不好意思……啊,我也是到了以後才知道的。”此時,沈上時也明顯鬆了一口氣。


    剛緩過神來的楚楚,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對外公大吼道:“您大晚上的吃那麽多幹嘛啊!你知不知道我接到電話的時候都要擔心死了!我覺得我都要心髒病突發死掉了。”


    眾人被楚楚的喊聲驚得愣住了。


    楚楚的眼淚再次流了下來,她帶著哭腔趴在外公的胸膛上。“外公……我剛才真的好害怕……您真的嚇死我了……”


    外公慈祥的笑著,輕輕拍著楚楚的頭,笑道:“傻孩子,別哭啦,你看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嗎?外公怎麽可能這麽快就死,我還得親眼看著你嫁人呐~”


    沈上時給楚楚遞了張紙巾,拍了拍她嫌棄的說道:“行了行了,別哭了,鼻涕都流被子上了。”


    “要你管!我外公才不會嫌棄我的鼻涕!”楚楚淚眼婆娑的瞪了沈上時一眼,然後接過紙巾。


    不管怎麽說,幸虧是虛驚一場,楚楚一直緊繃的心也鬆了下來。她看了看病房裏的親戚們,卻仍舊不見舅舅的身影。


    就在此時,一個人將病房門推開了。那人身材矮小,模樣像是沒長開的土豆,鷹鼻鷂眼,一臉橫肉,頭發很稀疏,年齡約莫五十多歲。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楚楚的舅舅。據可靠的小道消息,楚楚的舅舅並非外公的親生兒子,是外婆和她以前死去的丈夫所生的孩子,所以,這廝和楚楚姨媽們的長相是天差地別。雖然他不是外公親生的,但他一直都把他當自己親生兒子般對待,甚至都比對自己的孩子好。


    但世事總是不遂人願,舅舅成家立業後非但不孝順外公,還不孝順自己的親媽,他一年中也就過年回次家,其餘的時間即不管梁音也不管自己的爹媽,甚至一個電話都沒給他們打過。


    但即便如此,多年的父子情擺在那,外公還是把他當自己的兒子,而現在外公隻要一提起舅舅,便會唉聲歎氣。如今外公好不容易見到舅舅,心中卻五味雜陳。


    沈上時平生最恨兩種人,第一種是不孝順的,第二種是不負責的。恰巧這兩種楚楚的舅舅都占了。所以沈上時是往死裏不待見他。


    “爸怎麽樣,還好麽?”一身風塵仆仆氣息的舅舅急忙問向眾人。


    “呦,大哥來了啊。”二姨一臉不屑的說道。


    “老太太過生日都不見你影兒,你這會來幹嘛,等著分遺產?”二姨一見到大舅就跟吃了火藥似的。


    “沒事,我沒事,虛驚一場。”外公笑嗬嗬的對舅舅道。


    一見外公安然無恙,舅舅的臉色瞬間變得不好看了。旋即他便衝二姨父喊道:“哥們兒你沒事閑的吧,不弄清楚狀況就給我打電話讓我過來!”


    一聽這話,二姨便急了:“是你給他打的電話?你他媽有病啊!”


    二姨父低著頭,不說話,二姨卻還在咄咄逼人。沈上時聽煩了,便沒好氣的道:“老爺子需要休息,你們要吵出去吵去。”


    沈上時一說話,二姨便也不敢再廢話了,拽著二姨父就往病房外麵走去。


    舅舅挑眉點點頭,道:“沒事,幸好我留了一手。”說著,他從皮夾克裏掏出來一張折疊的紙張,又拿出一杆筆,遞給外公道:“爸,您這麽大歲數了,以後像這種突發狀況可保不齊有,萬一您沒留遺言就咽氣了,那些錢怎麽分?我們還不得打成一鍋粥?所以,為了以防萬一,您還是先把遺囑寫好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啦啦啦,啦啦啦,我是日更的小能手。親,隻要留言就送積分!心動不如行動,親們還在等什麽!p.s.長評附送本逗比人形跟寵,可以每天給你說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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