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語之怔怔地盯著那家仆的手臂,忽然一陣惡心:隻見傷口從胸口一直到手肘,深可見骨,血肉外翻,旁邊放著換下來的紗布,都已經被血滲透了。


    眼看著那青年臉色慘白,一旁的老婦也嚇得直哆嗦,沐語之有些茫然,半晌才問道:“你老實說,是不是你自己不小心被那藏獒咬了,為什麽要怪到大皇兄頭上去!”


    那青年聽她一口一個大皇兄,嚇得麵無人色,跪倒在地上磕了一個響頭:“公主饒命,奴才萬萬不敢有什麽怨言,奴才上好了藥,這就去陪金毛玩。”


    “金毛……”沐語之失神地看著他,除了那道可怕的傷痕,他臉上和後頸上也有好多條新傷,“你陪金毛玩?”


    旁邊那老婦失聲慟哭了起來:“什麽陪金毛玩,殿下他根本……”


    “住口!娘,你這是要把我們全家的命都送掉不成!”那青年朝著老婦厲聲喝道,又轉頭朝著沐語之磕了一個頭:“我娘她老糊塗了,又心疼我的傷,公主不要聽她胡說八道,都是我自己不小心,喂金毛的時候逗了它兩下,這才傷了手臂,幸得大殿□恤,賜了一堆傷藥,還讓府裏的大夫幫我看病,將養兩天就好了。”


    沐語之將信將疑地看著他,回想了剛才那藏獒的凶猛,心有餘悸:“是啊,那金毛的確嚇人,我的手便是被它劃破了皮。”


    青年忍痛拿過了自己的傷藥,示意老婦替沐語之包紮:“公主殿下,你千萬要離那金毛遠些,它原本就凶狠,這幾日更是變本加厲,尤其看到紅色更是控製不住。”


    “怪不得,我剛才的帕子上繡了一朵紅色的牡丹呢。”沐語之想了起來。


    老婦強忍著眼淚,將沐語之的手包紮好,絮叨著說:“公主,你小心別碰到水,這麽漂亮的手,千萬不要留下傷疤,我家二子的手臂是注定要留個長疤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留下一條命……”


    “你這麽怎麽還這樣說,”沐語之有些不太高興,“你兒子受傷了就好好養著,我去求了皇兄,讓你兒子先別當這份喂金毛的差了,皇兄向來都是個和藹可親的人,才不會故意讓你兒子受傷呢。”


    “不,不用!”青年失聲叫道,旋即又擠出一個笑容,“怎敢勞煩公主,我們做奴才的,這點小事都要讓殿下操心,那還有什麽用處?真的要亂棒打出府去了,求公主不要告訴殿下。”


    “你這人真是的,好心幫你還不要。”沐語之不免有些悻悻,“不和你多說了,我要走了。”


    她大步走了兩步,卻見青年緊跟著疾走了兩步,懇求地道:“公主,萬萬不可和大殿下提及奴才的事情,公主大恩,奴才永記心中。”


    半途碰到了這麽一件事情,沐語之心裏總有些不太舒服,又惦記著淩衛劍,她在內院轉了個圈,沒去靖王妃那裏,直接回到了園子裏。


    園子裏正熱鬧著,沐奕頌上了好些個瓜果零嘴,一隊樂伎圍在一旁正在撫琴弄曲,正中間坐著一個宮裝美人,一雙白玉般的小手上下翻飛,正用一套茶具在烹茶。


    沐語之一屁股坐在了沐吟之的身旁,順手抓起了一把杏仁扔了一顆到了嘴裏,瞟了她一眼,悄聲道:“姐姐,你坐得如此優雅端莊,怎麽和你的林公子搭訕啊?”


    沐吟之心裏正著急著呢,伸手擰了她一把,小聲道:“你怎麽來得這麽慢,快想想法子,讓淩公子過來說說話。”


    “你把帕子丟到他那裏去,我來說。”沐語之眼珠一轉,便有鬼主意冒出來。


    沐吟之猶豫著說:“這樣好嗎?會不會太輕浮?”


    “輕什麽浮,你怕的話我來。”沐語之伸手往懷裏一探,摸到了一樣東西,她看也不看,隨手往笑麵狐那邊一丟。


    一丟出去,沐語之便覺得手感有些不對,那東西輕飄飄的,不像是手帕,倒像是一張紙……天哪,那是她記了淩衛劍喜好的那張紙!她倏地站了起來,驚呼道:“哎,哎你等等——”


    她想撈回來已經來不及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紙片拐了一個彎,沒有飛向笑麵狐,倒朝著正襟危坐的淩衛劍飛了過去,慢悠悠地落在了他的腳邊。


    淩衛劍被她那聲驚呼引得轉過頭來,伸手一抄,正好把那紙片拿在手中,眉頭微蹙道:“公主,這是你的東西?”


    “是,是的。”沐語之磕磕絆絆地說著,急得直跺腳,一張小臉漲得通紅,“你別瞧了,快還給我。”


    一旁的笑麵狐眉頭一皺,伸手便從淩衛劍手中拿過了那張紙,無奈地瞥了沐語之一眼:“公主,這張紙你怎麽還藏著,我隻不過是……”


    他的神情有些煩惱,伸手便想撕,沐語之飛撲了過去,三下兩下便掛在了他的手臂上,掰著他的手指怒道:“住手!這是我的東西!你敢撕,我就和你沒完!”


    笑麵狐猝不及防,差點被她撲倒在椅子上,那張紙哪裏抵得過兩個人的勁,“嘶”的一聲便被扯成兩半,飛灑到半空之中。


    一旁的人看得熱鬧,抓住那半邊紙,隨口便讀了出來:“點翠樓的靖江糯米雞……一天一個……咦,公主,這安遠侯府的糯米雞真的是你送的?”


    沐語之又氣又怒,伸手便搶了過來,咬著唇,三下兩下便把那兩章破紙撕得粉碎,又扔在地上,使勁地跺腳踩了又踩,好像那碎紙就是笑麵狐一般。


    一旁好些人都笑出聲來:


    “淩兄,最肖難受美人恩,糯米雞吃得味道如何?”


    “淩兄你最近的桃花運這麽旺,可讓我等好生嫉妒。”


    沐語之的臉頰緋紅,她求救般地朝著淩衛劍看去,可是,淩衛劍卻依然沉著一張臉,冷冷地看著她,半分也沒有要幫她解圍的意思,倒是笑麵狐苦笑著說了一句:“諸位,諸位就不要取笑公主了,都是我的錯,公主,我不是故意的,我萬萬沒想到會弄成這樣,你要我如何賠罪,我照辦就是……”


    沐語之一抬腿,一腳踢在了笑麵狐的小腿,他痛呼一聲,作勢倒在了椅子上,四周的笑聲戛然而止,大夥兒都麵麵相覷。


    “我要你賠什麽罪!你給我等著,總有一天我會好好收拾你的!”沐語之的眼圈都紅了,哽咽著扔下一句狠話,轉頭就跑出了靖王府。


    沐語之象沒頭蒼蠅一樣在巷子裏亂跑,跑了好一會兒,才覺得有些氣竭停了下來,隻是那股傷心和氣悶堵在胸口,難受得要命。


    她平生第一次喜歡上了一個人,第一次挖心掏肺地想對一個人好,可萬萬沒想到,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人家根本不稀罕。


    瞧他剛才那冷淡的模樣,就算他有一星半點的動情也好啊,她也不會這麽灰心喪氣。


    還有那個笑麵狐!難道他天生就是來膈應她的不成!什麽倒黴事情都有他的份,什麽狼狽的模樣都讓他瞧見了!


    沐語之恨得牙癢癢的,從地上撿起了一塊石頭,惡狠狠地在牆上畫了好幾個狐狸頭,又在狐狸頭上打叉叉,反反複複地打了十多個,一直到那個狐狸頭都看不清楚了為止。


    “喂!你鬼鬼祟祟地在我家牆外做什麽?”一個彪形大漢從巷外探出頭來,看起來十分凶悍。


    那麵牆被她畫得慘不忍睹,與之而來的是她胸口的悶氣不翼而飛,她衝著那大漢做了個鬼臉,哼了一聲:“怎樣,我想做什麽便做什麽!”


    那大漢這才看清她畫了什麽,怒吼了一聲衝了過來,沐語之剛想訓斥,忽然手臂被人一把抓住。


    “快跑!”一個聲音低聲叫道,拉著她便往外跑去。


    這聲音她化成了灰也認得,就是那個笑麵狐,她想推開,沒想到這次那人的手好像鐵鉗一樣,怎麽也掙不脫。


    遠遠的,那個大漢的聲音還在縈繞,她卻被笑麵狐拉著,不一會兒便跑出了那條小巷。


    一下子跑了兩場,沐語之隻覺得喉嚨發幹,雙眼發暈,她狠狠地甩開了笑麵狐的手:“喂,你有沒有毛病!我怕那個草民做什麽?”


    “你——”笑麵狐也有些喘,臉色很不好,原本一直微笑著的臉龐沉了下來,“你獨自一人還敢和一個陌生的男人吵架?要是有了什麽閃失可怎麽辦?”


    沐語之哪裏肯讓他教訓:“誰說我是一個人?這大街上到處都是保護我的暗衛,我隻不過沒讓他們出來而已!”


    笑麵狐語塞,半晌才道:“那看來是我多管閑事了。”


    “本來就是。”沐語之輕蔑地哼了一聲,“你現在才想來拍我馬屁?遲了!我要告訴父王,你藐視我,對我不敬,我要讓他撤了你的官職,從此以後都不能在朝堂上立足!”


    笑麵狐看起來有些吃驚,臉上有些發白。


    沐語之心裏得意:“怕了吧?現在就跪下來和本宮賠禮道歉,本宮就給你一條活路。”


    笑麵狐歎了一口氣,撩了一下衣服的下擺,沐語之嚇了一跳,真以為他要跪下來,拽緊了拳頭才忍住要把他扶起來的衝動。


    可他卻隻是撣了撣下擺上莫須有的灰,衝著她淺淺地笑了笑:“公主,我的確要向你道歉,不過卻不是因為對你的不敬。你這樣天真衝動,再沒有人對你不敬,隻怕你以後要吃大虧。”


    沐語之腦門一陣充血,瞪大眼睛想要駁斥他。


    “公主,我不知道安遠侯府會把東西退回去,你相信我,那些東西淩衛劍真的很喜歡,不是他想退的;我也不知道這件事情會傳得滿城風雨,影響了你的清譽,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不會讓它發生。”笑麵狐的神色十分鄭重,“對不起,我隻是想和你開個無傷大雅的玩笑,對不起。”


    沐語之愕然看著他,她明明想好了要好好罵他一頓,明明想好了要讓他無地自容,可是,為什麽她鼻子一酸,幾乎想要哭出來?


    “你……你知道錯了就好……輕飄飄的一句對不起有什麽用,你準備怎麽賠我?”沐語之有些惶恐,她不知道自己怎麽了,說出來的話都軟綿綿的,沒什麽威嚴。


    “過些日子陛下要去春獵,聽說要帶上幾位公主和殿下,到時候我獵個好玩的東西賠罪怎樣?”笑麵狐的語聲溫柔,好似春風般熏人欲醉,“等我獵來了,你就原諒我以前犯的過錯,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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