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語之不知道自己怎麽了,被笑麵狐這樣輕言細語、低聲下氣這麽一說,那些怒氣好像被人用針戳了一下,一下子就漏了個精光。


    笑麵狐陪著她走回了宮裏,順路還幫她買了一串糖葫蘆,兩張麵具,一串腳鈴,那腳鈴是銀色的,套在腳上走動起來叮鈴作響,他看了好一會兒,遺憾地說這腳鈴材質太差,過些日子他幫她打個純金或者純銀的。


    沐語之迷迷糊糊地回到了宮裏,被漣藍和一眾仆從迎進明鈺殿,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想起來:她為什麽這麽輕易就對那笑麵狐和顏悅色了!她日思夜想了好多那笑麵狐淒慘的下場,難道都沒用了不成!


    “哼,他今天這樣殷勤討好,一定是怕了本宮了,本宮就勉為其難,小小地懲罰他一下就算了。”沐語之縮在軟榻上,想到得意處,忍不住嘴角泛起笑意。


    一旁的漣藍和漪紫瞧了半天了,漪紫終於忍不住問道:“公主,你這是怎麽了,一下午都念念叨叨的,什麽事情這麽高興?”


    “是啊,難道是淩公子對你表白了?”漣藍狐疑地問,“可我看他一直在靖王府,沒出去找你啊。”


    沐語之啐了她一口:“胡說什麽,本宮就是高興來著,天這麽好,花這麽美,這麽大好時光,難道還哭不成!”


    她忽然想到了什麽,轉身便到了臥房,翻箱倒櫃地找了起來。漪紫緊跟在後麵,一疊聲地問道:“公主你找什麽?讓奴婢來就好。”


    “大表兄替我打的那套盔甲呢?趕緊找出來,父王要去春獵。”沐語之著急地問道。


    鎮南王鎮守南疆,曆代都是能征善戰之輩,鎮南王世子、沐語之的大表兄裴祺更是個中翹楚,他的世子妃是南疆一個洞主的女兒,也是女中豪傑,兩個人的親事一波三折,最後終成眷屬,簡直能寫出一本書來。


    沐語之最是崇拜裴祺,又和那灑脫奔放的大表嫂趣味相投,有一陣子京城和大表嫂一起化成小兵混在軍營裏舞槍弄劍的。


    她離開鎮南王府時,裴祺送她留念的禮物便是一套盔甲,那盔甲選取上好的雪山牛皮,用金絲縫製,上麵用彩漆精心描繪了漂亮的圖案,威風又不失柔美,連她的大表嫂看了都直呼裴祺偏心,恨不得占為己有。


    可一回到宮裏,這套盔甲便沒了用武之地,被漪紫束之高閣。今日一聽笑麵狐說她有可能會去春獵,沐語之立刻便想了起來。


    “快,漪紫,去把這套盔甲上個油擦一擦,哼,本宮雖然不是最美的公主,可本宮要成為我們大齊最帥的公主。”沐語之驕傲地說。


    沒過幾天,沐天堯果然宣布去雲眉山行宮春獵,除了一幹文武重臣、皇親國戚以外,成年子女都在隨行之列。自沐天堯登基以來,春獵的次數屈指可數,此次勞師動眾,頗有些耐人尋味。


    聽說大皇子沐奕頌整日裏在練武場中射箭、馴狗。


    聽說二皇子沐奕朗領了一群侍衛捉對廝殺。


    聽說三皇子沐奕泠帶了幾個人到郊外的一個小土坡放了一群雞鴨實戰演練。


    聽說四皇子沐奕言……沐奕言那裏照例沒什麽動靜,他是個書呆子,整日裏就捧著他那堆書讀得如醉如癡,可惜,沐天堯考察幾個皇子的學問時,他連個最基本的四書五經都背不順溜。


    沐語之雖然也會幾手三腳貓的功夫,不過想要親自披掛上陣去春獵,還是有些難度,她四處搜刮,從幾個皇兄那裏搜羅來了好些寶貝,一把據說是上古流傳下來的寶劍,一把削金斷玉的匕首,一把特製的機弩,這機弩特別小巧,約莫一尺見長,拿在手上好像玩具一般,可威力卻十分驚人,象沐語之這樣的手勁都能把弩射入樹幹,入木三分。


    臨出發的前一天,沐天堯特意到了明鈺殿,看到她沐語之拿了個長槍在園子裏對著一個假人刺來刺去,忍不住便搖頭歎息。


    “父王,你看我的本事如何?他們幾個都近不了我的身。”沐語之一見他便興衝衝地道。


    沐天堯一看,旁邊是明鈺殿裏當值的幾個小太監,神情尷尬地左顧右盼,想必是剛才陪著她玩故意輸掉了。他搖了搖頭,示意沐語之到了內廳:“胡鬧,堂堂繁雲公主,朕和你說的都忘記了?平日裏要收斂些,溫柔嫻淑點才有人喜歡。”


    “才沒有呢,我表嫂即會使劍又會施毒,可我大表哥愛她愛到骨子裏去了。”沐語之神氣地道。


    “哦,鎮南王世子妃這麽厲害?”沐天堯若有所思地道,“鎮南王能允了這樁婚事,倒也是開明大度。”


    “是啊,外祖父說了,千金難買心喜歡,幾個表哥看中的女子,隻要人好心善,他都沒意見。據說三表哥也是因為心上人才入京的呢,可是他說什麽都不肯說他的心上人是誰。”


    “原來如此,裴藺胸有千壑,是個可造之材,看來朕還要感謝一下那個不知名的女子呢。”沐天堯微笑著說。


    “真的?父王你也這麽認為?我早就覺得裴藺哥哥很厲害了,你讓裴藺哥哥當個大官,好好地輔佐你。”沐語之又驚又喜,拽著沐天堯的胳膊晃了晃撒嬌道。


    沐天堯的眼中閃過一道精光,語聲有些冷了下來:“裴藺讓你說的?”


    “說什麽?說做大官嗎?他才不會說呢,”沐語之不屑地說,“裴藺哥哥總是懶洋洋的,外祖父說了,他這個人就是要有人抽他幾鞭子,他才會往前跑。大皇兄上次說要讓他去戶部幫忙,他也推托著說不去。”


    沐天堯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說:“原來如此,朕明白了,那你呢,鎮南王有沒有說要拿鞭子抽著你往前走?”


    “才沒有呢,外祖最疼我了,父王你都不疼我。”沐語之嘟起嘴道。


    沐天堯歎了一口氣,無奈地摸了摸她的腦袋:“語之,並不是每天把疼字放在嘴裏的才是真的疼你,你是朕的女兒,朕怎麽可能不疼你呢?你當朕好端端的,為什麽要弄個春獵?”


    沐語之瞪大了眼睛,忽然便歡呼了起來:“父王,你是在幫我找機會是不是?那淩衛劍也會去是不是?父王你真好,你是天底下最好的父王!”


    沐天堯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沉著臉道:“好了,這是朕給你的最後機會,你要是不能讓他喜歡上你,你就乖乖地聽朕的安排,再也不許搗亂了。到時候朕會安排淩衛劍坐在你們的旁邊,也會讓他協助於公公安排行宮內的各項事宜,其他的,就看你自己了。”


    “我明白,我明白。”沐語之猛然點頭,“我都準備好了,一定會讓他眼前一亮。”


    沐天堯隱隱覺得沐語之有些不靠譜,不放心地叮囑說:“淩衛劍俊逸斯文,一定喜歡溫柔嫻淑的女子,你這副模樣,和他實在有些不太般配,這些日子,就就算裝,也要裝的嫻淑一點,千萬不可亂來。”


    “俊逸斯文?父王你弄錯了吧,”沐語之的腦中浮現出淩衛劍那傲然寡言的模樣,“我倒是覺得,他和父王有些相像,沉穩可靠,話雖不多,卻很有味道。”


    沐天堯怔了一下,心裏不由得泛起一股甜意:“原來你是照著父王的模樣選駙馬的?”


    沐語之有些不好意思了,咯咯地笑著便往門外跑去:“哪有的事!哪裏會有人比得上父王!”


    沐天堯看著她的背影,終於嘴角微翹,露出了一個笑容。這一整天,沐天堯都心情極佳,一直到晚上就寢的時候,他才覺著出幾分不對勁來:語之的眼光是出了什麽岔子了,淩衛劍怎麽會像他呢?


    翌日,雲眉山春獵正式拉開了帷幕,羽林軍左右驍衛前後開道護衛,緊隨其後的便是沐天堯的禦輦,皇親國戚、文武重臣殿後,旌旗招展,刀槍鋥亮,隊伍延綿近千米,盡顯皇家威儀。


    雲安山脈是京畿地區最大的一座山脈,仿佛一道天然的屏障護衛著京師。雲眉山是其中最為出名的一座山峰,三麵都是高峰,一麵臨近京城,山勢平坦,風景秀麗,以外形酷似美人眉而成名。


    自前朝在此地設了皇家獵場以來,雲眉山向來就是圍獵的聖地,齊國太祖從馬背上得了天下,太平盛世之後,便喜好在獵場一展雄姿。


    到了沐語之的祖父安陽帝的時候,他注重民生,推行仁政,隱隱有重文輕武的苗頭,再加上當時四海升平,圍獵這一喜好便被束之高閣。景文帝沐天堯即位後,延續了安陽帝的政令,極少有這樣的盛況。


    沐語之和沐吟之坐在一輛馬車中,十分興奮地往車窗外探出頭去:


    “姐姐你看,那是羽林軍,看起來好威風,我也想弄個將軍當當。”


    “大皇兄!大皇兄你的那隻金毛呢?”


    “咦,今天三皇兄看起來好帥氣,姐姐快來瞧!”


    ……


    不知怎的,沐吟之今天卻懶洋洋地提不起勁兒來,有一下沒一下地修著自己的指甲,偶爾抬起眼來瞅她一眼。


    “三皇兄……三皇兄他再帥氣又能怎樣。”沐吟之語帶輕蔑地道。


    沐語之愣了一下,轉過頭來想了想說:“其實三皇兄人還不錯,就是脾氣暴了一點,象他的母妃。”


    “匹夫之勇。”沐吟之顯然不太想提他,佯作無意地換了個話題,“那天淩公子追著你出去了,和你說了什麽?”


    “林公子?”沐語之想了一下才想起來是笑麵狐,“算他識相,來給我賠了不是,不然有他好看。”


    沐吟之瞥了她一眼,心裏一陣發酸,麵上卻依然端著笑容道:“妹妹和他在外麵呆了這麽久,沒說點什麽知心話嗎?”


    “知心話?我能和他有什麽知心話?”沐語之不屑地哼了一聲。


    “我還以為妹妹移情別戀了呢,把你自己的心上人一丟就跑了。”沐吟之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沐語之這才恍然大悟,她這是吃醋了!她倏地一下子站了起來,指著沐吟之哈哈大笑了起來,把沐吟之嚇了一大跳。


    “姐姐,你不要開玩笑了,我才不會喜歡那笑麵狐呢,就算天底下隻剩下他一個男人,我也不會喜歡上他!”半晌,沐語之斂了笑容,鏗鏘有力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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