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麵上依然喜氣洋洋,鑼鼓喧天,龍舟比賽的前三甲已經由禮部犒勞,大型的龍舟已經撤去,高台前偌大的江麵上空蕩蕩泊著兩條小龍舟。


    龍舟上分別站著兩個人,淩衛劍換了一身白色的便服,站在船頭,朝著高台和兩岸圍觀的百姓拱手輯了一圈,他的衣袍在江麵上微風輕拂下飄起,更襯得他的身姿芝蘭玉樹,仿如仙人。


    次吉原本省得就高大粗獷,膚色古銅,往淩衛劍身旁一站,強弱立現,他單手放在胸前,朝著沐天堯的方向鞠了一躬,神情略帶幾分倨傲,兩岸的百姓頓時噓聲四起,順著江風飄進了他的耳朵裏:


    “這黑大個太不要臉了吧?據說還是個王子。”


    “這不是安遠侯家的小侯爺嗎?人家是文質彬彬的文人,怎麽比得過這個大塊頭?”


    “明擺著欺負人嘛。”


    ……


    次吉心裏堵得慌,他身為格魯王子,被擠兌得不得不自降身份,和大齊一個小小的吏部侍郎來這裏劃船,還被冠上了恃強淩弱的惡名,更可惡的是,他要是贏了,那是理所應當;他要是輸了,那簡直就可以在地上挖個洞鑽進去了。


    想到這裏,他忍不住瞪了淩衛劍一眼,心裏盤算著怎樣讓這個不識好歹的文人吃點苦頭。


    高台上的沐天堯也一陣發愁,淩衛劍這是怎麽了?這說起來雖然是兩個人的湊趣兒,可到底一個是大齊的官員,一個是格魯的王子,淩衛劍輸了,有失國體;次吉輸了,難保他不會惱羞成怒……


    司天監監正在一旁仰頭看著天色,簡直欲哭無淚,此時正值大齊的春夏之交,氣候多變,他好不容易才選出了這麽一個晴空萬裏的天氣,眼看著賽龍舟就要結束,隻要沐天堯的禦駕一撤,接下來就是電閃雷鳴、大雨傾盆也不關他的事情了,可現在……淩大人啊淩大人,你這不是要害我嗎?


    鼓聲擂響,全場的躁動聲頓時平息了下來,淩衛劍慢悠悠地將下擺的袍子在腰上一係,在船頭坐了下來,試了試手上的槳,衝著次吉笑了笑:“次吉王子,手下留情。”


    金鑼哐啷一響,淩衛劍手中槳在水中劃了一下,江水起了幾道波紋,龍舟慢悠悠地向前駛去,相較之下,次吉的第一槳力有千鈞,一下子便比淩衛劍的船快出了小半個船身。


    “淩大人,承讓了。”次吉半跪在船頭戲謔地道,握著槳的雙手青筋暴起,肌肉賁張,充滿了力量。雖然他從來沒有劃過船,不過剛才賽龍舟的時候,他早已仔細觀察過,那些橈手們一個個都腰圓膀粗,肌肉結實,隻不過憑著幾分蠻力,他次吉身為格魯第一勇士,還能比不過那些人?這次定要讓這個白麵書生輸得一敗塗地,成為今日端午的一大笑柄!


    高台上的沐語之早就按捺不住了,飛快地跑到了最前麵,神情焦灼,目不轉睛地盯著淩衛劍的身影,眼看著那次吉雙臂一振,左一下右一下,槳板上下翻飛,帶起一片水珠,那船往前竄去,眨眼便把淩衛劍拉下了一截。


    裴藺跟在她身旁,低聲道:“放心,淩衛劍那是什麽人,必定不會輸給那個蠻漢。”


    “難道他有絕世武功隱藏在身?會不會那龍舟忽然就象離弦之箭一下子到了終點?”沐語之期待地看向裴藺。


    裴藺哭笑不得:“怎麽可能?淩衛劍隻不過是一介文臣,算得上是身康體健而已,能劃船百米便已經讓我刮目相看。他對付你這種小丫頭是沒問題,可如果我出手,立馬能讓他趴下。”


    “那怎麽辦?”沐語之急得直跺腳,“裴藺哥哥你簡直太丟人了,剛才你怎麽不去和次吉比呢?”


    裴藺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江麵,暗自琢磨著淩衛劍到底有什麽後招,看了幾眼,他頓時恍然大悟了起來:次吉的龍舟雖然很快,方向卻漸漸歪斜了起來,是了,那格魯地處高原,那裏不是缺水,就是河流湍急,怎麽可能會掌握得了這劃船的技巧呢?


    空中雲層漸漸堆積,那豔陽照了一個上午,力有不逮,漸漸隱入雲層,江麵上的風大了起來。裴藺看了看四周,不由得心裏打了個突,有風的話,那龍舟的方向更難控製,難道說,淩衛劍早就預料到了會變天?此人陰險,往後萬萬不能和他為敵……


    沐語之也發現了其中的奧秘,揉了揉眼睛:“裴藺哥哥你看,那個次吉王子怎麽一直在原地打轉啊,他劃歪了!”


    她激動不已,三步兩步便跳到了高台前助威的一排大鼓旁,毫不客氣地從鼓手手中拿過擊鼓棒,奮力地敲在了鼓麵上,發出咚的一聲巨響,差點把她的耳膜都震破了。


    “淩衛劍加油!你要是輸了,你就不是一個男子漢!”她大聲呼喊著,那清脆尖銳的聲音,穿過了層層風聲,直送了到了淩衛劍和次吉的耳朵裏。


    次吉心中惱火萬分,明明他用足了力氣,可那龍舟頭卻不聽使喚,明明剛才看那些橈手們控製方向十分輕鬆自在,左一下右一下,那龍舟便往前直去。他哪裏知道,龍舟中有二十人,十八人劃槳,一人擊鼓控製劃槳的頻率,一人把握船頭的梢槳控製舵向,缺一不可。


    他也算機靈,停止了一味的蠻力,雙腳一沉,力有千均,定住了龍舟的方向,隨即又在另一邊多劃了幾下,漸漸把船頭掉了過來。


    隻是江麵上的風有些大了起來,剛劃了幾下,那龍舟又歪了,任憑他力大如牛、心急如焚,江水卻一蕩一蕩的,好整以暇地搖曳著他的龍舟;他急得汗出如漿,左右又試了好幾槳,直試得手臂酸麻,這才把打轉的龍舟定住。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慢慢地摸出了幾分門道,順著那方向調節了兩邊的力氣,那船若是偏了,他便用力氣定住,等船停下,他又使力向前,終於,龍舟順著他的力氣歪斜著朝著河中央的高台而去。


    他心中得意,抬起頭來朝前一看,頓時肺都快氣炸了:他調節方向的這會兒功夫,淩衛劍的龍舟已經越過他幾個船身,眼看著就要到那高台取紅花了!


    次吉素來好勝,哪裏肯罷休,他大喝一聲,整個人都站了起來,彎腰劈腿,雙臂灌滿了力氣輪了起來,那龍舟頓時往前疾馳了起來,不到片刻功夫,眼看著就要追到淩衛劍的船尾了。


    淩衛劍的船頭已經觸到那高台,他站了起來,卻並沒有急著跳上去,往後一瞧,喘息著朝次吉拱了拱手笑了:“次吉王子,承讓了。”


    次吉火冒三丈,不假思索,最後一槳使盡了全身的力氣,那龍舟直挺挺地便朝著淩衛劍的撞了過去。


    說時遲那時快,淩衛劍在船頭上一按,跳上了高台,而兩條龍舟“砰”的一聲相撞,一條勢如千鈞,一條空蕩蕩的無處著力,次吉在上麵站立不穩,搖晃了兩下撲通調進了江裏,這下好了,他不會水,沒兩下便沉入了水中,隻有那兩隻手還在半空中亂舞。


    圍觀的人一陣嘩然,看著那格魯王子在江水中撲騰,又聽得撲通撲通的幾聲,好些個人從兩岸和高台跳入水中,朝著次吉遊了過來,一條龍舟也急吼吼地朝著他們駛了過來。


    淩衛劍把紅花往懷裏一揣,回頭一瞧,臉上頓時呈現焦急之色,立刻一腳踹開了那擺放紅花的架子,那架子是竹竿搭成,鋪上了紅綢緞,他撿起一根,往水裏試了試,朝著那次吉伸了過去。


    等大家夥兒七手八腳地把次吉救到沐天堯跟前,次吉已經癱軟在地了,淩衛劍鎮定自若地指揮著人把次吉倒趴著擠壓腹部中的水,又吩咐去熬薑湯;次吉的隨從嚇得渾身哆嗦,連聲向淩衛劍道謝:他在上麵看得一清二楚,他家的王子輸了惱羞成怒去撞人家落了水,而這位淩大人不計前嫌出手相救,要不是那根竹竿,隻怕他家王子非得奄奄一息了不可。


    次吉到底身子骨好,不到片刻便清醒了過來,這種情形,他心中就算再是著惱也說不出口了,隻好虛弱地靠在椅子上,朝著淩衛劍道謝。


    淩衛劍自謙道:“下官乃是一時僥幸而已,次吉王子勇冠格魯,武名早就遠揚大齊,下官敬仰好久了。”


    次吉的臉色終於好看了一點,勉強笑道:“哪裏哪裏,淩大人才是不世之英才。”說著,他朝著沐天堯讚道,“陛下,小王這次是輸給淩大人了,下回還要請陛下恩準,再和大齊的文臣武將們切磋切磋。”


    沐天堯擔憂之事都沒有發生,心中大慰:“次吉王子客氣了,裴愛卿,下回招待王子的事情就交給你了,朕隻有一句話,比試可以,但切切不要傷了和氣。”


    裴藺在一旁應了一聲,心中鄙夷:這個蠻漢還不死心,下次讓他再吃點苦頭。


    “淩愛卿你勝了比試,想要什麽彩頭,說來讓朕聽聽。”沐天堯含笑看向淩衛劍。


    淩衛劍瞥了一眼沐語之,發現她看熱鬧看的不亦樂乎,正托著一把濕漉漉的槳在研究,一臉的躍躍欲試,要不是沐天堯在,說不定她這就會跳到龍舟上去劃兩下。


    他清咳了一聲,環顧四周,最後才把目光落在了沐語之身上,旋即便從懷裏掏出了那朵紅綢花:“陛下,臣的紅花……”


    沐語之一下便抬起頭來,虎視眈眈地盯著他的手。


    “多謝剛才六公主替微臣擂鼓助威,臣這才如虎添翼,僥幸勝了次吉王子,”淩衛劍一本正經地說著,走到沐語之身旁道,“這朵紅花還請公主笑納。”


    沐語之喜滋滋地接了過來,傲然抬起下巴道:“本宮勉強收了吧。”


    “不過公主的聲音實在比獅子吼還厲害,臣的耳朵到現在還嗡嗡直響,實在是……”淩衛劍歎息著說。


    裴藺在一旁樂了,掏了掏耳朵,一臉的心有戚戚焉。


    沐語之氣壞了,抬起腳來狠狠地踩在了淩衛劍的腳上,惡狠狠地說:“笑麵狐,你少說一句會死啊!”


    淩衛劍負痛地叫了一聲,抱著腳跳了起來,看著沐語之怒氣衝衝地走回了自己的看台,他微垂著頭,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傻瓜,你難道沒聽說過河東獅吼的典故嗎?


    作者有話要說:公主你別踩啊,小心把狐狸踩跑了,這麽好的狐狸,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光棍節快樂!看文的妹子們早日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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