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天堯的目光在這四個年輕人身上一一掠過,眼中閃過一絲悵惘,此時此刻,他終於有了一種女兒長大成人的感覺,心中萬分不舍;而在他的目光下,那四人互望了幾眼,卻都沒有半絲的退卻,執著地望向沐天堯。


    沐天堯看向沐語之,沉吟了片刻道:“語之,你覺得怎樣?”


    次吉的眼神熱烈,林承錦的目光炙熱,裴藺神情焦灼,而淩衛劍卻沉著臉,連目光都沒有落在她的身上,沐語之有點委屈,這種狀況又不是她想要發生的,她哼了一聲,剛想說話,沐天堯擺了擺手,露出了一絲笑容:“朕明白你的意思,你曾經說過,你還小,還想再陪朕一段時日,對不對?”


    沐語之瞠目結舌:“這……父皇……我……”


    沐天堯遺憾地看向他們:“次吉王子,諸位愛卿,你們的好意朕心領了,隻是語之不同意,朕也不願強迫她,一切隨緣吧。”


    說著,他舉步往裏走去:“來來來,朕有些餓了,聽說次吉王子備了午膳,快些上菜吧。”


    天子之言,一言九鼎,沒人再敢多說什麽,一起跟著往行館而去,沐語之跟在後頭,很想衝上去搖一搖父皇的肩膀:你不是對淩衛劍讚賞有加嗎?你不是說他最能治我嗎?你不是說他要是能喜歡我就好了?你怎麽都忘了?你難道不應該立刻把我推向淩衛劍,再說上一句“貨物售出,概不退換”?


    淩衛劍的臉色有點難看,那抹笑意沒能重新出現在他的嘴角;次吉一直跟在她身旁獻殷勤;裴藺一臉恨不得立刻把她打包帶回南疆的表情;林承錦雖然遠遠地看著她,表情冷然,可那眼神熱烈,如骨附髓,揮之不去。


    一旁沐吟之的臉色簡直可以用鐵青來形容,看向她的眼神又妒又恨,偏生還要裝著一副親切的模樣,令人毛骨悚然。


    沐語之簡直食之無味,一直想瞅空溜出去,找淩衛劍問問該怎麽辦,可沐吟之一直在她身旁,達娃熱情地拉著她說東說西,她無從溜起。


    席間的氣氛倒是十分輕鬆自在,穿了便服的沐天堯風趣幽默,這些年輕的臣子也褪去了朝堂上的拘謹,相談甚歡。


    中途時,沐吟之在侍女的攙扶下去如廁了,沐語之長出了一口氣,裝模作樣地夾了幾口菜,剛想找個借口往外溜,忽然瞧見有個小廝急匆匆地走了過來,在淩衛劍耳畔耳語了兩句,淩衛劍和他說了幾句話,便站了起來往外走去。


    這大好機會沐語之怎會放過,她一拎裙擺,矮身躲在達娃身後,躡手躡腳地退出了正廳。


    淩衛劍急匆匆的身影在園子裏一閃而過,沐語之不敢大聲呼喝,隻是朝著他追了過去,追過兩個轉角,她一下子便停住了腳步,呆呆地看著前方:隻見一座涼亭裏,沐吟之和淩衛劍兩人並肩而立,喁喁細語,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她腦子裏暈暈乎乎的,下意識地便躲到了樹後,那兩個背影一個嬌弱,一個雋秀,看起來如此得般配,她的心毫無預警地刺痛了起來。


    遠遠地,沐語之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隻看見沐吟之從懷裏掏出了一件東西,掛在了淩衛劍的腰上,淩衛劍也沒有推辭,隻是微笑著衝著她說了幾句話,旋即,兩個人走下了涼亭,朝著來路緩緩而來。


    說話聲越來越清晰,沐語之卻腦子越來越糊塗,她躲在樹後,連大氣都不敢出一下,隻是呆呆地看著倆個人越走越近。


    忽然,沐吟之的腳趔趄了一下,順勢便往淩衛劍的身上倒了過去,淩衛劍慌忙用手一扶:“五公主小心。”


    沐吟之就勢往淩衛劍懷裏一靠,j□j了一聲:“淩……淩公子……我的腳崴了……”


    淩衛劍尷尬地道:“五公主,小心別讓人看到了,我去喊人,你在這裏坐一會兒……”


    沐吟之痛呼了一聲,眼裏泛起淚花,委曲地說:“淩公子這是怕語之看到了不成?就算語之看到了,我的腳崴了,你扶我一把,也不是什麽大事吧?”


    淩衛劍僵了一下,旋即若無其事地說:“不是,自然不是,臣隻是擔憂公主的傷勢,急著去叫大夫。”


    沐吟之破涕為笑,臉上掛著淚珠,猶如梨花帶雨,我見猶憐:“不必了,小小傷勢,讓人揉一揉便好,趕緊回去吧,不要耽誤了你。”


    ……


    沐語之張嘴想叫,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來,伸手一摸,手中居然濕漉漉的一片……她失魂落魄地看著那兩個背影離去,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淩衛劍你為什麽不推開她?你為什麽收下她的東西?你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歡我?


    胸口絞痛了起來,從來沒有過的惶恐在全身泛起,沐語之忽然很害怕,就連蕭淑妃死去的時候,就連被沐天堯責罵的時候,她都沒有這麽害怕過,如果淩衛劍不是真心喜歡她,那她該怎麽辦?


    沐語之不知道自己怎麽回到宴席的,也不知道怎麽坐上了回宮的車輦,一直駛出很遠,她才回過神來。


    沐吟之坐在她身旁,手裏把玩著一個香囊,見她回神,笑著說:“妹妹,你怎麽好像一下子中了邪似的,今天應該高興才對啊,這麽多人當眾向你求親,你可不知道有多風光。”


    沐語之十分沮喪,這麽多人求親又有什麽用?她心裏想的隻不過有個人能全心全意對她,而那個人的名字叫做淩衛劍。她心神不寧地盯著那個香囊,隨口問道:“姐姐,這是什麽?”


    “這是端午的香囊啊,這個月都是要佩香囊的,我做了兩個,一個送了人,這一個就自己帶著,你聞聞看,很香呢。”沐吟之把它遞到了沐語之的身前。


    沐語之不敢多聞,深怕象上次一樣中計:“姐姐你的手真巧,我可不會做,都是漪紫弄的,不知道被我扔哪裏了。”


    沐吟之小心翼翼地把它掛回了身上:“妹妹你就不懂了,自己身上佩的沒關係,可你要是有了駙馬,就要親手做給他,這樣駙馬才會平安順遂。”


    沐語之怔了一下:“難道你送了一個給了你未來的駙馬?”


    沐吟之的臉一紅,搖頭否認道:“沒有……我隻是隨便送給了別人而已……”


    這簡直就是欲蓋彌彰,沐語之想起她剛才看到的場景,心裏好像吞了一個蒼蠅一樣的難受,她掀開門簾,叫了一聲:“停車!我要下車!”


    “妹妹你要去哪裏?”沐吟之驚呼了一聲,拉住了她,“父皇讓我們趕快回宮,他有事要問你。”


    “我不想回去,”沐語之一下子便甩開了她的手,車輦還沒有停穩,她便跳了下去,差點摔倒。


    “妹妹你這樣胡鬧,隻怕父皇要不高興的,快上來吧。”沐吟之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中閃過一絲得色。


    沐語之壓根兒不想理她,急急地走了幾步,把跟著她的太監和宮女都轟得遠遠的,她要去找淩衛劍,找他問個明白,他不能像以前一樣騙她,這樣把她滿心歡喜地哄到天上,要是讓她一下子從空中掉下來,她會摔死的!


    六橫館門口已經冷冷清清,赴宴的人已經散去,沐語之心存僥幸,在裏麵找了一圈,沒有看到淩衛劍,倒是碰到了達娃。


    “淩衛劍?都走了吧,”達娃搖了搖頭,“倒是剛才吃飯的時候,有個人一直在衝你使眼色,好像有話要和你說,不知道他叫什麽。”


    沐語之呆了半晌問道:“怎麽樣一個人?”


    “就是坐在我看中的裴藺旁邊的,”達娃一提起裴藺,便滿含羞澀,“長得很斯文很好看,不過比不上我的裴藺。”


    她忽然想起了什麽,精神陡地一振:“裴藺向你求親了,不行不行,六公主,我要和你決鬥,裴藺是我的。”


    沐語之的心怦怦亂跳了起來:一定是淩衛劍!他在找她!一定是沐吟之自作多情,還想誤導她!她可不能上當!


    她使勁地拍了一下達娃的肩膀,神情真摯:“好的,達娃我支持你,一定要把裴藺哥哥搞到手,實在不行,生吞了他!”


    說著,她忙不迭地衝出了六橫館,急急地往安遠侯府趕去。


    安遠侯府門前靜悄悄的,兩隻石獅子威武嚴峻地盯著過往的行人。沐語之不敢橫衝直撞,隻好象上次一樣,在不遠處的攤販那裏討了根板凳,眼巴巴地坐在那裏等。


    這一等就是一兩個時辰,等到後來,就連旁邊的小販都有點看不下去了:“姑娘,看你穿的非富即貴,等誰等得這麽狼狽?”


    沐語之整個人好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樣,垂頭喪氣地道:“我……我等淩小侯爺呢。”


    “淩小侯爺今早出門了,現在還沒回來呢,看這架勢,應該是晚上有應酬,你隻怕是白等了。”小販同情地道,眼中一片了然。


    沐語之喃喃地道:“那……那我今天是瞧不見他了。”


    小販的眼中一片了然,絮絮叨叨地說開了:“姑娘,你這是傾慕這淩小侯爺吧?你這樣就算見了淩小侯爺也沒用啊,好歹得帶點什麽東西來表表心意,不是我吹牛,這城裏喜歡淩小侯爺的姑娘多了去了,隔幾天都能瞧見一些名門閨秀在門前假裝偶遇淩小侯爺呢,人家不是帶了湯湯水水,就是拿幅字畫做做幌子,哪有你這樣孤身一人,身無長物的?好好和人家學學吧。”


    “我明白了……”沐語之失魂落魄地站了起來,留戀地看了一眼安遠侯府,終於慢慢地離去。


    安遠侯府離皇宮有段距離,沐語之一個人踽踽獨行,走到宮門前已經將近酉時,天色已晚,天邊初生的晚霞流光溢彩,瑰麗無比,刺得她眼睛生疼;那巍峨的宮門就在眼前,她遠遠地望了一會兒,隻覺得那高大的磚牆好像要把她壓得喘不過氣來。


    前所未有的沮喪遍布全身,沐語之狠狠地踢著腳下的石塊,嘟噥著道:“死狐狸,你跑到哪裏去了!你再不出來,我就不理你了!”


    “公主殿下你跑到哪裏去了?我在這裏等了你整整一個下午!”一個聲音響了起來,沐語之倏地抬起頭來,安遠侯家的馬車就在轉角,淩衛劍正站在馬車前,板著一張臉,隻有眼中流露出的焦灼泄露了他心中的秘密。


    作者有話要說:公主啊公主,你不要衝動啊,你看你浪費了一個美好的下午,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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