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樂, 我喜歡你。”這樣一句話說出來,對陳墨而言並不是容易的事情。喜歡你, 想要你,他的表情輕柔, 語氣自然。他交付的心,是他唯一的印章。


    心跳在手掌下有力的跳動,嘭——嘭,起伏,像全世界的鼓點一起敲響,而那不過是觸感而非聽覺啊,安樂搖搖頭, 驅逐錯亂的感知, “嗖”地將手收回。


    燈光下她的眼睛點漆般明亮,距離咫尺,陳墨能從那黑色的瞳仁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心,是最不靠譜的, 有突突跳地時候, 也有停止地時候。”她不相信任何感情,那些都是華麗的泡沫,世界上能依靠的隻有自己。什麽喜歡不喜歡,都是想要嘿咻的遮羞布而已。


    陳墨捉住她的手,纖細修長,指甲剪得很短,露出光禿禿的指尖, 圓潤。他輕輕含住一隻,笑道:“當它為你澎拜的時候,你更希望它為你停止麽?”


    指尖溫熱,隨著他的話語,吐納的氣息噴在掌心,有點癢。安樂皺皺眉想要抽回,卻被緊緊握住,沒好氣的瞪他:“這話是你自己說的,不要賴到我的身上。”


    陳墨眸色深沉,伸手抹去她麵頰上的小青蛙,水彩印很容易擦掉,但仍舊還是隱隱約約有點綠色的痕跡,揉捏後的臉蛋卻愈發紅潤起來。


    “起來,你很重,壓得我喘不過氣了。”安樂不自在的別過頭。她忘記了,不要臉是一種習慣,陳墨永遠是好學生。


    “喜不喜歡,看來對你並不重要。”陳墨身體微微抬起了些,嘴角綻放迷人的笑,“也是,路是走出來的,不是說出來的。愛是做出來的,也不是說出來的。”


    這是什麽見鬼的邏輯?安樂無語,她也曾想過,陳墨若是有這樣的要求,該如何回絕,而那夜被解救後,她似乎又欠他一筆,但是以身相許是不是太老套了?再說,救她的也不止他一人,季天雷和孟行都有份,她難道還一一去許?


    陳墨的手放肆的滑進衣內,撩撥。她有些喘息,偏偏不甘,張嘴狠狠一口咬在他下巴。


    他的頭吃痛的揚起,抽出手輕笑道:“倒忘記你有咬人的癖好。”


    “我不咬人!”哼,咬得都不是人,安樂邊想邊朝後縮了縮,無奈空間有限,被沙發靠背阻擋了退路,她有些討厭這樣的怯弱。反撲了過去,力道大的陳墨腰撞上了茶幾的邊沿,連帶著扯下他半邊衣服,露出寬闊的肩膀。


    “原來你喜歡主動?”陳墨戲謔的說。肩膀上有細密的齒印,是她曾經留下的痕跡。


    安樂原本是想將他搡開的,沒想到大領口的家居服這麽不經拽,瞬間讓他‘春光乍現’,再經他話語刺激,頭腦一熱,手戳上他光裸的肩胛,“我就是喜歡主動,怎樣!”


    陳墨嘴角微翹:“光說不練假把式,來啊!”倒是一副配合的樣子,仰身半倚在茶幾上,任君品嚐的姿態。


    “你有病!”


    “有病也隻有你能治,我這是□□焚身之症。”


    你可以再不要臉些!安樂心裏腹誹,大眼睛狡黠的骨碌一轉,向前推著他的身體靠在茶幾上,食指輕挑的從麵龐緩緩下滑,學著他方才的舉動,沿著脖頸,拂過肩膀,胸膛,俯下身子在他耳邊輕輕吹了口氣,低聲說:“您自個兒慢慢焚吧,最好自燃了。”說完笑著蹦起來。


    挑釁的下場是很嚴重的。


    安樂說不清這是什麽心態,她其實再明白不過,陳墨要的,勢必不會罷休。‘不要讓人得到,也不要讓人產生永遠得不到的失望。’他不是這樣教自己麽?她用來對付他沒有錯……


    喜歡?她在心裏嗤笑,那是什麽?


    很小的時候,爸爸蹲在身前,笑吟吟的說:“樂樂,我的寶貝,爸爸最喜歡你了。”扭頭走的時候,卻沒有不舍。


    喜歡是一種多麽廉價的感情,抵不過饑渴時的一瓶水。


    她的生命裏,不能相信如此虛妄的東西,他的喜歡就比別人來的值錢麽?最後還不是泡沫,看起來五彩斑斕能折射整個世界,其實一秒鍾要不了就會破滅。


    可是這泡沫,很美,籠罩在裏麵,情不自禁也會有瞬間的沉醉……


    最終她還是和他做了,和那次不同,她也想要。說不清最後是誰主動誰被動,她是很好的學生,舉一反三,觸類旁通。


    誘惑與反誘惑,壓倒與反壓倒,攻與反攻……同樣的床,同樣的男人,第一次,第二次,也許還有無數次。


    這場不知道盡頭的夢中,沉溺的,不該是他一個人,他要把她拉下來。隻是,不再對她輕言喜歡。他知道,說的,永遠得不到信任。


    安樂的喜歡是被拋棄的烙印,深深刻在記憶中;陳墨的喜歡,從來都藏匿在不為人知的角落。


    他說出來,她不信。這世界上她最不相信的就是喜歡,還有承諾。


    “我不會喜歡你的。”她說,黑色的夜,看不到表情。


    “你會的。”


    “不會!”


    “會的。”


    她輕聲笑起來:“因性而愛?”


    陳墨將她攬進懷中,摸摸她的頭發:“那也不賴,起碼說明我這方麵能滿足你。”


    安樂不想和他抬杠,轉移話題:“我今天下午給秦老師打電話了,明天我過去上課。”


    陳墨身子僵了下,伸手旋開台燈,“這件事我會和他談。”


    安樂坐起來將燈關掉,“沒什麽需要談的。”既然開始了,就要走下去。


    陳墨看著她,聲音篤定有力:“我說過給你不一樣的未來,即使那塊地拿不到,我也有能力做到!”


    她沒說話。也許,隻有自己親手獲取的未來,才有安全感,不是任何人能給予的。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堅定:“陳墨,不要以為我們做了,就能代表什麽,該怎麽著就怎麽著,這事情不是你一個人的。我不是去賣,就算要賣,也要有價值,你不是一直這樣認為嗎?”


    你開始就打算這樣利用我的吧……這個認知在安樂腦袋裏徘徊,根深蒂固。


    這個世界就是一個垃圾場,能被人利用,才有存在的價值,安樂不想自己連這點價值都沒有,那她是什麽?回到最初,跟著在他身邊,她做不到。


    陳墨不想被這個問題糾結住,雖然她說的話聽起來那麽刺耳。秦淩雲確實能教安樂不少東西,倒不是為了必須拿這塊地,他思忖了下,就此打住,並未再反駁。她倔強也罷,不信任自己也罷,更多的是因為她沒有自信。


    十年那麽遙遠的時間裏,她走過來的路,他不知道是何種情況,但明顯,並不輕鬆。他不要求這樣一個女人,毫無保留的為他敞開心扉。


    他纏上她的腰,輕輕撫摸,她失去的,他會幫她找回來,自尊,自信。


    ***   ***


    年末,有錢人忙著收禮,沒錢人忙著討債。


    孟行難得起了個早,跑去陳墨的公寓湊熱鬧,卻碰了一鼻子冷灰——兩個熱鬧的對象都沒在。


    寫字樓的最後裝修方案已經敲定,有專門的監理負責,他暫時輕鬆起來,日子一天天過,少有新鮮的樂趣,真令人乏味。他開著車在街上漫無邊際的瞎轉,打了幾個電話都關機,大清早,狐朋狗友都在溫柔鄉裏昏天暗地的會周公,似乎全世界就隻剩他一個閑人無所事事。


    路過美術館,外牆體的巨大海報寫著“攝影展”,下麵一排讚助和工作人員的名字,字體雖然小,但孟行視力極佳,瞥過去倒看了個清楚。


    孟行放慢速度,圓柱形的館體連著省圖書館,廣場上人稀稀拉拉的,他點了下刹車,停在路邊。本來沒想進去,但收停車費的老大爺屁顛的跑過來,他想了想,將車倒好,掏了五塊錢也沒要票。


    攝影展沒有有名的攝影師,門票很便宜,10塊一張,孟行很久沒有這樣的興致,居然裝文藝青年獨自一人跑來看展覽,他覺得自己腦子有點抽了。然而當他真的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時,覺得原來抽風的人還不少。


    他整整衣服,順帶用鏡麵的手機瞅了眼臉,自覺還算英俊瀟灑風流倜儻,老大不在的時候,他也算得上不折不扣的花美男呢。大步向前走去,一把拍在前麵女孩的肩上。


    粉紅色的薄呢大衣,微微泡泡的肩被他拍癟了下去,女孩嚇了跳,轉身扭頭,露出一張漂亮的臉,寫著不悅。


    “孟小五,你嚇死我了!”


    孟行“嘿嘿”一笑,打趣道:“光天化日之下,你怕什麽。依依同學,這麽早,咱們有緣齲


    杜依依白了他一眼:“我爸的作品在這裏展出,你沒看到圖冊?有什麽巧的。”


    “哦,杜叔叔的作品也在裏麵?我還真不知道。”孟行打著哈哈,他若沒看到讚助人的名字,怎麽會進來,說謊麵不改色心不跳。“你帶我去看看?”


    杜依依知道孟行素來和陳墨交好,也不在意,她因為寒假沒什麽事,跑來這裏玩,說是講解員,其實也就瞎轉悠。幾次去陳墨家都沒有找到人,剛好孟行送上門來,有點打聽的心思在裏麵。


    兩個人各自打著小九九,心裏的算計劈裏啪啦,瞬間兩人的眼睛都比平常明亮起來。


    杜依依是稍稍了解孟行家裏的情況的,平素也隻是見麵打個招呼,尋思著話題如何朝陳墨那裏轉,又顧著矜持不願直接說,倒一路把作品都看了個大概,該說的始終沒說出來。


    孟行自然也有他的不良打算,杜依依這小妞是個挺關鍵的人物,陳墨費勁心機想要謀取的那塊地,沒有她父親的幫忙,自是難上加難。


    哥們不願賣身,有了相好,他當然要幫襯。梁洛那猥瑣的小子喜歡的人,他更要橫插一杠,總而言之,肥水不流外人田,他沒有陳墨那麽多顧忌,他的人生,一步步走到最後,也不見得是什麽好人。


    “我說最近怎麽沒見你出來玩,原來忙正事呢,杜叔叔的水平真不賴,拍出來的都是專家級別的啊!”孟行說著自己也有點惡心的馬屁,心裏“嘔”了一下。


    杜依依自小被父親寵愛,在她心中父親是無所不能的偉大形象,聽到這話自然很是高興,終於也想到接茬地話:“對了,陳墨也很喜歡攝影,他水平也不錯。最近他忙什麽呢?好久沒見人影了。”


    他忙著泡妞,忙著英雄救美,忙著性福生活呢,可惜不是你這個。孟行心裏嘀咕著,麵上卻露出燦爛的笑,唇角的酒窩能溺死蒼蠅,“他啊,忙著寫論文吧,盡善盡美慣了。”


    杜依依“哦”了一聲,到不知道再問什麽好。


    ‘回’字形的展廳走完一半,孟行使出泡妞三十六計,無奈杜依依是油鹽不進,雖然微笑的時不時附和聲,卻始終不怎麽熱忱。


    末了,孟行約她出遊,又被不假思索的拒絕了。孟行心裏感歎,人啊,真他媽賤,越是得不到越想要,自己怎麽落魄到勾引未遂的地步呢,突然就同情起梁洛來。


    直到轉出安全通道大門,孟行依舊毫無斬獲,好不容易善心發作想要幫襯一下兄弟,怎麽就這麽難呢,革命尚未成功,同誌仍需努力啊,他自我鼓勵了把。


    拿出最紳士最迷人的笑,最後問了句:“依依,下周有個慈善晚會,你有沒有興趣出席?陳墨應該也會去,大家人多熱鬧。”心裏鄙視自己一百遍,末了還要拿出兄弟的招牌招搖撞騙撐場麵。


    杜依依眼睛一亮:“好啊。”


    一天的時間,過得很快,安樂在秦淩雲的教導下,開始學習基本的禮儀,沒有多難,就是細膩繁瑣。


    秦淩雲細心認真,打印了許多資料交給她,雖然他知道很多東西不可能一蹴而就,不過安樂聰明,領悟力也高,接觸下來,倒也不知不覺漸漸改變想法。


    交際應酬,其實也有學問和天賦在裏麵,成功的說客不是賣笑那麽簡單。


    “安小姐,下周有個慈善晚會,在這之前,你要用功些,我想帶你去看看,認識一些人。這隻是外圍的活動,不需要緊張,先告訴你有個心理準備。”


    永遠幫倒忙的孟行,坐在車裏打了個噴嚏,突然有點不詳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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