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一片昏暗,四壁掛著昏黃的燭火,照映著一層層書架之上整齊排列的書籍。


    這些書都很舊了,因上了年頭頁麵發黃,有些甚至隻要稍微一碰便會碎裂開來。


    披了一身白衣的姬奉散落著一頭墨色長發,坐在矮凳之上,四周散落了一地的書籍。他捧著一本舊書,仰頭望去,正可以看到北鬥七星的形狀,從天樞至搖光,每一顆都閃爍著瑩瑩的光澤。


    書樓高聳入雲,其內從來沒有白晝,因為陽光照耀不到這裏,即便是正午,烈日最盛的時分也無法將他周圍照耀清楚。一次又一次地看著北鬥七星升起複又落下,昭示著一日又一日的光陰流逝。


    姬奉身子顫抖了一下,他有些迷茫的轉頭看向一側漆黑的大門。


    哢嚓一聲,有鎖鏈被打開的聲音,光線猛地從外麵照耀了進來,晃得屋子一片明亮,突然被強光刺激到的姬奉猛地閉上眼睛,抬手去遮擋,可對陽光的渴望卻又讓他情不自禁地睜開眼睛去捕捉到每一寸光明,仿佛被饑餓逼至絕境的人忽然獲得了食物一般,貪婪而又饑渴。


    直到他看清了站在他身前的那個人。


    那個男人長得十分俊美,是一種雌雄莫辯的美,五官陰柔俊朗,眉眼如畫,帶著幾分女子的柔軟與細膩,神情間卻是十足的高傲。


    秦子洛拿折扇敲打著手心,看向頗有些狼狽的姬奉,打了手勢,“好些日子沒來看你,你可還好?”


    姬奉將手中的書卷放在一側桌子上,道:“謝過主上,一切都好。”


    秦子洛又道:“那你可明白我為何要將你困在這裏?”


    姬奉沉默不語,隻用手指摩挲著書卷的封麵。


    秦子洛微微一笑,側過身,讓出站在他身後的夏溪風。


    姬奉的瞳孔一放,隨即看向秦子洛,驚道:“你?!”


    秦子洛:“我救了他。”


    “為什麽?”姬奉不解,他一如當年那樣傲慢,可卻在這麽多年的囚徒生涯中學會了收斂那淩人的氣勢,盡管心有不滿可卻壓抑著憤怒,“主上應當知道,他的本源清氣彌足可貴。在夏氏一族盡數失蹤的現今,一個夏氏一族遺孤的血脈完全可以讓我們實現當初的構想!”


    秦子洛又搖了搖頭,“姬奉,你還是不明白。”


    姬奉咬了牙,忽然將書本仍在桌上,陳年的裝訂線已經老化被忽然震散,舊紙在桌麵上散落開來,“主上,我的確不懂。”


    秦子洛伸手一抓,隔空取來書架上的一本書,托在掌心間翻看著,他神情從容,姿態優雅,淡笑道:“姬奉,這些書你看了多少?”


    姬奉道:“主上困了我五年,我已看完了書樓的三分之一。”


    書樓藏書之多,尋常人不敢想象,五年看完了三分之一的藏書已是非常人所能及之事,然而秦子洛在聽完姬奉的回答之時卻不太滿意地搖首道:“還是不夠。”


    姬奉十分不滿。


    秦子洛道:“當年我被書樓主人養作孌童困在這裏,隻用三年便看完了整個書樓的書籍。最後,我殺了他,成為了書樓新的主人。”


    聞言,姬奉臉上的不甘都化作了驚訝,他知道眼前這個麵容不過才二十餘歲實則已經活了不知幾百年的老妖怪從來不說妄語,不能說的事情他從來不會提起,隻要他開口便是真話。


    三年看完書樓的全部藏書,那該是怎樣的一種強大能力。


    秦子洛歎了口氣,蹲□撫摸著姬奉疲倦萬分的麵容,“姬奉,當年我讓你在書樓反省,雖說是要罰你當年任意妄為,得了夏氏一族的後裔卻不經稟報我便要進行本源清氣的融合,但實際上卻是要磨練你的心性。你太過自負了,這樣的性格很難成事。”


    麵前的這張臉俊美無匹又年輕得像是個剛知世事的世家公子,隻對著這張臉很難對這番話信服,然而姬奉卻知道眼前之人是秦子洛。


    隻要是秦子洛說的,他就會無條件地信服,主上永遠是主上。


    姬奉垂下眼,道:“屬下知錯。”


    秦子洛並未為難他,又站起身搖著折扇,道:“我也不為難你了。”他將方才隨手抽出的那本書遞到姬奉麵前,“當年我不願讓夏溪風作清氣融合材料的原因,你一看便知。”


    姬奉乖順地接過書籍,從第一頁開始蹙眉翻看著,一頁一頁地看過去,原本冷靜沉穩的神情漸漸被驚訝惶然所替代。


    “這、這都是真的嗎?”


    “是。”


    秦子洛轉身走到書樓的正中央,抬首看向北鬥七星,他忍不住伸出右手,高舉著要去觸摸那遙遠而不可及的星空。


    “從冰皇遺跡可以直接進入太古銅門之後,而他便是鑰匙。”


    姬奉看向冷著麵容,安靜地站在自己麵前的夏溪風,眼前的夏溪風比之當年更要孤獨冷僻,夏氏一族本就生長得較旁人緩慢,五年的時間本足夠讓一個十三歲的少年長成俊俏公子,而此刻的夏溪風卻與當年並未有太多差別,隻有身形稍稍拔高了一些。


    “眼下,我還有一事要你去做。”


    姬奉讀著秦子洛的手語,再無不甘地道:“主人有何吩咐,屬下願為主上盡綿薄之力。”


    秦子洛:“你可記得二十多年前我們在端木家養的那隻妖獸?”


    姬奉道:“記得。”那是他與主人養成的第一隻妖獸,融合了許多妖獸的本源清氣,導入了一個剛出生的嬰兒體內,隻可惜製成之後不過是個資質極差,經常調用不了清氣的殘次品。


    秦子洛眉眼一彎,笑道:“你可知道當年的殘次品現今長成了什麽樣子?”


    姬奉疑惑地道:“長成了什麽樣子?”


    秦子洛一搖折扇,一個人影便憑空出現在姬奉麵前,冷著臉,頗為不耐地斜著視線,十分不悅。


    “都說端木雷是端木家這一代最無用的,而我看卻是最有用的。”秦子洛用折扇挑起端木雷的下巴,看著他倔強而羞憤的神情,抿唇一笑,“他召喚不出妖獸並不是因為自身資質不好,而是因為他自身便是隻實力不俗的大妖。”


    “姬奉,你就帶著端木雷去一趟玄天宗吧,將那個羅笙作為人質,押到浮萍真人麵前,我想要浮萍真人製成的那件秘寶,助我平安走過仙界之前的重重業火。即便東西到了那叫莫雨桐的人的手上也是無妨,重九會代我傳達我的意思。”


    姬奉垂首拜道:“姬奉領命。”


    秦子洛:“恭喜你,重見天日。”


    姬奉看著秦子洛離去,目光沉澱出滿滿的溫柔與憧憬。


    “姬奉。”秦子洛忽然止了腳步,回頭看向姬奉,緩慢地比著手勢,“下次,我不希望再看到你的小動作。”


    姬奉身體頓時一顫,巨大的恐懼籠罩了他,他的手指不受控製地顫抖著,隻好用左手緊緊地抓住右手,“姬奉……知道……”


    還是沒能逃過主上的眼睛,不過是趁著僅有的一次機會,他派手下將夏溪風從主人身邊送走,賣到遙遠的赤炎城黑市,卻沒想到主人仍是將他尋了回來。


    看著完好無損的夏溪風的背影,姬奉的心裏忽然湧出一種巨大的喜意。


    還好……還好他當年沒有一意孤行,還好這次也沒有鑄成大錯。


    這便是希望,是主上成神的希望。


    ***


    嗚哇一聲,重九猛地一咳,將一口腥臭的血塊吐了出來,滿屋子都籠罩在刺鼻的腥氣當中。


    那團血塊在地麵上蠕動了片刻後忽然停止了動靜,逐漸癱軟成一團血水。


    紮根在經脈當中的詭譎妖獸死後,重九的臉色才隱有人色,眼皮跳了幾跳,這才緩緩的睜了開來。


    他的視線迷茫地掃向周圍人,還處在混沌當中,忽然猛地從床上彈起,大叫道:“師兄!快跑!!”


    “沒事的!”重九的師兄弟立刻圍了過來,先前被忽起一擊打得差點兒丟了半條命的陳玉更是心疼地眉頭蹙緊,勸慰道,“九兒沒事了,師傅在這裏。”


    重九視線的焦點定在了陳玉臉上,忽然哇地一聲,嚎啕大哭起來,哭得撕心裂肺,好像要將肝膽都哭出來一樣。


    自從他入了韶華宮修煉很少有像現在這樣驚惶恐懼到不顧一切地嚎啕大哭,甚至連平日裏修煉受了委屈也隻在無人的地方暗中摸幾把眼淚,他太害怕了,也太心慌了。


    就像是你以為你失去了一切,卻忽然又將這些還給了你,這樣隻會害怕這不過是一場幻覺,更何況當初所遭遇的掠奪方式是那麽的殘忍。


    重九哭得淋漓暢快,直到渾身抽搐地哭暈在陳玉懷裏。


    等他再次醒來的時候,陳玉老了數十歲,坐在重九床邊,待看到重九的時候歎了口氣,撫摸了下重九的額頭,道:“徒兒,你一直很乖,師傅其實一直都很重視你。”


    重九怔了下,眼淚又湧了上來,“師傅,我是不是……”


    陳玉沉默著並不回答,重九聲音顫抖地說:“師傅,我可以感覺得到的,我體內的清氣微薄到幾乎沒有,而且……”他將手伸出被子裏,看著自己的手心,“我和小羅的聯係,好像斷掉了。”


    陳玉咬了牙,壓抑著胸膛中的憤怒與失望:“總歸還留有一條性命。”


    重九咬了下唇,十分委屈地道:“師傅……”話音未落,他忽然猛地坐起了身,瞪大了猩紅的雙眼,大喝道,“莫雨桐!讓我見莫雨桐!我要見莫雨桐!!”


    作者有話要說:秦子洛搖著扇子:身為一個反派,我的終極目標是——成神!


    謝謝朱顏流轉妹紙扔的兩個手榴彈,謝謝yukihehe0617扔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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