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蜒道:“將軍並非令尊,又怎知會如他一般?大丈夫不懼泰山之崩,又豈能為瑣事煩心?”


    東采英隻不過稍稍感慨,並非當真煩擾,宣泄一番,立時不再掛懷,他數日·操勞,又受了些傷,困意襲來,抵擋不住,笑道:“軍師,我得回去悶頭大睡了,明日午後,等停了風雪,咱們便立即啟程,前往蓮國。”


    盤蜒情形比東采英更慘,當真心力交瘁,此時已如夢遊一般,答應一聲,立即回到營帳,閉眼便睡。


    醒來之後,東采英下令行軍,又知會漢南百姓隨行。百姓皆知群妖壓境之事,他們自來將北方眾妖視作殘忍至極的野獸,無不心驚膽顫,哪裏有不肯的?令出不久,皆已準備停當,當即出發。


    上路不多時,卻見東采鳳騎著小馬駒跑來,驚聲道:“二哥,姐姐她不見啦!”


    饒是東采英處變不驚,聞言也不禁冷汗直冒,問道:“何時不見的?你找過她沒有?”


    東采鳳哭道:“我從早上便不見了她。昨天她臉色陰沉,自個兒一個人偷偷哭泣,問她緣由,也不答話。我...我沒料到她....”


    東采英頭疼欲裂,說道:“你怎地不早對我說?這丫頭去了何處?”


    東采鳳哭的愈發響亮,一時旁人盡皆留上了神。陸振英急道:“二公子,我這就出去找她。”


    東采英說道:“今早又下了一夜雪,足跡全無,咱們如何去找?”沉思片刻,咬牙道:“她定是去找大哥了。這混賬丫頭,當真添亂。”心中頃刻決斷,唯有回軍往北,與群妖決一死戰。


    盤蜒知他心思,搖頭道:“采奇小姐絕非莽撞之輩,她定是知道東采臻身在何處,這才獨自外出。將軍若貿然回去,絕非上策,我精通占卜算命之道,此事便交在我身上,定將她帶回來不可。”


    陸振英說道:“大哥,我與你同去。你功夫....”她想說盤蜒功夫不行,但想起盤蜒屢次救她性命,到了緊要關頭,自己反而更倚仗他,這話便說不出口。


    盤蜒笑道:“我好不容易將你救回來,豈能讓你再隨我犯險?你還是乖乖留在此處吧。”


    張千峰道:“盤蜒兄弟,我隨你前往。采奇拜我為師,我不能棄她不顧。”


    東采英心知唯有如此,感激說道:“義兄,軍師,這可多謝了,我昨日與采奇吵嘴,眼下還要累你們相救,當真愧疚萬分。”


    盤蜒答道:“我倆三日之內,必能返回。你們隻管行軍趕路,不可等候。”騎馬奔出,張千峰也振轡追上,兩人離了大軍,往北而去。


    召開元、於步甲兩人互望一眼,於步甲暗中說道:“這張千峰對咱們無禮,豈能輕饒?趁他離了眾人,咱們追去,好歹教訓他一頓。”


    召開元深以為然,兩人施展輕功,快逾奔馬,悄悄走遠了。


    張千峰趕上盤蜒,問道:“盤蜒兄弟,你可知她去了哪兒?”


    盤蜒道:“那妖魔俘虜供述道:‘大公子躲入蛇伯東北群山之中。’這山勢綿延萬裏,妖軍想必找他不到,但咱們這位采奇小姐定知道些隱秘。”


    張千峰歎道:“她這丫頭平時倒也聰慧,為何突然之間如此魯莽?她孤身一人,又能有什麽作為?”


    盤蜒道:“她是要逼迫二公子回去救她,與妖軍決戰。如若不然,她不惜一死。她這些時日傷心過度,心裏承受不住,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張千峰神色壓抑,忽然道:“我當年有一位師妹,她...她也被一群妖魔擄走,我一時疏忽,未能及時救她,竟....竟累得她....”


    盤蜒奇道:“她死了麽?”


    張千峰搖頭道:“她叫做潔澤,曾是我的....戀人。我倆得了機緣,找到一處天門所在,借那天門,前往異世,找尋真仙的遺跡神功,在那異世之中,我二人遇上大劫,她被那些妖魔吸血,自個兒也成了以血為生的怪物。”說罷眼中含淚,悔恨至極。


    盤蜒道:“難怪當時我與義妹說起那些吸血怪人,你會問‘潔澤’的名字,原來還有這般典故。”


    張千峰道:“我蒙幾位朋友相助,救出她來,借助天門回到此處。她....她性子變得暴躁邪惡,隻要見著鮮血,無論那血來自何人,都要吸得幹幹淨淨不可。我稍不看管,她便偷偷摸摸外出殺人。她再無半點善念人情,隻有...隻有難以抑製的食欲。”


    盤蜒不禁動容,顫聲道:“食欲?”


    張千峰道:“不錯,食欲。她受食欲指使,什麽事都做得出來。我欲阻攔她作惡,她發了瘋似的想要殺我....”


    盤蜒淡然問道:“所以你便殺了她麽?”


    張千峰一時語塞,愣愣不語,過了半晌,說道:“我料不到她身手變得如此厲害,我....我敵不過她,眼見便要命喪她爪下。但就在刹那之間,她....她眼中現出一絲理性,就這片刻遲疑,我一掌拍出,正中她心髒,這一掌運上十成力道。將她打落了萬雲山,她跌入雲海,我.....我從此再也沒見過她。”


    盤蜒陡然間對這潔澤十分同情,她與自己相似,也受食欲蠱惑,以至於行事乖戾,犯下罪孽。但兩人又有所不同,潔澤喜好鮮血,而盤蜒貪慕煉魂,她那食物隨處可見,但盤蜒卻非得以同類為食不可。


    盤蜒畏懼那食欲,它一旦興起,便擴散至全身,占據大腦,激發盤蜒身子潛能,催促他不擇手段、舍生忘死的去追求食物。到了那時,盤蜒便淪為魔鬼,淪為行屍走肉,內力大增,妖性肆虐,連自己都不知會做出什麽事來。


    張千峰驅散陰鬱,振作精神,說道:“你那叫泰慧的侄女,她與潔澤一般以鮮血為食,不知兩人是否相識?若兄弟有暇,能否帶我去見她?我有些事要向她打聽。”


    盤蜒問道:“你以為潔澤還活著?”


    張千峰咬牙道:“那吸血怪物似叫做....魁京,她成了魁京之後,似乎著魔一般,武藝突飛猛進,若當真不死,定釀成大禍。此事由我而起,我責無旁貸,非親手了斷不可。”


    盤蜒苦笑道:“如此說來,這般成了妖魔,似利大於弊了?她既然不來害你,你又何必多管閑事?這世上妖魔無窮無盡,你管得過來麽?”


    張千峰道:“唯獨是她,我不能不管,哪怕豁出我這條性命,我....我本就欠她的,大不了交還給她。”


    盤蜒道:“仙家這般想法,豈非假仁假義,自私自利麽?既然要除妖,當不分彼此,一視同仁。”


    張千峰也不生氣,說道:“我境界遠不如兄弟,唯有先渡己,後渡人了。”


    兩人騎行許久,霜霧大作,雪飄如幕,天地間灰蒙蒙的一片,這馬兒雖長在北地,但也承受不住。張千峰道:“咱們舍了馬兒,步行去找吧。”


    盤蜒怒道:“你內力比我深厚,翻山越嶺,自不為難,但我若無此馬,那可就要了老命了。”


    張千峰哈哈笑道:“兄弟說笑了,你屢經劫難,連那軒轅神殿都難不倒你,怎會畏懼這區區雪霧?”


    盤蜒道:“若我爬不動山,仙家肯當這騾馬背我麽?”


    張千峰道:“這又有何不可?隻要盤蜒兄弟拉的下臉,願當那耍賴犯懶之人,我自然願意效勞。”


    盤蜒笑道:“這可是你自個兒說的,到時可別光說不練。”說罷當即棄馬,任由它們逃離風雪。


    兩人走上一座山峰,這山脈何等廣袤深遠,人立其上,有如砂礫,而白霧流動,遮擋萬物,根本瞧不清遠處。


    盤蜒抓起一把雪,劃破手掌,沾染鮮血,以太乙手法撒出,正是他那卜卦之法,這功夫一日之內不可多用,否則易惹災禍,或是卦象失靈。


    張千峰自然習過伏羲八卦的奇術,旁觀卦象,以易經相解,全然不知所雲,不禁暗暗搖頭,心想:“我沉迷武學,這算命功夫委實粗淺的緊。”


    盤蜒道:“連雲仰漢,蟲飛蛙躍,鳥墜蛇穀,人居其所。”


    張千峰問道:“這又是何意?”


    盤蜒道:“她仍在我二人東北之地,鳥墜蛇穀,那山形狀似蛇。人居其所,那兒原有人煙。連雲仰漢,乃是此山極高。蟲飛蛙躍,則陰陽相克,生死交匯。她所去之處極為罕見,風水本是極佳,經年轉變,此時極凶。”


    說罷又抹血在石,卦中再算,便有端倪,皺眉道:“她怎會知道這等隱秘之地?莫非他們蛇伯城中有密道通往此處?”對張千峰道:“張仙家,咱們這便走吧。”


    張千峰看的心曠神怡,深感佩服,朝盤蜒長揖道:“盤蜒兄,我於這八卦易理鑽研多年,本也自以為算是了得,與你相比,委實不值一哂。”


    盤蜒笑道:“所以說你們萬仙狂妄自大,總以為老子天下第一。”


    張千峰道:“盤蜒兄說的不錯。”竟然毫不駁斥,反而大為讚同。


    盤蜒奇道:“你小子怎變得如此窩囊?我罵你萬仙滿門,你也不找我算賬?”


    張千峰道:“若旁人說出這話,我非要討回公道不可,但盤蜒兄弟妙算超凡,我唯有敬佩之意,求學之心,哪裏有半點不服?”


    盤蜒“哈”地一聲,說道:“原來你是想拜我為師?那可是癡心妄想。”


    張千峰這些時日來苦思太乙術法,似乎其中藏有奧妙,可解他伏羲八卦術法的困惑,越想越是沉迷,此刻被盤蜒說中心事,老臉一紅,他雖未必真有拜師之意,但求知之心極為迫切,說道:“隻要盤蜒兄弟肯指點一二,我張千峰欠你人情,將來必有報答。”


    盤蜒心中一動,說道:“大丈夫一言九鼎,不許抵賴。我將來要求你辦一件極為艱難之事,隻要說出口,你都不可拒絕,如此你能答應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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