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柳莊中,勾陳與顧傾城單獨談過後,便立即出門讓人叫來胡管家,讓胡管家給顧傾城與其手下十名親兵安排住處,顧傾城等人今晚要在莊內留宿一夜。


    若沒路過翠柳莊,又湊巧以“神遊耳”聽到莊內勾陳關於她的那些談話,並臨時改變主意入莊與勾陳一談,顧傾城本是打算連夜趕往黑風山的。但這時與勾陳談過後,已是耽誤了些時間,顧傾城便又改變了主意,打算在翠柳莊盤桓一晚,明早再走。


    隻是一晚上的時間,也耽誤不了什麽。何況黑風山之事,於她來說也並不是著急與必須要做的事。做不做於她來說,其實都並無任何損失,她想做也不過是為了錦上添花而已。所以臨時耽誤上一晚,並不算什麽。


    在接觸之後,顧傾城發現勾陳確實是有真才實學,她也是當真看中勾陳的學識,要請勾陳到雲州大營任職的話也是真話。所以為了她所看中的人才,她認為多盤桓一晚也是值得的。


    古還有三顧茅廬,她這不過是多留一晚,已算是輕的了。若非勾陳眼下是打算要去青州,與她前往京城的目的地相左,她可是打算要邀勾陳一同上路與其同行的。


    隻可惜,她的目的地無法更改,她畢竟有官職在身,此次前往京城是要在限期內回京述職,沒法隨意更改耽誤。而勾陳眼下的行程與目的,也是無法輕易更改,因為她已從勾陳口中聽說了蘇家的事。


    本來她以為勾陳娶了禦史中丞蘇遠的女兒蘇雲秀為妻,邀勾陳一同上路回京是理所應當與十分順路之事,但沒想到她提出來後,便從勾陳口中得知了蘇遠已是在數月前被罷官回鄉,並且還在回京的路上遭遇匪盜,蘇家包括蘇遠夫婦在內滿門被殺,隻逃出了蘇雲秀與其丫環小翠,還有那個一路護著他們的原本蘇家護院龍教頭。


    顧傾城得知後,自是大為歎惜與遺憾。同時也知道了勾陳此次前往青州,不止是要送蘇雲秀回家鄉,也是打算要運送蘇遠夫婦的棺槨回家鄉安葬。


    “其實不瞞顧將軍,眼下家嶽與嶽母的屍骨正是被安葬在黑風山。”勾陳向顧傾城半真半假說道,“蘇家所遭遇的劫匪,便是原本盤據在黑風山上的那夥賊人。隻是我懷疑此事並不簡單,很有可能是家嶽曾經得罪的朝中權貴暗中派遣了高手勾結黑風山賊人所為。因為內人被龍教頭保護逃脫後,一路還遭遇賊人追殺。若隻是普通賊人攔路打劫,絕不至有逃脫後還會如此窮追不舍。而且黑風山的賊人中,並無什麽高手,都隻是些外力境武者,但追殺內人的賊人中,卻是有內力境高手,所以我懷疑此事一定不簡單。”


    勾陳故意這般編排扯謊,主要是為了隱瞞蘇遠一家曾被擄上黑風山數月之久的事。不然蘇遠早在數月前就被罷官回鄉,京城距離青州也並不是太過遙遠,便是在中途不幸遭遇劫匪被殺,幾個月的時間也早夠把屍骨運回青州安葬了,不至於現在還停留在寧州境內。


    他一來是圓時間上的問題,蘇雲秀與丫環小翠被龍教頭從當時的劫殺中保護逃走後,還又一路遭遇追殺,這個時間便可以大為延長;二來便是圓蘇遠夫婦的棺槨眼下為何不在翠柳莊內的問題,因為他告知顧傾城蘇遠夫婦被殺後,顧傾城有提出要到蘇遠的靈前去祭拜,可偏偏二人的棺槨眼下並不在翠柳莊,這當然需要解釋。


    “你這般一說,此事確實大不簡單,定有內情。”顧傾城聽後,立即向勾陳問道,“不知你可知蘇禦史被罷官到底是因何事,在朝中得罪的又是哪個權貴?我上京之後,可為你暗中打聽查證。”


    “顧傾將這番好意,陳某先心領了。”勾陳連忙拱手道謝,“不過家嶽在朝中到底是得罪的哪位權貴,我也並不清楚。內人對家嶽在朝中之事也了解不多,所知有限。家嶽當初被罷官,明麵上原因是懷疑去年那場秋試有舞弊之嫌,上表參奏。此事因涉及朝中大臣甚多,所以被人構陷罷官。但也正因此事涉及的權貴太多,所以更具體的我並不知詳細。而且這隻是擺在明麵上的,真正的真實原因是否還有其他,我也並不清楚。要想查清原委,必要大費一番周折,顧將軍回京述職,期限有限,而且到底文武有別,可能會因此得罪整個文官團體,還是莫要牽涉其中為好,此事陳某他日定會查個清楚,還家嶽清白。”


    蘇遠當初被罷官,肯定是有些內情的,而且當禦史這種官,本就是幹得罪人的事,更別說蘇遠本身清廉剛正,眼裏揉不得沙子,所以會得罪朝中權貴,也絕對是肯定的。隻是其中到底有多少內情,就非他所知了。


    他這麽說,隻是不想讓顧傾城去插手此事,他本身也根本沒想過要去徹查此事。何況蘇家回鄉途中路遇劫匪這事,就隻是簡單的運氣不好,路過黑風山被擄劫,至少這件事是沒什麽隱藏內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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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他最後這幾話在顧傾城聽來,就被顧傾城以為是他是在設身處地為自己考慮,已經有些隱然代入了顧傾城的幕僚之責。所以顧傾城聽罷後,不禁先對他這個表現滿意地點點頭,這才道:“你放心,這事我知曉輕重,自有分寸。”


    勾陳自不會替她多操心,也沒再對此多作提點,接著前話說道:“我就是在內人他們被追殺途中相遇相識,並出手相救,也是由此而互生情意。後來我們輾轉回到黑風山後多方打聽,才知家嶽與嶽母的屍骨當時是被賊人帶上黑風山一起下葬了。可能是這夥賊人多少還算有些良知,又或本就知曉家嶽身份,對他有所尊重。我們本正計劃要殺上黑風山,一來為家嶽、嶽母報仇;二來便是起出他們的棺槨,運回家鄉重新安葬。”


    說到這裏一頓,他舉杯喝了口茶後,又接著道:“但沒想到才趕來不久,便遇到黑風山上出了這等奇事。眼下黑風山上原先的賊人已被那條蛇妖屠殺吞吃不少,剩下的也都紛紛逃散。但這夥賊人雖死的死,逃的逃,黑風山卻沒空下來,又來了滿山的江湖中人。所以要重新起出家嶽與嶽母的棺槨,眼下便也有些麻煩。我們目下是打算等此事了了,黑風山上這些人都散了,再上山去起出棺槨不遲,因此才借了本地長慶幫在城外的這座別院暫做盤留。”


    “原來如此。”顧傾城聽完後,這才點頭明白“陳奉先”這位江陵陳氏的公子為何會在此地,又緣何會在這裏有這麽一座叫翠柳莊的別院。原來這莊院並非是陳家在此地的產業,也非陳奉先個人所置,麵是本地長慶幫在城外的別院。


    點過頭後,顧傾城也舉杯喝了口茶,道:“有何難處?正好我要上山,或可幫你?或是便依前提議,你明日同我一起上山。”


    “不瞞顧將軍。”勾陳道,“我昨日其實已經上過山了,今日是才回來。這難處主要有二,一是那山上的亂葬崗賊人下葬安置時頗有些混亂,大多墳頭也無碑文,一時難以尋獲;二便是眼下山上的情況頗有些複雜,各方勢力混雜其間,而且不少人也仍然相信山上是有什麽寶物出土之事,故而挖運東西便頗有不便。若起運出來,我一時看護不周,被膽大妄為之徒認為其中是有寶物,破壞棺槨,驚動先嶽,那便是我的罪過了。所以我打算等事了了,人都散了,再重新上山尋找不遲。”


    對於重新起出蘇遠夫婦的棺槨運回家鄉安葬,他確實是這個打算,隻是他原本並沒打算死等。因為看眼下的情況,這黑風山之事怕是十天半月都未必能夠了結,山上的江湖中人全都散了。所以他打算先行上路陪蘇雲秀回家鄉,然後再回趟原身的家鄉,辦理自己明年上京赴考的一些相關手續。再等回來,黑風山這邊的事絕對該了結了,那時再回來重新起出蘇遠夫婦的棺槨運回家鄉安葬不遲。


    他所謂的難處,第一是純屬胡說八道,因為蘇遠夫婦合葬的墳他當初是有立碑文的,那麽說不過是故意在顧傾城麵前增設難度;二倒確實是出於實際上的顧慮,算是些難處。


    若是就他本身來說,自是不在乎什麽驚動先人,大不了直接讓人開棺驗屍,見到棺材裏就純粹是死人,自然沒人再多作為難。但從蘇雲秀的角度來考慮,這種事自然是絕對不行,他眼下既是蘇家的女婿,這種話自然也絕不能說出口,要在顧傾城麵前做足了戲。而且眼下辦這件事,確實是有太多麻煩,多有不便,還是等事了了,人都散了再辦更簡單。


    反正這事確實不是什麽太著急的事,人都死了,有的是時間能等。就算是棺木腐朽,裏麵的屍身化為白骨,再重新起運也不過是稍多費些功夫而已。像古代這種情況,有些人客死他鄉,很可能有時一年兩年才能被運回家鄉安葬也實屬尋常,蘇雲龍、蘇雲秀兄妹對此也都能理解,並沒逼迫他非現在辦。


    顧傾城聽罷勾陳的話,略作思忖,便點頭道:“也罷,既有這兩樁難處,倒確是有些麻煩,便還是依你之法吧!”


    勾陳所說的兩樁難處,後一個於她來說倒好解決,憑她的武藝、威名,有她親自護送,她就不信有人能動了蘇遠夫婦的棺槨分毫。倒是前一個對她來說反而要難些,要找兩個沒立碑的死人,怕是得頗下一些功夫,況且還不知那黑風山上的亂葬崗到底有多大,又埋了多少死人。尤其是在黑風山上原本的匪盜死的死、逃的逃沒人可問的情況下,更是難上一些。


    若是肯花時間,這事她也不難解決,但她眼下要於限期之內趕往京城述職,卻偏是沒太多時間。所以在這種情況下,倒還是勾陳的那個方法更簡單些,隻需等黑風山上事了,人散了,再重新上去慢慢尋找便是。


    談罷此事後,顧傾城又跟勾陳談論些兵書策問之事,發現勾陳在這方麵果然頗有見解,與她談論的也頗為投機,心中也更加重視。


    論起兵書策問這些,勾陳還真不怵,畢竟前身在這方麵是真下過功夫研究的,也好這個,有真才實學。再加上他前世帶來的廣博見聞,兩相結合,更有許多新鮮想法與奇思妙解。於練軍、養兵、用計乃至後勤等方麵,都能說得頭頭是道。


    兩人這一番暢談,不覺間已是到深夜,茶水都換過了幾遍。當聽到莊內傳來三更的鼓點敲過時,顧傾城這才發覺夜色已深,向勾陳歉然一笑,起身道:“一時與公子談的投機,不想竟忘了時辰,三更已至,今夜便到此吧,叨擾之處,還請見諒。”


    “顧將軍這是說的哪裏話。”勾陳跟著起身,“所謂‘千金易得,知己難求’,今日能夠結識將軍,與將軍一番暢談,亦是陳某所願也,何來叨擾?若非與將軍男女有別,當要抵足而眠,徹夜長談。”


    最後一句話出口,勾陳立覺有些失言,不禁有些尷尬一笑。


    倒是顧傾城聽罷,也並未生氣,反而是頗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笑,笑道:“我便知道,你這人果然膽子很大。”


    “一時口誤,將軍勿怪!”勾陳連忙施禮道歉。不過見顧傾城沒生氣,他卻是也沒當回事。


    男女之間開開玩笑,這種事於他來說,自是尋常,無傷大雅。他也是一時跟顧傾城談的投機,便當作前世一般脫口而出了,其實並無別的意思。不過顧傾城若誤會他是有其他想法的話,他也沒辦法。


    “無妨。”顧傾城又若有深意地一笑,也不知是說他口誤無妨,還是說他真有想法也無妨。


    勾陳被她看的還是有些尷尬,連忙轉過話題道:“既然天色已晚,將軍不妨便在莊內安歇一晚,明日再動身如何?”


    “也好。”顧傾城略作思忖,便立即點頭答應。


    勾陳聞言,便轉身開門出去,叫人喚胡管家過來,給顧傾城與其手下親兵安排住宿之事。


    等他出門後,顧傾城也跟著走出門外。她手下的那十名親兵仍在門外駐守,見到她出來,立即一起齊聲行禮,“將軍!”


    顧傾城點了下頭,吩咐道:“今夜我們在此安歇一晚,明日一早再動身。”


    “是。”眾親兵立即齊聲領命。


    顧傾城接著正隨意打量院中景色,與勾陳一起等待胡管家過來,忽然雙耳一動,轉頭望向黑風山方向,凝神細聽。


    “將軍可是聽到什麽異常?”勾陳見她忽然神色有異,立即問道。


    他雖然還不知道顧傾城那門異術叫“神遊耳”,也不知道顧傾城又到底能聽多遠,卻是已從顧傾城口中得到證實,知道她聽力遠勝常人,能聽得極遠,簡真像是傳說中的順風耳。


    “怕是黑風山今夜有些異常。”顧傾城收回目光,向勾陳說道。


    其實她的“神遊耳”目前最遠也就能聽出六、七裏之外,再遠便難以企及。而翠柳莊距黑風山便算最短的直線距離,也有十幾裏,就算縱馬飛馳急趨,也至少要半個時辰左右。


    這麽遠的距離,她的神遊耳本是聽不到,但因眼下那些鬼門弟子正屠殺滿山江湖中人,傳來的喊殺與慘叫之聲太大,再加上今晚剛好順風,聲音被風從那邊送來,卻是讓她隱約聽到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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