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緋經過皇家書齋,正好看到張宿提了一簍子書出來。


    這孩子從來好學,即使知識儲備已經是普通人的幾十上百倍,依然覺得學無止境,經明緋特許,可以自由進出皇家書齋,更是相當歡喜,因為俱東國的藏書量在整個大陸上,也是數一數二的。


    明緋自然是喜歡這孩子的好學,見他停下來跟自己請安,便順手拿起最上麵一本書來,“最近在研究什麽呢?”


    ——《兒科要略》?


    明緋一愣,“對醫學感興趣?”


    張宿沒想到皇帝還這麽巨細無遺,忙說,“啊,隨便看著玩兒。”


    明緋放下那本書,笑道,“不為良相,便為良醫——朕看你倒是兩樣都當得。”


    張宿不好意思的笑,“陛下過獎了。”


    陪皇上聊了一會兒,有人找明緋,張宿這才提著一簍子書告退。


    將軍府。


    春桃和秋葵圍著一個小小的繈褓。


    那天晚上,將軍深夜歸來,將懷中一個東西遞給她們,“好好照顧他。”


    兩人一看,居然是個才出生,眼睛還沒睜開,渾身黏糊糊的小男嬰!


    ——這是誰?跟將軍有什麽關係?孩子的媽媽呢?


    雖然有一肚子問號,但兩人在將軍府呆了不短的時間,其間見證過無數大嘴巴是怎麽離開的,都懂得了“問多錯多”的道理,默默接過來。


    跟其他寶寶不同,這孩子洗幹淨了就乖乖呆在繈褓裏,也不怎麽哭鬧,看清了這寶寶的淺金色胎發,眾人便不自覺的拿他跟將軍府主人做著對比。


    哦,原來如此……


    有了這個共同點,仿佛其他也順理成章起來。寶寶白皙的皮膚,雖然沒睜開眼、但依然精致(?)的五官,甚至難得的安靜似乎都能在將軍身上找到相似的痕跡。


    於是將軍府從上到下,默默將這孩子當做了小主人看待。


    因為心宿完全沒提過這孩子的母親,每個人心中都有個故事,或狗血或虐心,知道不好觸心宿的逆鱗,隻好默契的裝作那位女人完全不存在……


    但是,剛出生的孩子,吃啥?喝啥?


    又不能找心宿要母乳。


    但偏偏一時又找不到剛生了孩子的女人當奶媽,秋葵千方百計打聽到某大人養的馬剛生了崽,母馬奶水充足小馬喝不完,將軍府跟那位大人有一定交情,於是便去討要了來,每天派專人把新鮮的馬奶送來給小主人喝。


    寶寶倒也不挑,馬奶也喝得有滋有味,倒比一般寶寶長的快些。


    解決了吃喝問題,另外一件事卻讓人頭疼。


    ——寶寶一直沒睜眼。


    本來以為是剛出生時眼睛周圍糊的東西太多才睜不開,但洗幹淨了還是沒睜開。一天過去,兩天過去,三天過去了,寶寶喝奶相當順利,卻仿佛故意要人失望似的,任憑周圍的人怎麽期待,就是不睜眼。


    這件事,心宿雖然沒有明言,但從他經常抱著寶寶去院子裏曬太陽,循序漸進的讓寶寶感受越來越明亮的光線這個跡象來看,他也不是不緊張。


    房宿站在一邊,看心宿將寶寶抱在懷裏換了好幾個方向,終於忍不住問,“不請禦醫來看看嗎?光是民間的大夫恐怕經驗不足,禦醫畢竟……要高明很多。”


    見心宿不回答,她又說,“就連奶媽也是——如果讓宮中幫忙找,也許並不難。”


    心宿淡淡的說,“何必驚動太多。”


    “這孩子……你不想讓陛下知道?”房宿尖銳的問。


    心宿看她一眼,“你想說什麽?”


    “我……”房宿終於忍不住問,“想知道,為何將軍如此在意這個……來路不明的孩子?”


    心宿將寶寶舉到自己麵前,看了他一會兒,薄唇微啟,“因為,上天有好生之德。”


    “那你這樣把他偷偷摸摸養起來算什麽呢?青龍殿怎麽會有一顆蛋?蛋裏又怎麽會孵出一個孩子?”房宿咬了咬嘴唇,“這件事太過古怪,將軍一點都不覺得嗎?”


    “張宿的話你沒聽到嗎?枉你身為青龍星士,不知道青龍本來就是主生發的?”心宿凝視懷中的寶寶,“他……也許就是上天的旨意,作為青龍主星,我很有必要把他照顧好——現在,你明白了嗎?”


    心宿一向惜言如金,難得跟她說了這麽多,房宿一愣,他對孩子如此不同尋常的態度……才不相信隻是他說的原因呢。


    她是知道心宿的,神靈對他來說,隻是表麵討好、實則利用的工具而已,他根本就不是那種對神靈俯首帖耳、頂禮膜拜的性格。


    這時,張宿興衝衝的跑過來,匯報他在書房呆了大半天的收獲,“我把《濟生集》《嬰童百問》《幼科證治準繩》都看完了!”


    “哦?”心宿撇下房宿,轉頭問道,“可有發現?”


    張宿像隻被戳爆的氣球一樣蔫了下來,“額,講到這個的很少,總結了一下,也就是注意衛生,環境刺激,其他隻能順其自然——如果超出半月還未睜眼,可能有其他問題,例如瞼下垂什麽的……”


    看著心宿的臉色,他急忙補充一句,“根據古籍記載,也有月餘才睜眼的。”


    “我知道了,有勞。”心宿說。


    雖然他的語氣沒什麽波動,房宿和張宿卻都感到一股低氣壓。


    這時,眾人討論的焦點無意識的伸手揮舞,張口道,“嗚……嗚……”


    聽到這個聲音,心宿低頭去看他,雖然表情依然沒有波動,但在場兩人都感到那股低氣壓驟然消失了……


    張宿樂了,“他一定是又想起我給他講過的故事了。”


    心宿看著他,“為什麽不早說?”


    “額?”張宿明白他在問什麽,不由一窘,“沒想到會是……”


    本來以為裏麵隻是個小動物,青蛙之類的,就像是他從前沒有留住的那一隻。


    如果知道裏麵會出來個孩子,他可不敢放任那顆蛋呆在池子裏那麽久。


    “以後有什麽發現,要及時告訴我——即使你不是青龍星士。”心宿正色道。


    “嗯,一定。”張宿乖乖的說。他忽然想起了巫女之前隱隱跟他提過的,想在俱東國求生存,皇帝和心宿的大腿一定要抱牢。


    心宿忽然問,“接下來的故事呢?”


    “啊?”


    “出來了,就不用聽故事了嗎?”心宿微微皺眉,仿佛很奇怪他會有此一問。


    “……”張宿努力解讀著俱東國將軍的表情。他的意思是,自己這睡前故事還得繼續講下去?


    額,以前“他”還是蛋蛋,自己講起來很自然,但現在蛋蛋成了“他”,又有心宿在場,這故事好像就有點……講不下去了?


    ——心宿龜毛。


    ——心宿性格善變。


    ——心宿喜怒不形於色。


    ——不要以為他對你和顏悅色就是好事。


    ——不想領教他的脾氣,就努力降低存在感,讓他不要想起你。


    巫女曾經的教誨在耳邊響起。


    小狀元頭上冒出一顆汗珠。


    他本來是有在好好遵循這些教誨的,但自從蛋蛋的事,自己就忘了,成天往將軍府跑,來看寶寶。


    ——對了,心宿好像還沒清算當初他挖蚯蚓喂狐狸的事?


    小狀元頭上冒出第二顆汗珠。


    那個人,那個人他開口了。


    “是不是要我——”


    他想說什麽?


    張宿急忙說,“不要!”


    與此同時,心宿卻把後半句話說完,“是不是要我給你準備一間安靜的屋子?”


    誒?


    “——這樣你可以專心給他講故事?”


    張宿一愣,隨即有些汗顏,“那什麽……巫女的故事好像……講的差不多了的樣子。”


    心宿卻不以為意,“沒關係,也許有你遺忘的呢?或者把講過的再講一遍,也是可以的,隔著殼子,可能聽的不夠清楚。”


    “……哦。”張宿答應了下來。當天就住在了將軍府,繼續給蛋蛋——哦不,應該是寶寶講睡前故事。


    “關於巫女,還有其他的故事哦,這個是我從亢宿那裏聽來的,寶寶還記得嗎?亢宿,就是那位用笛子當武器的星士……


    門外的紅發美女酸溜溜的說了句,“你對他還真好。”


    聽牆根的某人轉過身來,“我看,你是不是有點太閑了?宮中的舞樂坊,和邊關都缺人,你要選一個嗎?”


    房宿隻得噤聲。


    到底還是沒有請禦醫,等到寶寶出生十五天,心宿出門前例行去看他時,毫無預兆的,他睜開了眼睛,驚喜了一屋子人。


    因為寶寶的眼睛很美麗,會讓人聯想起一句古詩:


    春來江水綠如藍。


    ——那是一種……介於藍色和綠色之間的驚豔。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welt和seven的地雷~~


    ps:這算是大家呼籲的“虐心宿”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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